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chapter05 ...
-
近来时常犯困,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却觉得累得很,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快活的。
每每需要睡到天昏地暗,才能好死不活地继续拖下去。
睡过去,不知道今夕何夕。
醒过来,空对着天花板,以及窗外世界。
我每日看着窗外,运动场上有很多人。
唯独没有他。
我亦每日看着卧室门,五分钟,十分钟,进来的人里面,也没有他。
我开始意识到一个问题。
我在等他。
等荆卓明来看我。
然后,试图以现在这种一只脚几乎踏进棺材里的惨状,来控诉他的不仁。
想来真是可怜可笑。
分明此刻他荆卓明挚爱在侧,又怎么会分心过来管是否对我不仁?
这一天一天,怕是快要把我给忘了吧?
睡去是天黑,醒来还是天黑,我已经颓唐到可悲。
我扬了扬手。
屋子里有监控,一举一动都会有人看着。
果不其然,不到十秒,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随后进来一位身形高壮的保镖。
保镖低着头,恭恭敬敬行个礼,询问:“三少有何吩咐?”
礼貌而又恭敬。
就好像我是他荆家人,荆家三少,而不是被他们老大废去一条腿的方家三少。
分明前不久还拦在门外,说什么也不肯我踏出房间半步。
偏偏,我这人别的不会,最擅长顺着竹竿往上爬,此时此刻不觉讽刺,反而思索着,拿捏好三少该有的表情和语气。
“我要见你们老大。”
保镖不动声色:“老大最近事务繁忙,可能没有空来见三少。”
更为尊敬。
我叹息,摇头。
连出去通报一下的表面文章也懒得去做,这直接回绝的做法,分明是摆明了他们家的老大不愿意见我。
看来,我毕竟不是荆家三少。
“三少还有何吩咐?”
“俞槊有空也行。”
保镖想了想:“老大吩咐过,不允许三少和俞少见面。”
呵。
愈少。
三少。
我低头,垂眼,作沉思状。
保镖又站了大约几分钟:“三少,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出去了。”
未得到我的同意,保镖走了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房间里重新只剩我一个。
我躺回床上,静静地看着窗外。
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看久了,倒显得这房里太过亮堂了。
熄了灯,靠坐在床头,看着窗外。
漆黑的夜空里,原来是有几颗星的,只是方才房里的光太亮,没能看清。
我看着那几颗星,过了一夜。
临近天亮,第一束光投射进房里。
很刺眼。
我眯着眼,看着外面人渐渐多起来。
每天每天,都是一个样——
他们在阳光里,笑得放肆。而我,待在这样子的房间里,透过玻璃,看着他们开心。
“老大说过,这房间采光好,风景佳,三少心情好了,自然有助于三少康复。”
嗯,我抬头,将目光放得更为长远。
果然,除了运动场,周围还有大片的花木,此刻正值春季,一派盎然。
确实风景佳。
也确实有助于病人的康复。
只是膝盖处打上厚厚一层石膏,膝盖隐隐作痛——好不了了,却说什么康复?
加之荆家老大时不时带着愈少出现在运动场上。
分明是存心来碍我眼。
我搬起右脚石膏,慢慢地挪到床边。左脚着地,传来地毯柔软的触感。
一脚踏上去,满是虚浮。
身侧没有拐杖,只能扶着床沿,慢慢站起。
所有的重力全部压到了左腿上,尽管这样,右腿膝盖还是疼。
我试着将右脚向前迈一步。
很简单的一个动作,我努力到汗滴流进了眼睛,却始终踏不下去。
膝盖疼得一抽一抽。
之前躺在床上,没有运动倒是不觉得,而现在我下床了,却走不了。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以后的每天、每个小时、每分钟,我是不是都要拖着这样一条腿。
永远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好好地走几步路?
显然,答案是:是。
不,我接受不了。
我要去拉上窗帘。
心中所想,立即付诸行动。
然而——我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会有平衡力这么差的一天。
额头磕上了床脚,磕得我眼冒金星。
“嘭!”
耳边传来门被打开的声音,紧接着一连串细微的脚步声靠近。
夹杂着吵吵闹闹的人声。
“三少!”
“三少有没有摔伤?”
“快去请宋医生!”
仅仅是小小的一摔,竟惹出了这般兵荒马乱的动静。
我未来得及爬起来,左右肩膀都被人抓住架起。
进来的一众保镖将我抬回了床上。
礼貌而又强制。
窗帘还没有拉上,我重新要下床,奈何为首的保镖只凭单手就将我死死地扣住。
足足一分钟。
我和他较劲足足一分钟,直到我暗劲用完,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保镖才放开我,后退一步,低头:“三少,得罪了。”
我等眼前阵黑散去,眯眼看着他。
这才发现,原来,我认识他。
他是荆卓明手下最受重用的保镖。
姓何,名何黎。
我曾经以切磋之名,恶作剧般地狠狠教训过他,现在却被他单手制得毫无招架之力。
真真是风水轮流转。
以前我拿人寻开心的时候,上天睁只眼闭只眼任我肆意妄为,现今轮到上天拿我开玩笑,却毫不含糊,将我里里外外遮羞布剥个精光,大白天下。
说到底,我方束珺到底是个虚荣之人,血可流、命可绝,只面子一点丝毫不肯让步。
“出去。”
没有人动。
“都出去。”
仍旧没有人听得见我的吩咐。
我拿起水杯,对着墙壁,抬手便砸。
玻璃飞溅,划开了何黎的脸。
血很快覆盖了半边脸,何黎却只是用快帕子捂着脸,丝毫没有出去的意思。
“出去。”
“三少息怒!”
“请三少当心身体!”
分明说的是好话,我却对被“当心身体”佛了逆鳞,气得几乎全身发颤。
玻璃碎屑还未收拾干净,大忙人荆卓明就踏进了房间。
何黎一众鞠了躬,退下。
一时间,只剩我和荆卓明两人,沉默相对。
我终是等来了荆卓明,用砸破他得力手下的脑门的方式。
虽显残暴,但胜在有实效。
荆卓明将我从头到脚,由里到外,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最后,目光锁定在了我的左手。
循着他的视线,我才发现,原来我的左手也被划开了一道小小的伤口。
“听说,方家三少快翻天了?”
荆卓明发话了,笑意吟吟。
一派宽容大度。
我对上他的目光:“憋闷得不高兴,发发少爷脾气罢了。”
“可是我安排的人,有哪里照顾不周?”
荆卓明像是来了兴致,松了领带,脱了西装,随意坐到了床边。
双手舒展,自然而然地穿过我脑后,揽上我的肩膀。
姿态亲密。
我甚至能感觉到他呼吸的温度,近在耳侧。
我全身僵硬。
“荆卓明。”
“嗯?”
“给我酒。”
荆卓明沉默了片刻:“兴师动众要见我一面,就是为了喝酒?”
我看不出他的情绪。
“以前你不让我喝,现在,横竖没人管。”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将好好的一句话,说得让两人都难堪。
荆卓明似乎听不懂我的意有所指,出门,再折回来吩咐一句:“给他酒。”
异常干脆。
干脆到让我意识到,只有我一个人在难堪而已。
猩红的液体慢慢充满杯子,交到了我的手里。
血一样的红。
我闭着眼睛,慢慢地,一口一口,做足了要将三年欠下的尽数补回的架势。
一杯,又一杯。
一杯,再一杯。
荆卓明在一旁看着。
自始、至终,没有多说一个字。
“就一杯?”
“只准一杯。”
“太少……”
“只准一杯。”
“真小气!”
明明记得,他从来不肯让我喝超过一杯的酒。
何况是这么烈的洋酒。
一晃,怎么就这般大方了?
我偏着头,笑吟吟地望着他,扬起杯子,让血色的酒荡开。
用第二次和他在酒吧相遇,轻松而愉快的语调:“来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