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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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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难得睡得有些不安稳。
噩梦反复,倒都是关于奥罗拉小姐或是云雀恭弥的。第五次惊醒时,我看了眼床头的闹钟,不过凌晨四点。于是坐起身拢了拢头发,就这么在黑暗中静坐片刻,试着安安神。
该给后院除草了。已经到了春末,庭院里偶尔会有昆虫的鸣叫,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云雀恭弥的睡眠。
我叹口气,便又躺下了。
虽说身体变年幼了些,但奥罗拉小姐毕竟早已成年。这些年的经历带给她的,大抵也是更多的经验。即便有些放不下心,我也没有理由插手她的人生。大概就像当年的阿诺德先生那样,任她自己选择为好。
相比之下,我还是更不放心云雀恭弥。
早先也并不是没有察觉,只不过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对一起生活的女性比较特殊,到底也是正常的事。通常过了这个时期,再碰上真正喜欢的女孩,那种感觉自然而然就会消失了。所以我也就装作没有发觉,不刻意去戳破。
但现在想想,或许正如奥罗拉小姐所说,这么纵容,难免溺爱。
再合上眼,又一声叹息从胸腔里钻了出来。
好在天亮之前,还是睡了几个小时。早晨换上小纹和服,如常绾起头发起身准备早餐和便当。云雀恭弥一早便出了门,却不像从前那样带着云豆。我趁着上午阳光还不算火辣,清理了后院的杂草。小家伙几乎一直徘徊在院子上空,边飞边唱着并盛中学的校歌,到高音部分时依然跑调。
临近中午,它嘴馋了便落下来,停在我肩上啄我的衣服。
我只好笑笑,回屋捞了几颗酒酿里的米粒喂它。
晚上做了寿司,刚洗完手就收到了云雀恭弥发来的邮件:“晚餐留下做宵夜。”
看来是要很晚才会回来了。
我便把寿司放进冰箱,自己做了些酒酿圆子,盛在碗里端到了长廊。从厨房出来到底是有些热的,我把酒酿圆子搁到一旁凉着,拿了扇子扇风,没过多久就瞧见两个切尔贝罗出现在院子里。
“奥莉艾拉大人。”她们半蹲着身单膝跪下来,低着头的模样倒让我想起了风纪委员,“由于今晚的最终对决,云雀恭弥已经响应紧急召集前往并中了。”
“嗯。”想来她们也不是仅仅为了告诉我这件事而来的,我便只是点点头,“我知道。”
她们相互对视一眼,最终由其中一人开口:“我们今天前来拜访,是想向您要回三十年前托您保管的东西。”
也不是什么让人始料未及的事,“已经找到适合者了么?”
“没错。”另一人回答,“如果您愿意,希望您也能与我们同行。毕竟您是晴属性的适合者。”
彭格列家族的指环争夺战还没有结束,她们就已经计划好下一步了。比起按部就班,倒更像是一早就料到了事情的结局,丝毫不会乱了手脚。
“抱歉,我暂时抽不开身。”我慢慢摇着手里的扇子,对她们笑了笑,“不过……你们直到现在也不肯说明,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么?”
她们埋着头,一言不发。
我知道等不到答案,便站起身回了趟房间,找出她们托我保管的那七枚指环,连同首饰盒一起交给了她们。拿到指环,她们就匆匆告辞,离开了宅子。
三十年前她们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也是这么匆忙。自称是蒂莫泰奥先生直属的机关,稍微调查一下却不难发现,事实并非这么简单。而且一直称我为“大人”,对我百年以来的经历都了解得一清二楚,难免叫人生疑。
可不论怎样调查,都无法得知她们的真实身份。
我吃完了酒酿圆子,再洗过澡看了会儿新闻,就早早睡下了。
云雀恭弥回来的时候大约是凌晨,见我没有等到他回来就睡了,恐怕是不大愉快的。我躺在床榻上听着他走到厨房的脚步声,不难判断他受了不轻的伤。长廊里鸟类扑扇翅膀的声音划过,应该是云豆醒来去找他。
之后厨房却再也没有动静。
冰箱里的寿司没有拿出来,要是在往常,他是会自己拿出来的。
我又躺了一会儿,终归还是起了身,随手整理了头发,拿上急救箱走向厨房。他的确没有把寿司从冰箱里拿出来,只拉开了餐桌边的一张椅子坐下,后脑勺靠在椅背上,合着眼休息。云豆在餐桌上跳了跳,听见我进来的响动,才停下来歪着脑袋瞧我。
我蹲到他身边,打开急救箱取出棉签和酒精,替他胳膊上的伤口消毒。
伤口细长,又割得很深,看上去应该是钢琴线一类的武器留下的痕迹。我将伤口简单包扎,又拉开他另一边的椅子,坐下来给他处理右臂的伤。他已经睁开了眼,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半垂着眼睑看着自己的伤,面上没有多少表情。
直到我拿棉签替他擦干净脸颊上伤痕边的血迹,他才微微皱了皱眉,稍微转过脸去,没有看我。
所幸脸上的伤没有胳膊的伤口那么深。我拿出OK绷给他贴上,然后起身来到冰箱前,将寿司端出来,送到了他面前的餐桌上。
“听说《朗读者》的电影明天要首映,我想去看看。”在他对面坐下,我随口一提明天的计划,“书写得很精彩,希望电影也不会让人失望。”眼看着云豆又跳到他手盯着寿司,我顿了顿,才笑笑问他,“您要去吗?”
“草食动物的群聚么?”云雀恭弥拿起一块寿司,捏下几颗米粒喂给云豆,大约是一放松便有些倦了,稍稍打了个呵欠,“不去。”
“那我会在中午之前赶回来的。”
他一手撑着脸,没有急着吃寿司,而是拿食指刮了刮云豆毛茸茸的脑袋,“嗯。”
我转头看向窗外,夜里的风还带着凉意,灌进领口,倒让我记起了头一次看《朗读者》的那个冬天。
“书里的女主角,最终选择在狱中自杀。”当时读到结局,我也并不怎么意外,“爱人给的朗读延续下来,爱却已经消失。她得不到宽恕和理解,最后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是不可避免的。但如果不是曾经拥有希望,到结局时也不会那样绝望吧。”
云雀恭弥对此兴致缺缺,只抬头瞥我一眼,漫不经心地拿起一块寿司送进了嘴里。
书房里的书架上还摆着这本书。只不过他从来不看小说,这么多年以来也是从未翻动过的。我几年未翻看,对书中的许多情节都不再印象深刻,却清楚地记得两个主角之间的几次争吵。
要是当初麦克没有试图对抗年龄悬殊带来的服从感,汉娜或许也不会悄悄离开他。所以其实从一开始,他们之间的故事就注定要以悲剧收尾。
三十六岁的汉娜相较于十五岁的麦克来说,已经太老了。
而我这一生度过的年头,远不止三十六个。
我还在望着窗外的夜色出神,忽然便听到他出声:“两只懦弱的草食动物而已。”
这句话来得突然,我愣了愣,才转头见他站起了身,桌上寿司也已经被吃完。
“因为太弱小,所以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他侧过身像是要离开厨房,一双漂亮的凤眼却把视线投向我,神色平静,口吻不容置疑,“怎么,你对他们感同身受么?”
没料到他会这样反问,我有些发愣,再回过神时,他已经走出了厨房。
我忍不住叹息,有那么点无可奈何。
明明还是个孩子,有时候却又让人觉得,他不再只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