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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纯阳之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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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自家弟子以及虚岁四岁已经开蒙的小叶英约定好了回家的日期之后,姜俪跟叶孟秋就踏上了去扬州的船。
如果是姜俪自己一个人的话,藏剑到纯阳不过是御剑半个多时辰的路程。坐马车的话,大约需要十余日。但是加上叶孟秋打算一路上寻访友人的时间,所花费的时日就相当可观了。所以他们比约定的日期提早了近一个月动身。
他们没怎么在扬州和金水镇逗留,却在洛阳停留了八天。
姜俪厌恶洛阳。在姜俪眼里,这整座华丽奢靡的城市上空,笼罩着异常扭曲污浊的气。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令他极度不快——不过他还是一直跟在了叶孟秋身边,整整八天。
他不放心。
叶孟秋的确很会经营,不管是作为一家之主,还是门派执掌,他太会跟人打交道。可贵的是,他仍在心中保留着一份纯净的赤诚。
姜俪再一次见证了呆萌脱线的叶孟秋化身无良奸商那种令人不可思议的场面。这一段时间跟人的接触多多少少让姜俪恢复了一些人气儿,偶尔也会跟叶孟秋配合一下,勉强算是称职地扮演了藏剑客卿的角色。
在洛阳的第六天,姜俪随叶孟秋参加了一次达官贵人的聚会。
酒宴在一位贵人的别院举行,属于那种每个月都会举行一两次的常规社交。参与的也都是算不上什么顶级权贵,却也有头有脸且好附庸风雅的贵人们。叶孟秋是受一位熟人引荐参与的,在这种场合他算不上什么角色,但显然他很擅长在这种场合寻找机会。
姜俪很符合身份地保持低调,找了个离叶孟秋很近的角落窝着,藏在帷幔之间,提了个酒壶自斟自饮。这园子里也就酒不错。过了这些年,姜俪早放弃了做祭司时那些规矩,不再忌酒。他所祭祀的神明已经不在了。
姜俪略嫌弃地看了一眼仿制的青铜酒尊,直接举起酒壶喝,只留一点点注意力在叶孟秋那边。
不过以姜俪五感的敏锐程度还是多少听到了一些对话。
宴会的焦点似乎是一位很受欢迎的宗教人士。尽管姜俪背弃了曾恪守过的一些习惯和规矩,但有些根深蒂固的观念却是改也改不了的。比如:不管什么教,除了信奉盘古大神和伏羲女娲神农那三位的,都是邪教。所以这个波斯来的什么袄教还是明教的教主一定是邪教头子。
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信仰的力量都是巨大的。姜俪放下酒壶,伸出食指揉了揉眉心。庭院中心跳一般有节奏地鼓胀着的信仰之力,让姜俪这个曾经的神农祭司非常不舒服。特别是这股信仰里混杂着太多污浊的欲望,让姜俪非常厌恶。真想来个净化法术把这些脏东西都洗成傻子。
偏偏这中央那信仰的起点纯净炽烈如同火焰。姜俪摇摇头,继续喝酒。
不过姜俪到底是没能安安生生地躲到最后。
宴会后半的时候,那个纯粹又热烈的信仰起点躲进了姜俪占据的这个位置不错的角落。
陆危楼觉得自己喝的有点多。他打算去吹吹风,刚掀起帘子,就见灯烛照不到的阴影里,姜俪宽袍广袖,长发半披半散,懒散地倚在栏杆上,一只手提起酒壶,仰着头,晶亮的酒浆划过一条彩虹似的弧线落入他口中。
陆危楼此时正是二十后半的年纪,年轻时初入江湖那种青涩劲头早褪得尽了。此时的陆危楼穿着一身充满了异域风情,又很适合中原气候的改良白袍,上面装饰着深黑色的皮革,配上纯金的坠角、搭扣、手环、臂环,更出几分稳重大气。加上混血儿远比中原人深邃的眼睛和棱角更分明的五官,陆危楼绝对是能让人过目不忘的帅哥。不过向来不怎么依赖五感的姜俪连一个眼神都吝与,只自顾自地继续慢慢地喝酒。
陆危楼在掀起帘子看到姜俪之前并没发觉此处有人。以他的天分和努力,在他这个年纪的江湖人能与他一较高下的实在不多,能有十分把握胜过他的,大多是四五十岁上一辈的一流高手。十余年江湖游历,他的见识也算得上广博了。但是他看不出姜俪的深浅。陆危楼只知道眼前这人内力绝对在自己之上,其余信息,比如惯用兵器、内力属性、门派之类,他竟连猜测都无从下手。
也许是陆危楼探寻的目光引起了姜俪的注意,姜俪握着酒壶的手垂了下来,一根食指勾着把手,长颈的酒壶因为惯性在他指头上略晃了晃,没撒出一滴酒浆。他扭头看向陆危楼,眼神犹如古井无波,却用神识上上下下把陆危楼扫了个遍。
天赋很好,小叶子很难打得过他。阿柳的胜算似乎就大些,五五之数罢了。姜俪向来是拿最熟悉的友人当做评判标准的。面前这异乡人内劲刚柔并济,锋锐而不失韧性,显见心法纯正,眼神也干净,不是心术不正之人,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姜俪对陆危楼的印象稍微好了那么一咪咪。他挪了挪,给陆危楼让了点地方。
陆危楼安静地站到平台的另一端。姜俪又喝了几口,摇了摇酒壶,转身,仍是垂着手用一根手指勾着壶把,悠悠然地掀起帘子走了进去。
自始至终,两人没有对视,更没有交谈,只是两阵风一样擦肩而过。
姜俪没关注叶孟秋都干了什么,不过从他终于不再皱的那么厉害的眉头也能看出来这次洛阳之行还算顺利。第九天早上,他们启程从洛阳去枫华谷,晚上宿在一处不大不小的客栈里。吃饭的时候,姜俪从酒楼上向下望去,目光在几个结伴而行的红衣女子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最近有个叫红衣教的外来教派在枫华谷一带活动。”叶孟秋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她们只收女信徒,而且据说教主是个大美人。”他略带调侃地说,“出现也有个两三年了,一直在枫华谷附近活动。这附近没什么大帮派,红衣教都是女人也没跟其他势力起过什么冲突。教导人积德行善什么的,没什么危害性,官府也不会管,所以发展的好像还不错。”
“……和明教比呢?”
“这怎么比得了。”陆教主可是洛阳城里炙手可热的大红人,多少达官贵人的座上客。要不是本土的道教是国教,还有吕真人这活神仙在纯阳宫,外来的明教估计更繁盛。
“……我觉得红衣教跟明教有点像。”姜俪放下筷子。
“外来的和尚好念经么。不过红衣教的规模比明教小多了。”
“我是说感觉。”两种信仰都带着同一个陌生的味道。不过没有灵力的小叶子是没有办法感觉到的。“枫华谷似乎没有明教弟子呢。”离洛阳更远的金水镇都有明教据点。枫华谷和洛阳就隔着几道山,没理由一个明教弟子都见不到啊。
“枫华谷住的都是平民百姓,没多少大户人家。”叶孟秋耸耸肩,“阿俪,你对这个很感兴趣吗?”头一次看他对剑之外的事物产生关注呢。
“三天前,见了那个教主。”
“宴会那天你不是陆教主来之前就躲起来,他走了才回来的么?”
“见到了。”姜俪解释了那次没有对话的见面。“陆危楼的武功很好。”
“有多好?”叶孟秋听说过陆危楼会武,但是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水平。
“你跟他,胜负在四六之数。用御神,五五开。阿柳能跟他打平手。”
“有那么好?”叶孟秋吃了一惊。
“他的武功套路很特别,内力也很奇特。而且,心志非常坚定。”姜俪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我觉得他十年后就能迈入宗师行列。”
“……”叶孟秋这次是真的吃了一惊。
“不过那也得等他能活到那个时候。”姜俪又捡起了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