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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子夜歌
      庭院深深深几许?饶是杨柳堆烟,红杏枝头春意闹,正是一年春好时,穿梭过繁琐的楼台廊径,大将军箫子夜却全然无心欣赏御花园的美景,拎着一个红木食盒,急急朝着皇帝的寝宫走去。
      白虎西国年轻的开国君主檀意成,缠绵病榻已久,他的寝宫已被移往最安静的甘露殿,隔绝在御花园后方。
      “大将军,日安。”守在寝宫外的内侍守卫等人见是箫子夜向他行礼说。
      “陛下有没有起色?”
      太监大总管担忧地摇了摇头。“和前几日一样,几乎都在昏睡,如今只怕也还是睡着。”
      “进食的状况呢?”
      谢瑞叹息着:“胃口不开,御膳房成日换着花样,陛下也吃不了几口”
      “我就知道,他一向挑嘴,病了那就更难伺候,不过幸好我有绝招。”拎起食盒,箫子夜道。“使出浑身解数,做了鲈鱼羹。过去这道菜他每次吃都赞不绝口。我一边看他吃,一边去和他说说话!否则他会一直赖在床上不起。真是的,放着国家大事,悠哉地睡觉,不像话的万岁爷!”
      这是出自箫子夜别树一格的关心,谢瑞微微一笑道:“辛苦大将军了,只是陛下没有宣召,而且将军只怕不便入内。”
      “不妨事,我给他做了好吃的送来,他才不会对我发火呢。”箫子夜大手一挥,走进去。
      “大人,。”众人齐齐跪倒在他脚下,阻止他。
      漠然的询问有着不可抗拒的魅力与高贵,一直冷冷盯着宫女。幽深美目,悦耳声音,威胁起别人来,却效果惊人。
      人人不寒而栗,眼前这人可是陛下的宠臣,与当今圣上关系非同一般,所以很识时务地让开。
      望着走入寝宫的挺拔身影,谢瑞叹息:“真是个好孩子,”
      暗香萦绕,明黄的龙床上,躺着奄奄一息的君主。
      这个在被褥内,双颊瘦削的年轻男子。日复一日,这脸色只有日渐憔悴,毫无好转的迹象,谁还能追忆其当年以八千子弟起家,被称为“檀郎”的英姿。
      这个西琉的皇帝,曾有过波澜壮阔般辉煌的年代,驰骋战场威名赫赫的岁月,可现在只是再脆弱平凡不过的“凡人”,等待着死神或奇迹的降临。而身为人弟的自己,只能默默地目睹着,什么忙都帮不上。,檀意成的弟弟檀意映静静地跪在他床畔下,合掌闭目为他无言地祝祷着。
      床上的人动了动,檀意映警觉地起身,见是兄长醒了,小小的手奉上一碗温热的汤药,轻道: “皇兄,该喝药了。”
      檀意成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喀达!听见身后的声响,檀意映而猛然回过头去“放肆,是谁竟敢擅闯陛下寝宫!”
      箫子夜低头行礼道:“臣见过陛下,殿下。”
      檀意映圆睁着一双大眼睛说:“是、你……你来这里作什么!”尽力把音量降到最小,不愿惊动皇兄,檀意映从床畔跳起来,仿佛要保护自己兄长般的,挡住来人的去路。
      “听太医说,陛下似乎还是没什么起色,而且胃口不开,我特意做了点陛下爱喝的鱼羹。” 箫子夜的目光越过小小的檀意映,直接落到檀意成的病榻上。
      尚未长成的檀意映直恨得牙痒痒,可恶身高实在是差太对多了,在这人面前自己简直没有一点气势,然而檀意映才不肯就此认输,一指门扉,厉声喝道。
      “我不管你什么鱼汤,未经允许,不得擅闯陛下寝宫,出去!”
      皇兄还躺在床上呢,这狂徒何等大胆,直视深宫大内为无人之地,竟敢擅入。
      “是静思来了,意映不得无礼,还不快请大将军进来。”檀意成微睁眼睛,见是跟随自己多年的得力大臣,却笑着请箫子夜进来。
      “是请我的鱼羹进来吧,我就知道你喝不来苦药,还是尝尝鲜吧。”
      “皇兄的膳食自有专人伺候,大将军不关心猛将良马,却关心这些鸡毛蒜皮,岂不闻君子远庖厨。”檀意成抢白了箫子夜一顿,却继续奉上汤药给檀意成,轻道: “皇兄,该喝药了。”
      “哈哈,我本来就是一个粗人,做不来牢啥子君子,也不希罕。”
      “意映,你的先生是怎么教你的,治大国如烹小鲜,世间没有可以轻贱的事情。”檀意成听了这话就笑了,先教训弟弟,然后看着箫子夜道,“朕还是眼馋静思的鱼汤。”
      箫子夜赶紧端出鱼汤,吹凉了,伺候檀意成喝了。
      檀意成喝了几口就摇头道: “不喝了。不中用了。”
      檀意映垂下双肩,心下叹息,就连箫子夜的手艺,也不能让皇兄多喝几口。
      “陛下,请好生养病,这么多年了,什么事情没经过,还有过不去的槛啊。”萧子夜劝道。
      “偏偏这道槛终究是人人迈不过的,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需一个土馒头。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们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檀意成虚弱地道。
      箫子夜听不下去,劝道,“你要省点力气啊……”
      “朕只怕很快就要永远休息了,你就让说朕下去吧,不然恐怕就没机会了,朕的时日不多了。”
      “皇兄!”檀意映握住他枯瘦的手,阻止他,心里一阵难过。这双手什么时候竟然变得这么消瘦而且冰冷了?
      他一直记得那是一双很能干的手,饱满而有力,总是忙碌着,曾牵着他童年的手在庭院里嬉戏,也曾经持剑纵横天下。可是,现在他要放手了吗?
      “说吧。”箫子夜也握紧他的手。
      “你我少年生死知交,当初共同起事,世人并称我们为‘萧郎’,‘檀郎’,也算年少风流。这么多年来你待我凡事尽心,无不妥当,外托君臣之义,内结骨肉之恩,而今天下三分,虽是偏安一隅,这半壁江山你实在功莫大焉。然而‘勇略震主者身危,功盖天下者不赏’,我待你到底也和别人不同,我不行了,总要还你一个公道。”檀意成伸手到枕下无力地摸索半天,将一物递到箫子夜手中,竟是早就起草好的诏书,要将王位传给箫子夜。
      箫子夜看着手中的诏书,颤抖起来,一时之间竟无语凝咽。
      “静思”檀意成喘息着叫这箫子夜的字: “唉,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箫子夜道: “陛下若是不在,我要这虚名何用,若是图这虚名当初何必助陛下登基?”当下将诏书撕个粉碎,掷于地上。
      檀意成熟知他的脾气,不由长叹一声,“你是不希罕的,可是有多少人眼巴巴地盼着呢,我们自己人我就跟你说句体己话,要不是意映实在年幼,当不起这重任,我也不会要你为难,你总不忍我们两人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因为幼主临朝而断送吧……”檀意成一时情急,连朕都不称了。
      “有我守着,谁敢轻举妄动,我就要他人头落地,你就放心传位给意映吧。”
      “静思……”檀意成轻唤他的字。
      “你是知道我性格的,不必多说。”箫子夜断然回绝。
      “静思……”突然一阵咳嗽,檀意成的话不得不被打断,他猛地咳出一口血来,艳丽的红色从他捂口的左手指缝间一点点溢出,眉毛因痛苦而变成无法解开的死结,右手却用力撑住床头,原本就白皙的手更苍白得吓人。
      “皇兄!”
      “觉之!”几乎是同时的,檀意映和箫子夜惊叫着急忙抢上前去,箫子夜急得甚至叫出了檀意成久不被人称呼的字,然而檀意映不过是一个孩子怎么能够快得过一位将军,箫子夜抢先一步扶住檀意成因剧烈咳嗽而颤动的身体,用朝服的袖子轻轻擦拭檀意成的嘴角,擦干净后再细细擦着的左手。
      檀意成靠在箫子夜身上,做着艰难的劝说,“静思,你看我都这样了,你就不能了我一桩心愿吗,枉费我白叫了意成,终究不能如意……”
      “其他的事情,你要怎么样我都依着你,唯独这一件你无论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的,你还是传位给意映是正经。”
      “也只能如此了,意映虽然偶尔冲撞了你,但是他天生性子如此,其实心里还是敬重你的,还望你不要见怪,今后视他如亲弟。若是意映长大成人,足以继承白虎西国,日后登基,你就替我好好看顾他,好好看顾着这个国家,就是全了我的心愿,你的能力我是知道的,必能安国,终定大事。若是他实在不争气,你就杀了他取而代之。”
      箫子夜眼中泪光闪动,悲不能言。“臣敢不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至死不渝!”他是武将出身,看的书不多,但是却爱听说书,三国的故事听得最多,刘备托孤时候,诸葛亮的回答他是听得烂熟的,此刻自然就说了出来。
      “不用你像诸葛孔明一样操劳,累死了你我可舍不得,只要你待我一般待他就是难得了。”檀意成笑了,又对弟弟说,“意映,今日的话你都亲耳听见了,别怪哥哥狠心向着外人,实在是天子之位,非同小可,理应贤者居之,虽然传位于你,你也要好自为之,请大将军辅佐你处理政务,事之如兄,外事尽可问他,内事则问丞相李密。若是为非作歹,大将军自然有权废你杀你,我谅你九泉之下也没有面目见我。静思,我现在是没法再写一份诏书给你了,当初你送我的这个玉佩还给你,你就是白虎西国的顾命大臣,见此物如朕亲临,就是意映在你面前也得服服帖帖的,望你多多管教,敦促他成才……”檀意成将弟弟的手和箫子夜的手握在一起,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实在希望这两人和睦相处,却也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又从身上解下白虎玉佩递给箫子夜。他骁勇善战,人送绰号“白虎”,箫子夜特意寻了美玉命人造了这玉佩送他,他也很是喜欢,建国后也以此为国号。
      “你尽可放心…….”箫子夜接过玉佩,重新握紧檀意成的手。
      “我虽然命不久矣,然而也算建立了功业,也曾经和你笑傲沙场,说起来也没有什么遗憾,只是牵挂你和意映,意映年幼,自小父母双亡,如今我也要离他而去了,真是个苦命的孩子。你嘛,早年跟着我受过伤,是不是头痛,连觉也睡不好……早年读书只道曹孟德分香卖履真是婆妈,然而今日轮到自己,才知真是放心不下……”曹操一世枭雄,弥留之即却道:我死后把我房间的香料分了,免得浪费,让铜雀台的妻妾们学学编草鞋,也算是一种手艺,编了可以卖钱的,她们照顾我很好,就不要把她们遣散了就让她们住在铜雀台吧……
      檀意映已经泣不成声,哭倒在檀意成身上…………
      箫子夜心里其实也明白,檀意成的确支持不了多久。太医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往往诊脉后低垂着头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他一边处理国事,一边天天探望,尽着臣子的本分,眼睁睁看着檀意成一天比一天不行,心中焦虑,却还要变着法子逗檀意成开心,生怕檀意成知道自己担忧越发不利于养病
      “意映莫哭。”檀意成怜爱地轻抚着弟弟的头,分香未可谓无情,怜子如何不丈夫,可惜他的时日无多,还是要继续交代后事。“古来沙场几人回,我能平安死在床上已经很幸运了!我死后,定当用纸衣给我穿上,用土烧的棺材收敛我;速速入土,不要久留宫中;不要惊扰百姓墓穴和地宫,不要设置守陵宫人,不要造石羊、石虎、石人、石马,不要坟头封土立碑,任凭别人在坟上耕种,免得成为日后开挖盗发的标志。从前我西征征战四方时,看到前朝皇陵没有不被发掘的,这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多藏金银宝玉的缘故。我真是怕了,你们若是不忍我以后白骨散乱在四野,就不要违背我的心意……”
      听到这句,饶是箫子夜一代沙场猛将终于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你放心,我日日替你守墓。”
      “那就是大材小用了,我用人何尝如此,你只管替我看好这朝廷就是。”檀意成凄然一笑道:“李傲凌应当官拜兵部尚书,我还来不及下诏呢,孟离疆不要让他离开枢密院。”
      次日,白虎西国开国君主檀意成病逝,享年二十六岁。檀意映登基,大将军箫子夜持先帝遗命辅佐。檀意映贵为天子,却只有一十二岁,受制于人,不如箫子夜大权在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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