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不会怎么去爱》蔚未未

16、第十六章 别了，回忆

　　回到上海，已经是晚上八点，郝艺驱车将我送到工作室楼下，而就在我准备进大楼大门时，崇黎正送秦焕从电梯口出来，当他们达到大门时，他俩戛然而止的脚步告诉我他们也看到了我。
　　那时秦焕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仿佛在打探着我和郝艺同时出现的理由，而那灼热的眼神就跟初恋时期发现哪个外班男生向我示好后夹带着吃醋的眼神是一样的，因为我认得那副眼神。
　　我背过身去，逃避着他投过来的眼神，而我眼里打转的眼泪引起了郝艺的注意。
　　郝艺将目光越过我停在我身后的秦焕身上，我感觉他的喉结离我越来越近，最终在抵达我的脸颊后停了下来，他的怀抱很大很温暖，最起码是我在此时此刻最好的避难场所。
　　我不知道在他怀里躺了多久，我只知道看似平静外表下的我其实早已站立不安。
　　“他走了。”

　　当郝艺将我松开时，我并未马上回头去看秦焕驾车而去的脸上挂着怎样的表情，那一刻我也不想再追究那份神情里究竟暗藏着什么，因为那就和研究他曾给过我的那个已经虚无缥缈的理想一样，毫无意义。
　　我很感激的望着他：“谢谢你。”
　　“他失去你，是他的损失。”
　　郝艺安慰的话来的那么直接，直接得那么意外，而我的惊讶让我第一次敢像这样直视着他的眼神，他转身而去的背影忽然让我备受感动，最起码在我此刻觉得最无助孤寂的时候，是他给了我自尊最后一丝生机。

　　当我回到工作室时，崇黎正从冰箱里拿出了几罐啤酒坐在沙发上看着电影。
　　“我回来了。”
　　我用这样的方式表达着我的问候，但却没有得到他的回应，心想着去南京前的那场冷战好像还并未结束，但自讨没趣并未让我举起白旗，对于寡言少语的他所给出的这个反应不过是一种常态。
　　“介意我也一起喝吗？”
　　我放下行李坐在他身旁拿起一罐啤酒，但几番寻找共同话题都以失败告终，当我又一五一十的将我如何为郝艺争取了一次巨大的生意时，他好像终于提起了几分兴趣。
　　“你假扮他的未婚妻？”他正拿起一罐啤酒，侧过头来望着我。
　　“不然呢？像郝艺那种挑东西只看明码标价的名牌的人，能看上我这种连标签都没有的女青年吗？”
　　说完我咽下一大口啤酒，当做是对自己诚实审视后的发泄，忽然他笑着咽下一口酒，而那笑容在我看来似乎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作为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信任的哥们，连你都嘲笑我，我在这个世界还有没有立足之地了？”
　　“那你喜欢他吗？”
　　崇黎的话忽然让我安静了下来，那一刻的我却没有能马上给出一个肯定或是否定的答案。
　　在短暂的沉默后，我冷笑着望着电视屏幕：“喜欢一个人，我还会吗？”
　　当我将啤酒罐使劲往嘴里倒，却发现啤酒罐早已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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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闹钟仿佛即使在上个周末没有休息的情况下依旧正常上岗，而那声鸡叫在告诉我，我还有十分钟的赖床机会，当我到达公司楼下，而在门口和郝艺的偶遇是我所始料未及的。
　　“主编，早。”

　　当我和郝艺一起出现在23楼办公室时，而嗅觉敏锐的周文似乎闻到了什么令他大脑兴奋的八卦气味，他马上将刚刚泡好的咖啡放在桌上，在确定了郝艺已经进入他的办公室后的下一秒，笑得歪七咧八的朝着我的座位小跑着赶了过来。
　　“小楠姐，听说周末你跟主编去南京出差了？”
　　“嗯。”
　　“这一大早还是一起来的公司，难道你们昨天一起过的夜？”
　　我几乎毫无犹豫的就将手里刚刚拿起来的文件朝着他的头打去：“周小文，你说你拿这点八卦的时间用来找个小女朋友多好。”
　　“我这叫有职业操守，永远把职业精神置于个人精神之上。”

　　原本以为他会就此打住，但周文却依旧不依不挠。
　　“小楠姐，别跟我说你跟主编孤男寡女共处两天却没发生一点故事，这事放在21世纪的今天我压根没法相信。”
　　“你那篇杨晓丹的专题报道写完没？这个月底可就要出刊了，主编已经把催稿的任务交给我了，要是再纠缠我，你就看着办吧。”
　　或许是我的恐吓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周文恍然大悟的敲了敲他的脑门。
　　“差点忘了这事了，你知道我特烦那种嗲里嗲气新出道的女明星，就跟还没断奶似的，浑身透着早过了期的奶粉味。”
　　我望着他，而他那满脸的窘态让我没忍住笑了。
　　“谁叫她干爹是我们老总，给她上刊是上头的命令，就算再讨厌，你也得给我在那过期的奶味里先挤一篇专栏出来再说。”
　　他翻着白眼全身无力的表示着满腔跟绝望沾边的无奈：“杀了我吧，顺便别告诉别人我是被过期的牛奶淹死的。”

　　等周文怏怏无力的回到座位，而在一分钟后我听到了他已经伪装好了的温柔客气的语调。
　　“你好，请问是杨晓丹小姐吗？我是BY杂志公司专门负责你专栏报道的小周。”
　　“对对对。”
　　“这周我们可以约个时间见一见吗？”
　　“时间地点你定就行了。”

　　那一刻我差点笑得吐血身亡，果然，在社会这个大染缸里，每个人在面对不同事与人之前都得提前染好相应和谐的颜色，才能确保这个社会按正常的秩序进行，要是每个人只有一面颜色，这世界是不是得早乱套了。

　　下班后，和周文一起坐电梯下楼，一路上他都在向我转述杨晓丹接电话的语调，他的模仿倒还真有声有色。
　　尽管我以为这不过是最寻常的一天，但是当我在楼下看到秦焕的那一刻，我想我得给这个日子在挂历上挂上一个特殊的标记。
　　他从他那辆白色宝马车上下来：“可以聊会吗？不会耽误你太久。”
　　周文见势，他马上拍了拍我的肩膀：“小楠姐，我先走了。”

　　时隔五个多月的今天，当我们再次来到那个熟悉的餐厅，橙色依旧令人心旷神怡，只是相比那一直未变的格调，人的心境却已经不再如初了。
　　“两位的咖啡，请慢用。”
　　熟悉的服务员打破了我和秦焕近一分钟的沉默，而那份尴尬在我看来不过是这五个多月时光的产物，它让我在那张脸的面前不再滔滔不绝。
　　或许是这样的氛围也让他感到了拘谨，他不受控制的端起了桌前的咖啡喝了一口，相比他内心的不安，那一刻我的内心却平静如水。
　　“还是这里的咖啡好喝。”
　　他的第一句话果然还是这么不着边际，这让我有种想快速结束我们之间谈话的冲动。
　　“有什么你就直说。”
　　我的直截了当引起他些许不满，或者说埋怨更为贴切。
　　“楠楠，我们别这样好吗？”
　　“我没这个闲工夫来跟你讨论这里的咖啡好不好喝，真的，你来找我，到底要说什么？”
　　“我，我想见你了。”
　　我不屑一顾的笑着侧过头去：“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楠楠，我只是希望我还能作为一个普通朋友像以前这样坐在你对面，我知道我自私，可在离开你的这半年里我每天都在自责，我很难受。”
　　“秦焕，我曾经无数次幻想在你说分手之后，还能想现在这样重新坐到我的面前，然后跟我说，楠楠，别生气了，我们回家吧，那时候我真觉着你会回来，可那时候你在哪？当你不知在哪个异国他乡享受蜜月的时候，你知道我在干嘛吗？我往死里睡了5天才让自己活过来，所以不要跟我说你难受，你没我难受。”
　　他向前倾斜的身体往后靠了回去，而那原本直直望着我渴望被我安抚的眼神也瞬间失去了光泽。
　　“我，我是有苦衷的。”
　　我嗤之以鼻：“所有以爱情为代价的苦衷都是不可原谅的，所有被苦衷摧垮的爱情都是不值一提的，所以秦焕，别把我们过去七年的感情说的那么刻骨铭心，它没那么伟大。我曾经以为你离开我的概率就跟我中五百万的大奖是一样的，但是在你离开我的这几千万秒里，我连一包洗衣粉都没中过，现实早将我以前坚定不移的真理很肯定的否定了，我都能彻底放下，你还纠缠它干嘛？”

　　他的忽然沉默给了我离席的机会，在我离席后，他在身后叫住了我。
　　“楠楠，我不知道你现在的真理是什么，我只爱过你，这是我的真理，我只想你知道这个。”
　　我的脚步被迫停了下来，但听到这样类似的告白，我内心却没再滋生出原本应有的哪怕一丝的感动，而在原地停留的那几秒我没有回头，也不想回头。
　　“我们以后不要再像今天这个见面了，因为不合适了，你回去吧，你老婆还在家里等着你。”

　　当我不再犹豫不决的朝着门口走去，我曾以为当我做出将秦焕从我人生中除名的决定会让我耗掉整条命的代价，但当我保留着所有理智活着走出那扇门时，我才意识到原来我低估了自己从伤痛中复苏的能力。
　　我相信那一刻我的背影在秦焕的眼里是决绝的，就像分手那天他的背影在我眼里一样，但如果那样不留情分的刻薄印象能让他回到这现实里来，我想这是值得的。

　　我夺门而出，迅速的走进了人群将自己掩藏了起来，我不知道我要去哪，而失去方向感的我只能随着人群的方向走去。
　　当我经过第一处人行道，对面亮着的红灯正在倒数着最后的一秒，我仿佛看到了对面的秦焕牵着当年的我笑着从我身边擦肩而过，当我回头，我看着他笑着牵着当年的我走进了那个我们初次约会的橙色格调餐厅，而我用了7年的时间为自己编织好了一个美梦，却只用了一天来将它毁灭。
　　在抹掉为秦焕和他曾出现的青春年华流的最后一滴眼泪后，我转身而去，在人行道尽头的拐角处等来了巴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