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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密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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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一屋神色各异的几人,除了那老和尚,其他几个都或多或少的带了些调侃之色,加上此时又已入夏,我只觉一时浑身燥热,便想也没想就寻了个借口逃也似的出了禅房。
直到走到后院,我才停下步子思考起来,我这般做岂不是反而让他们有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不行不行不行,我挪了一挪脚下步子,但方转了身,就又毅然决绝的转了回来。
若是我这时候再回去,岂不是更让他们嘚瑟了?
我闷闷的只得在院中漫无目的的徘徊起来,阳光穿透枝叶茂密的常青树,在地上打下斑驳的树影,葱茏的花木随风摇摆,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晃做了一团,几只蛱蝶丛中翻飞,只弄的好似一副生动有趣的皮影戏般。
我坐在一处石桌跟前,手支着额头看着地面花草的阴影,心情也跟着渐渐平静,却在这时,白华的一声“小妹”又将我的注意力给成功转移了过去。
只见白华独自一人,穿过黑瓦黄墙,白皙的面上不晓得是不是被太阳晒得,此时有些微微绯红,她走到我跟前,笑的好不友好。
我皱眉看她,这人笑成这样无非是有两件事儿。
这其一便是,容思在这儿;其二便是,绝对没好事儿!
我眯了眯眼,微微一笑:“姐姐有什么事吗?”
白华秋水明眸四处望了一望,继而掩唇轻笑:“小妹一人在这儿做什么呢?”
“哦……”我随口道:“房里太热,我出来吹吹风。”
白华点点头,目光有意无意的朝我身后通往禅房的小路瞟上两瞟。
“对了,适才娘让我过来寻你,”她收回目光,笑的亲切,“娘每年都会听寺中大师讲佛法到傍晚,所以特地让我来看看,若是你还没用午饭就随我一同去吧。”
我想了想:“我不饿,姐姐先去吃吧。”
不想刚开口拒绝,我的肚子就好巧不巧的偏在这时咕咕叫了起来,我愤愤扭头,万分嫌弃的看了自己的肚子一眼,真是不争气啊……
白华好笑的点了点我脑袋,那样子真像一个疼爱妹妹的长姐:“还说不饿呢。”
她嗔笑一声,而后将我带去吃午饭,寺中的饭食无非就那几样,但是云青寺的饭菜到还真是有一样不同于其他寺庙的特色,那就是云青寺的素面中有一个叫做桃花面。
具体的做法我不知道,但看着面前散发着清幽桃香的香喷喷的面条在青瓷花碗里的时候,我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能填饱肚子的话,和白华暂时友好那么一下下也是可以的。
白华道:“云青寺的桃花面天下闻名,小妹在神农山的时候想来应该没有尝过,姐姐也不知合不合你胃口。”
我呵呵笑两声,便拿起瓷勺将飘在面汤上的细碎青葱往边儿上拨了一拨,而后喝了两口面汤,味道不咸不淡,面条煮的也是恰到好处,吃完之后,我只觉唇齿之间似还余留一股桃花般的清甜之感,不觉啧啧赞叹,这委实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素面。
见我吃完,白华又倒了一杯茶放到我跟前:“小妹尝尝。”
我一点头,接过杯盏轻啜一口,味道清雅透着幽香,我砸吧砸吧嘴,问:“这是什么茶?”
“桃花茶,”白华轻轻一笑,“有顺气消食的功效,看小妹似乎很喜欢的样子,晚些回去姐姐让人给你送些过来,你想喝的时候可以喝一些。”
我点了点头,倒是没放在心上,不想待回府之后,白华还真是给我送了一堆干桃瓣儿过来,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再说这边,吃饱喝足后,我便准备去找容思他们,但白华又左说右说,言辞之间更是极尽委婉,但所表达的内容却都是想要同我一同去。
我想着弦雨此时又不在,加上方才又被他们几个那般调侃,此时若是只有我一人回去说不定还是有些尴尬,倒不如就带着白华一同去,免得我又无辜成了被他们开玩笑的靶子。
我笑道:“既然姐姐无事,那就一同去吧。”
白华这下对我笑的更加友好了,前些时日我同她之间的不愉快似也从未发生过,她攀上的胳膊,而后同我一同朝后院禅房走去。
寺中的香客仍是络绎不绝,穿着质朴的百姓亦或是锦衣华服的贵人皆熙熙攘攘而来,我动了动胳膊,想要抽出来,但碍着白华此刻实在是太友好,我动了两动见她丝毫没有反应,最终也只得作罢。
那日同小豆子在东院所见所闻我仍记忆犹新,但看现在这模样,想来这白华的确是喜欢容思喜欢的紧。
然则我爹我娘说的也是有道理,毕竟容思身份特殊,又是太子爷看上的人,白华这可是在拿咱们整个白府的命在玩儿啊……
念及此,我的小心肝儿都忍不住跟着抖了一抖……
我觉得我有必要去思考和规划一下我今后的人生了,不然这种整天担心自己脑袋分家的日子迟早得把我给整成个神经病!
到了后院禅房的时候,迎面正好也有两人过来,我抬头一看,好家伙!这不是弦雨的哥哥吗!
我弱弱往后退了一步,就伸手推门准备进去,不想他身后小厮也在这时上前,举了手似要敲门。
我同那小厮大眼瞪小眼了一番之后,弦雨的哥哥上前一步。
小时候的记忆已经不甚清晰,我看了一看面前男子,看去年岁已过而立,透着说不出的内敛与稳重,虽是在刑部任职,但身上却没一丝戾气,只是看着微微有些肃然。
他有礼道:“姑娘也认识房里的人?”
我点点头。
他笑道:“既如此,看来也是房里之人信的过的人,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这话我听的不甚明白了,难道容思和弦雨的哥哥早就认识?听他这么说像是他们要搞什么非法集会密谈什么一样似的。
白华站我身后,此时倒是安静的像个猫。
“我叫白皎,”我指指身后,“这是我姐姐白华。”
被我点名,白华这才施施然一礼,又是一副闺秀模样。
我眨眼看他,想来弦雨哥哥应该已经不记得我了,毕竟已过了十年之久。
不想却见他侧头思索,未几,似是想起了什么,他惊叹一声,而后笑了:“你莫不是白太医的小女儿,”他伸手在他腰带的下面一点儿又比了一比,“那时候不过是额只有这么高,梳两个小髻到处疯跑的小丫头想不到现在已是出落的亭亭玉立。”
第一次被人这样夸奖,我瞬时腼腆的低了低头,而后浅笑嫣然,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然而……事实上却是,我脑子一热,不待思索便看着他喜道:“弦雨哥哥你还记得我?!”
弦雨哥哥低笑出声:“那时候你和弦雨一个要我抱,一个要我扛,还说提前让我体会一下为人父的感觉,我估摸我这辈子是都不会忘了。”
我脸颊一热,虽然很认真的去回忆了一番,但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我不禁望了望天,心头喟叹,这真真是岁月不饶人啊不饶人,想不到现在记性竟已是这般差了,真是悲哉,悲哉。
我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岔开话题:“弦雨哥哥也是来找容思他们的吗?”
他似是在思忖我的话,半天,他点头笑道:“是的。”
我轻应一声,没再接话,只是推了门先让他进去,房里几人听见动静皆看了过来,容思的眼睛上已覆上了一层新的纱布,想来应该是那老和尚替他弄的。
“弦雨的哥哥来找你们了。”我想了想,说了这么一句话。
容思悬在半空端着茶盏的手顿了一顿,而后唇边绽开一抹轻浅弧度,流生师兄眸中一丝愕然转瞬即逝,一时之间,我只觉得整个房中充满了诡异的气息。
“阿弥陀佛,”老和尚双手合十,笑了笑,“看来几位施主有事相商,老衲就不打扰了。”
容思含笑颔首:“今日多谢慧远大师指点迷津,他日晚辈必来拜谢。”
哦~原来这个老和尚法号慧远。
站在门边儿的弦雨哥哥往旁边避让了一下,慧远大师经过他旁边时同他颔了颔首,弦雨哥哥笑着回一礼,待房中只剩了我们几人,他才道:“想不到传闻之中那么难见的慧远方丈,托了你们几人的福又是给我见上了一次。”
我心头一惊,原来那那那那那个老和尚,他,他他竟然是方丈!!?
我扶了扶桌沿,稳了稳身形,想不到我今天竟然得了传闻之中的世外高人给我解签文,就冲着他那句福泽深厚我每年也一定来这寺里给他拜上一拜啊!
“容公子,流生公子,豆公公。”白华忽然上前细语寒暄,声若幽兰,确实好听。
流生师兄神情淡淡,只是微微颔了颔首,小豆子一脸的长辈神情,看着白华的眼神直像个挑选姑娘的人贩子,见我看他,他直接用鼻孔哼了一声,呛不死你!
容思道:“白小姐也来了,不知白小姐可是有什么事?”
白华面上笑容一僵,而后又笑的温婉可人:“我一人闲来无事便随阿皎一同过来了,若是不方便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她徐徐转身,又徐徐迈着脚步离开,那一步一顿的样子显然是希望有人可以挽留她,可是直到她把门打开再把门关上都没一个人开口,我不觉有些同情白华,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确实不是一件什么值得庆幸的事儿。
弦雨哥哥走到桌前坐下,容思想了想道:“小豆子,方才我交代你的事你去办吧。”
小豆子旋即屁颠颠应是便有屁颠颠的跑出门,我不觉更加好奇了,连小豆子都支走了想来应该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
我坐在凳子上有些不安分的动来动去,纠结着是该留下来听呢,还是直接起身走人,毕竟万一我要是听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之类的回头不小心给说漏了嘴被他们灭口可怎么办,但另一方面我的好奇心又开始蠢蠢欲动,像只爪子不停的挠在我的心尖尖儿上,一边同我说,听一下也是没事儿的。
于是我就坐着屁股一下抬一下又坐下去,但最终迫于好奇心的淫威之下,我还是决定听上一听,毕竟有流生师兄在,我相信我还是可以活着走出去的。
半晌。
先开口的人是弦雨的哥哥。
“你们有何打算?”
容思想了想:“顾太师都知道了?”
“知道了。”弦雨哥哥点点头。
容思道:“当年容家满门抄斩,有没有漏网之鱼我不知道,但我所知那样东西仍是有用。”
我静静坐在一边儿,两手捧着茶盏,低头对着茶水上的碧色茶叶,眼睛不时悄悄乱瞟,听着他们这一番不甚明晰的对话,看样子,所谓的“那东西”应该是个什么狂霸酷拽叼的东西,不然怎么可能到现在都有用?
只是听着容思不咸不淡的说着自家被抄斩的事儿,我心里还是微微起了一点儿小小的波澜,是要用怎样的心情,才能这般平静的说出自己的遭遇,无关紧要道像是在说别人身上的事儿一样,老实说,我不懂,或者应该说,我永远都不会懂,因为无法切身体会,所以再是怎样的立场交换,也是无法完全想象的到。
弦雨哥哥缓缓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交给流生师兄:“这是我爹的亲笔,你们看看。”
流生师兄接过信封,将里头写满了字的信取了出来,我幽幽抬头瞥了一眼,虽然看不到写什么,但从背面看来,却是黑压压满满的一团。
“照顾太师的意思,似乎颜相知道什么。”流生师兄将信折好,淡淡道。
弦雨哥哥点点头:“我爹说,颜相毕竟是颜贵妃的兄长,加上朝中几乎一半的势力都倒向颜家,而且当年容家抄斩之事也是……”弦雨哥哥顿了一顿,似是在犹豫要不要说,我想估摸是顾忌容思也在,这才话头愣是变得生硬了起来。
须臾,他叹道:“而且,当年容家抄斩之事也是由颜相一手主导,其中之事想来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了。”
待他说完,房中一时变得沉寂非常,仿佛每个人的呼吸声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又将头埋低了点儿,尽量将我的存在感减轻到没有,虽然我的存在感似乎从进屋后就没怎么存在过……
也不知过了多久,容思的声音徐徐传来,那温润的嗓音中似是带了些笑意:“既然如此,那便从颜相下手就好。”
“你确定?”
“你此话当真?”
流生师兄和弦雨哥哥的声音同时响起,容思摸过靠在一旁的竹杖站起了身,身姿修长,如玉温泽,他面对壁上禅字字画,我看不见他的神情,却看到他的背脊站的笔直。
容思没再说话,弦雨哥哥却怒斥道:“你须知,你若让他知道你还活着,你就必死无疑,你这是在用自己的性命去开玩笑你知不知道!”
流生师兄也不赞同:“顾兄说的一点也没错,你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上次是你命大,这一次难保你还能再活下来,你身上的责任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大,你向来看问题看的通透,为何这一次却这般鲁莽?”
容思倒是显得不甚在意,语声平平,似乎成竹在胸:“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顿了顿,“至少明面上不会对我怎么样。”
流生师兄同弦雨哥哥这次没再接话。
容思径自淡淡说着:“若是我死了,景夷会第一个知道,就算颜相是颜贵妃的兄长,他也万万不敢明着同景夷为敌,就算那是帮景夷,他也不会。”
“你们要知道,颜相能有今天的地位,他的城府绝不比朝中任何一个人浅,”容思缓缓转身,笑如春风,“所以他不会去做对自己不利的举动,何况以我现在的能力,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
流生师兄沉吟半晌,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容思拄着竹杖,用着不大不小的声音说:“开门见山。”
我撇了撇嘴,觉得他们的对话实在是……不好说,真真是不好说。
听起来的确是个惊天大秘密,可听了半天,我又觉得我似乎什么都没听出个所以然,主题是什么,重点是什么,除了他们说的“那东西”之外,我觉得我就没听到什么了,难怪他们不赶我出去,原来是打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绝对听不出什么来,真真是可恶!
弦雨哥哥忽然道:“依你的意思是,你是要直接去相府?”
容思笑了一笑:“不错。”
似是觉得无法阻止,流生师兄叹了一声,方道:“罢了,既然你这么说,想来也是有所打算和安排,到时我便同你一同去吧。”
容思笑若春风拂柳:“好。到那时,估摸就是我不让你去,你自己也是要跟着去吧。”
我暗地里白他一眼儿,到不想流生师兄唇边竟是绽开一抹苦笑,我看着心头一紧,便脑子一热也道:“到时候我也陪你去吧!”
说完我脸颊猛地一热,容思俊眉一挑,却是第一次否决了我的提议:“阿皎若想玩,改日我陪你去其他地方玩,这个不好玩,玩儿不好可是要送命的。”
他说的语气就像是在哄小孩子,我不服气了:“你都说了你们不会有事儿,既然这样我有什么好怕的,你要是不让我去,到时候我就偷偷跟着你们去,万一不小心被抓了,死就死吧!”
容思失笑:“明明最怕死的人就是你,此时竟还这么说,罢了,你若是想来就来好了,我会尽量护你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