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莺初啼 ...

  •   约莫过了一周,某天早晨,陈望舟进了餐室,见小薛等人手忙脚乱地布置着,桌上换了崭新的亚麻桌布,收在柜子里的希腊式双耳黑绘陶罐,也被请了出来,里头还插了几朵绉纱假花,几个小厮赶着擦拭器皿,清扫地板,陈望舟好奇地问小薛:“今天督军有客人?”
      “是的,还是位贵客呢,要在这里吃午饭。”陈望周边猜度了下来人的身份,边想这顿饭估计是要在房间里吃了,结果将近午时,倪副官进来通报,“陈先生,督军请您去餐室共进午餐。”陈望舟虽然在公馆里住了有一段时日,他和赵夜白的关系若即若离,既不像亲友,又非同于下属,倪副官带头,府中人称其为“先生”。陈望舟心生疑窦,想督军会客,特地把自己喊去,不知又要作何见教。
      清晨时下了一场微雨,到了晌午天色依旧冥晦不开,屋里点了几根长蜡烛,烛光辉映下自有一番小宴恬静的情调。宾主似乎刚入席,赵夜白正在摊开面前的餐巾,对面的人款款就坐,听见脚步声,赵夜白抬头望了一眼,挥挥手道:“陈望舟,你进来吧。”
      赵夜白唤出名字,对面的人迅速掉过头来,看见门口站着的人,他缓缓地展开笑容,眼光闪着惊喜:“你好,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陈望舟亦一时间在门边愣住,随即欣喜地道:“周时谦……噢不,周总长,你好。”对于两人并非初次见面这个事实,赵夜白似乎全然没有感到惊讶,看了一眼桌边空着一把椅子,下巴一钩:“坐下吧。”
      等陈望舟落座,周时谦一手撑着桌子,侧过身,点着陈望舟对赵夜白笑道:“在教堂第一次见到他,我还只道他是个学生,却没想到是你督军府的人。”
      “他的确是学生,也是我府上的客人。”赵夜白直言不讳道。
      周时谦耸动了一下黑漆漆的眉毛,“客人?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蕴初你会请人做客。”他向陈望舟解释道:“你还不知道吧,我和你们督军可是同学,都是在剑桥读的书,前后就差了一期,你们督军啊,可是个顶孤僻的人。”他低低地笑了,笑声里充满对于回忆的恋栈,依稀还是当年模样,穿着学士服,胁下夹着课本,阔步穿过圣三一学院前绿草地。外头尽人皆知,卫大总统和共和宪政一派势同水火,哪知道各事其主的周赵二人,私下里却有这层交情。
      “都是陈年旧事了,提这些作甚。”赵夜白靠在椅背上默默喝茶,连眼皮都不抬,淡淡地并不接茬。二人同样具有统筹调度的气度,只是赵夜白如平地惊雷,周时谦则是春风化雨。眼下二人都做洋服打扮,僵得平直的白衬衫,一个是花青色条纹西服背心,一个则敞着灰色西装的领口,露出里面铁锈红的领带,都身材挺拔,俊朗非凡,谈吐举止无一不尽显优雅,谈话中不时夹杂宛着一两句英文,恍若回到了同学少年,遨游英伦之际,说起异国趣闻,惹得陈望舟也生出一丝艳羡之意。
      等到上完餐后甜点,闲话也逐渐回归正题,周时谦皱起眉头,瞅了一眼赵夜白,没好气地道:“好你个督军大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居然也不事先知会一声。前夜你派了五百精锐,开驻广定铁路沿线,绕开了国务卿和外交部不说,连通牒都不发一条,二话不说就把人撵走了。都是因为你这不顾前后的动作,德国公使告到了外交部,外交部又遣人过来问话,让我这个交通总长好生为难。”赵夜白此举虽然鲁莽,却也给了惯于作威作福的洋人一个下马威,实乃大快人心。周时谦虽作嗔怪的口吻,眼角却止不住逸出笑意,将他的真实想法尽泄无疑。陈望舟兀地一惊,他在督军身边已有一些时日,知其做事雷厉风行,讲究速战速决,但调动军队可不是儿戏,一个不慎,伤害到对方人员,就会落人口实,引发外交纠纷。
      “我查过了,《重订中德新条约之宣言》,去年四月就签署了,上面写明了德方应在三月之内,将广定铁路一切权力归还民国政府。如今拖了将近一年,德国人却依然盘踞不去,若是真要计较起来,也不是我理亏。”赵夜白岿然不动。
      “话是这么说……”
      “现如今路权在我们手里,德国人只要抢不回来,也只能干瞪眼。”这一点周时谦再清楚不过,留学时受到的歧视,回国后政坛上的跌打,使他领会到强权就是公理,这条潜规则的真谛,国与国的交往,哪一边实力占上风,哪一边就有话语权。他把手指放在唇间,思忖着:
      “既然回来了,断然没有再拱手让人的理。但也别把德国人惹急了,马后炮的工夫,还是得做一做。”
      “方才我已给德国使馆打过电话,向舒沃茨公使解释了情况。”
      “对方有什么表示?”
      “虽然深感遗憾,但事已至此,唯今之计,务必以两国外交大局为重。”赵夜白把对方的回应一字不差地背了一遍。
      周时谦目光湛湛,含着激赏之意,悦耳地笑出声来,“蕴初啊蕴初,你这步棋,玩的是先兵后礼啊。”接着目光沉到桌面上,手指在珐琅瓷杯的把手上游走,指尖划着把手上凹凸的浮雕,“不过,我可得提醒你,铁路这事,接手容易,善后却难得很。”
      “这话是什么意思?”赵夜白眼中一凛。
      “铁路虽已收归国有,但当地那些乡民,恐怕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俗话说官府怕洋人,洋人怕百姓,乡野之人要是较上劲来,仗着人多,一不做二不休,可比洋人更难缠,这点自从我走马交通部之后,算是见得够够的。”周时谦撑开双臂,骨节硬朗的手覆于桌布上,深有感触地说道。
      “哦,那我倒要来领教下,这群村里人能闹出什么风浪。“赵夜白用餐布的一角拭了拭嘴,冷冷一笑,唇际钩出锐利的弯角。
      周时谦抬起手摆了摆,正色道,“你还是小心为上。广定的乡绅,素来不好惹,据说几任县长都是被他们排挤走的。”两人又谈了一轮公事,大吉岭红茶沏了两回,交通部下午还有会,周时谦又坐了一个钟头就走了。
      公馆外停着一辆封闭式的方形马车,是官署专车,赵夜白送周时谦上马车,陈望舟一路随同。到了拱形正门前,周时谦踩在铸铁的踏脚上,探进了半个后背,又转过身来,对赵夜白叮咛道:“广定这事,既然已经以直隶督军府的名义办了,铁路收归国有之前,交通部不便出面,你可得好自为之。” 又偏了偏头对陈望舟笑笑,“再见即是缘分,等以后闲下来,我们再好好说话。”
      周时谦走后,两人一前一后往回走。寒天的太阳稀薄地照着,砂石路又干又冷,四下阒寂,只有稀稀落落的脚步声,和落叶在靴底被碾碎的声响。忐忑的忧虑像是一片急迫的雨点打在陈望舟的心头,他感到心头压着重负,快要承受不住了,出声问道:“督军……对于那些当地人,你也会像对待洋人一样,派军队去镇压吗?”
      赵夜白竟然当即就回答了,“视情况而定。”
      “那……如果他们不肯服从呢?”
      “如果无法和解,也只能那么做。”无感情的声音坚硬地砸在地上,黑色大氅挡住了面前的阳光。陈望舟头皮一阵发麻,下意识地抖了抖,脑海里一个声音在对他说,在有人流血之前,必须把事情解决掉。
      “我可以试一试,尽量说服那些人合作,这样,就不用动武了。”
      赵夜白收住脚,回过头来,目色深深,“怎么,你开窍了?愿助我一臂之力?”
      “我不是助你,相反,正是因为看不惯你们的作法,才想换一种方式,来解决问题。”陈望舟定定地答道,“而且,我不会白帮这个忙。我想请督军答应,如果这次能成功,就许我出去,让我见朋友。”
      赵夜白嘴角一扬,发出一串调子低沉的笑声,像是井下的泉眼在汩汩作响,撩拨着神经,引起一阵阵轻微的颤栗。“学会和我谈条件了吗?不过你忘了,提出这个建议的人是你。我并非走投无路。“
      “那你也可以选择不答应。”陈望舟在赌,赌赵夜白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
      “那样岂不是太无趣了吗?”赵夜白失笑,雪花石像般的容颜竟有了些许生动之色。转瞬间敛容,微微抬起下颚,下达指令般地傲然道,“给我把这件事办成,我答应你的要求。“
      **********

      从京师乘坐火车到广定县,经卢汉铁路沿线,两百公里的路程,要花上小半天。赵夜白这一节是专车,包厢里只有他和陈望舟两人,对面而坐,副官们在走道里巡逻。出了京师,路边都是一亩亩处于休作期的平坦田地,土地尚且冻结着,从开着的车窗外面,吹入一阵阵早春田间的清冷气息。进来赵夜白手撑着桌面,手指的关节抵在太阳穴上,一手翻动着文件,聚精会神地浏览着,好几盏茶的工夫都过去了,也不见他抬眼。赵夜白工作时的情形陈望舟见过不止一回。此时他进入了浑然忘我的境界,眼里有一种沉浸的表情,感觉不到一点外在的动静,只是在陈望舟一声轻微的咳嗽之后,就着低头思索的姿势,伸手把窗子关上。
      县知事,还有其他地方上的官员,在站台上恭立迎接。出了车站,广场上触目皆是商铺、行人,有几个小孩跟在买糖人的后面,哼着大鼓歌,仔细一听,歌中唱的,竟是劝人捐款保路。广场下方是码头,从那里改乘船只,去县议事会堂。滦河的分支覆盖了广定县大多数地方,当地人出行,车马和舟船的各占一半,河岸边散布着大大小小的芦苇塘,若是春光明媚之时,倒能遍览北地水乡的风光。可惜此时花叶落尽,唯剩残芦杆,天气又是阴霾不开,叫人无心游赏。船泊在长板桥边的码头上,县议事堂建在县城的中心位置,就知是把过去的县衙门改造了一下,悬山顶的屋脊下彩画雕梁,只是在大门前方,盖了个类似凯旋门式的石头牌坊,显得张冠李戴,非驴非马。
      知事是本地人,三十来岁,习惯于随声附和,说好听点是老实巴交,说难听点是软弱而缺乏主见。说到铁路纠纷一事,却是打开了话匣子。他说对于将路权收归国家,地方上意见很大,一般人都认为是被侵占了土地,收益还得上缴给官府。乡绅们递了状子到县里的参事会,一致反对铁路国有,甚至集会滋事,在乡里发动“铁路捐”,偏生还有许多人响应。最后他悲悲切切地诉苦,县里最激进的一伙人,不断给他写恫吓的信件,骂他吃里扒外,扬言要刨了他家的祖坟。赵夜白冷冰冰地听完,没有做任何评价。只问了今日临时会议的流程,以及有参加者的情况。随后便带着下属和陈望舟移步会议厅。
      进入屋子里,就见顶头两扇窗户间的墙壁上,挂着两面相背的民国旗帜,中间挂着一副用镜框裱上的横幅,上书“忠孝仁爱信义平和”,下方是主席台。左右两边各有两排长桌,椅子是一边朝着同一方向,一字排开,县参事会的议员已基本就坐,每个人面前放着纸笔翰墨。两侧的议员席后方,靠墙单独各放一排椅子,供人旁听,今日也差不多了坐了八成满。赵夜白坐在主席台正中,昂首挺胸,目不斜视,依然有种一览众山小的笃定和持重。陈望舟坐在他的手边,一众目光,看完督军就看他,却是有几分别扭。
      主席台东边的一角是主持人的席位,县知事站上去,宣布会议开始,先做了些介绍,之后便忙不迭地想抽身:
      “各位代表既已等候多时,下面就请督军讲话。”
      虽然在来之前,赵夜白就把话说清了,这次会议由陈望舟代为发言,临到关头,当他站起来时,双腿还是忍不住哆嗦个不停,因为站不稳,不得不用手掌撑住桌面。在这两天中,他对着镜子练习过无数遍,也设想过很多种当场的情形,却没有一种能比得上这种活生生的压迫感。尤其是那些议员,不是西装革履,就是长袍马褂,正襟危坐,脸绷地紧紧的,齐齐瞪着眼睛瞅过来,像是要抄家似的把他从里到外看穿,让一个除了学校讲台以外从未上过大场面的年轻人怎能不气虚情怯。但事已至此,连打退堂鼓的余地都没有了,他只好只能硬着头皮,对着黑压压的一屋子人仰起脸,强打镇定道:
      “督军这几日咽喉有疾,不能长时间说话,作为督军的部下,今日由我代为发言,请各位见谅。”陈望舟穿着一身特意给他订做的西装,觉得全身上下都不舒坦,尤其是领结系得太紧,仿佛是上了绞刑一般,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抖得厉害,嗓子也干涩得发哑。
      几十双目光又同时投向赵夜白,赵夜白徐徐点了点头,人们才重新看向陈望舟。
      心剧烈地跳动着,好像下一秒就会冲破胸膛,血液直往脸上冲,陈望舟死死地按着桌面,尽可能用让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高声道:“鉴于近来针对铁路收归国有一事,广定各界不满之声颇高,督军有几点意见,望与各位探讨。”
      “铁路乃国之命脉,当今时代,一国若想富强,需从两处下手,一为电信,一为铁路。铁路主权,纵观海内,以发达国家为例,如德法奥日,无一不为国之所有。查其原因,皆因铁路于国计民生关系重大,且费用高昂,又是个长远之计,断非民间零星凑集之款所能应付,只有归国家管理,才能确保长期运营所需资金。“
      “相信各位也已听说,政府拟将全国铁路分为干线和支线,规定一部分支线可由民间筹资承办,此乃一大创举,也是难能可贵的让步。或许有人会问为何广定线不能交于民营,原因是其地位特殊,上临京津腹地,下接华北平原,东有冀中平原,西连太行山脉,为南北运输命脉,作为干线的地位毋庸置疑。“
      “不过督军认为,广定铁路作为干线,性质为国有,此点虽不容置疑,却不等同于由政府一家包办。建设,维持的经费里可注入民间资本,管理形式上也可实施共同运营。具体来说,就是采取认股制。股权属于出资者,作为股东,有权对经营状况提出意见,并进行监督。待铁路修成后,可按照股本分红。”
      说完这拗口的一串话,他停下来喘了口气。台下窃窃的议论声不绝,有几个代表直摇头,还有几个抱臂做不耐状,隐约可闻嘘声。陈望舟有些迟疑地转过头,不由自主地看了看赵夜白,却见他只是面沉如水,含着一丝淡极若无的微笑谛听着。霎时间陈望舟有一种感觉,一切都在赵夜白的掌控中,无须担心,只要有他在场,外在的不利都会被排除,突发的不测也都会被防患于未然,自己要做的,只是按照两人的约定,把该说的说出来。无论自己再怎样慌张,再怎样胆怯,赵夜白都会安堵地,一动不动地坐着,等他说下去,听他吐出最后一个字。
      那一刻,时间仿佛停止了,人也都散光了,会议厅里空空如也,只留下他和赵夜白,看着对方,没有话,只有眼神,里面的意思只有他们俩能够理解。
      在这种灵犀相通的感觉的支配下,陈望舟又张开口,鬼使神差地,说出了预备的讲稿上没有的内容:
      “这条铁路为外国人占据多年,如今才收回不久,正应该官民一心,妥善利用,使其造福于世。如果为争路权,兄弟阋于墙,只会使各方元气大伤。听闻川汉线就是因为官民争夺路权,几任长官身败名裂,民众也多有损伤,工程本身更是停滞不前。一条铁路,折磨了多少人,今后又要折磨多少人?前车之鉴犹在,我劝大家万万不可重蹈覆辙。”
      “铁路是一国交通的重头戏,想要发展,必先兴铁路。如今民国刚起步,创办铁路更是困难重重,亟需各方团结。希望各位能够听我一言,慎重地考虑下。各自回去后,把消息带给众乡亲。”
      会场里立时无声,原本面露狐疑之色的代表,此刻纷纷低头沉思。这个青年的演说谈不上慷慨激昂,内容也谈不上有多么深刻或新颖,可是却有一种浸入肺腑的感染力。那种力量不仅仅来自言辞,更来自于他激动得有些颤动的声调,全力以赴时脸红的表情,放不开的手势,以及扎根于那毅然挺立的瘦小身躯中的,内在散发出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过了半晌,没有半点征兆,只听见台下传来一声怪喝,“切,哼哧个半天,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督军府的无名之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教训人?”语气粗鲁,充满不屑之意,显然是来挑衅的。
      陈望舟脸色一白,咬着嘴唇,不知如何回答。
      一直端坐在他身侧的赵夜白,听闻此言,不急不慢地站了起来。他垂下眼脸,如同苍鹰在空中俯瞰下界,环视了一圈全场,声音不大却威严地道:“鄙人今日身体不适,才由下属代做陈述。以上发言,俱是我的主意,而且……“他深看了一眼陈望舟,”说得极是中肯。”
      “他所说的每个字,都代表了我的意思。我要补充的,只有两三句话,恳请诸公三思。“他目光炯炯地扫视会场,一字一顿地道:”路权国有是前提,合作则双方收益,要是争起来,只会两败俱伤。”原本低沉磁性的声音高了一个调子,变得丰沛而敞亮,语气不重,却声声贯耳,穿透人心。只是在尾音处压了下去,带着警告之意。陈望舟愣了一下,意识到赵夜白的用意,这场戏一开始角色就被分配好了,赵夜白唱白脸,自己唱红脸,最后那定音的一锥子,还得由督军来敲。
      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赵督军做出强硬的表态,代表中也就没有人再质疑。知事说了几句套话,便宣布会议就此结束。督军和随从最后一个到场,却是最先离开的。陈望舟还没有从情绪的颠簸中彻底解放,气息喘喘,脸上一会儿因为激动发红,一会二又因为先前紧张的余波而泛白,额头上沁出汗珠。赵夜白放慢脚步,白手套伸进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条米色的亚麻手帕,递给陈望舟。陈望舟犹豫了片刻,接了过来。手帕的一角绣着英文名字的首字母Z,显得很正式,让他不好意思用,捏着一角,敷衍般地在鼻尖上刮了下,又整整齐齐地叠好,还给赵夜白。
      “刚才很紧张吗?”赵夜白露出一丝促狭却不失柔和的微笑。
      “嗯……”陈望舟轻轻答道,他如今思绪繁乱,有一半是因为回忆着会上发生的种种,还有一半是想到了赵夜白适才说的话。
      “说的极是中肯。”
      “他所说的每个字,都代表我的意思。”
      毫不吝惜的赞扬,迟钝如自己,也不可能听不出来。
      出了议事堂,天色已近迟暮,一行人来不及用餐,马不停蹄地赶往车站。火车开动后不久,夜色漫入车厢里,陈望舟因为奔波了一整天,头抵在玻璃窗上,均匀而缓慢的行驶节奏犹如摇篮曲,催人欲睡,他撑不住,终究是沉沉地合上了眼。赵夜白听着轰隆隆的铁轨声,借着台灯的微光批示着公文,不时抬起头来,目光在那张眉清目秀的面容上逡巡。难得一见,他不加防备的样子。本来肤色就偏淡的一张脸,因为劳累,更显苍白,罩着那一身黑色的西装,如同一株墨兰。秋香色的围巾松松地绾了个结,从削肩膀上耷拉下来。赵夜白静静地端详着那憨态可掬的睡相,眼里闪过一抹稀有的柔和。
      两下敲击声,倪副官推门走进来,看见伏在窗台上的陈望舟,顿了顿,凑近赵夜白小声道,“这是交通部周总长给您的电报。”
      赵夜白接过,问:“什么时候到的?”
      “下午就送来了,您那时在开会,就没递过来。”
      “我知道了。”赵夜白点头,用几近唇语的小声道,“你们都去休息一会,我这里暂时不会有事。”倪副官领命走出车厢后,他打开电报,展开纸张,上面写着,“蕴初鉴。铁路之事,不可一味用强,需晓以利害,使其人心服,方能奏效。文茵,印。”赵夜白合上电文,置于桌面,又看了看熟睡中的青年,唇边微笑加深,轻声自语道:“文茵,还真给你说对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莺初啼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