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之杨戬]紫陌》梦攸奈

7、第六章

　　【13】

　　长枪恍如惊雷，快得令人看不清流光。

　　女子静静站在一边，看着自己的枪如何一下又一下捅进面前人的身体。

　　三圣母和沉香看不下去，欲以身代之，杨戬却抬起手来，制止了他们的动作。

　　白紫陌静静看着他，飞溅的血液，苍白的脸色，还有因痛苦抿紧的薄唇。

　　她觉得心脏似乎已经无法继续跳动下去。每一□□下去，仿佛不是刺到那人身上，而是刺到她心上；每一枪带出来，飞溅出的仿佛不是血液，而是历历往事。

　　其实她未必真的就是恨他，其实她未必就是真的怨这天地。

　　寸心临去前说，她不怨他，一点都不怨，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是她一生最快活的时光，所以她很知足。

　　寸心死之后，一直喜欢着寸心的青衣拉着她的衣摆说，算了吧，根本不是那个男人的错。

　　但是那些，她都没有听。

　　她含着泪水送走了寸心，从此踏上了复仇的路。

　　堕入魔道的一百年，她在刃与血里走过，那些过往似乎早已不是这样重要。

　　真正放不下的不过执念，不过不甘，不过怨念。

　　问水枪凌厉地一下又一下劈刺过去，没有人说话，只见那男子满身鲜血淋漓，直到最后，他筋骨尽断，扑倒在地。

　　一百零七□□穿了他的身体。

　　第一百零八枪对准了他的心脏，却只没入一寸，再难深入。

　　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枪，刺下去，一切便结束了。

　　然而就是最后一枪却就停在了那里，白紫陌看着他，感觉自己心跳几乎停止，留得一场空荡荡的疼。

　　她知道，这一枪，她是再也刺不下去了。

　　看着面前的人，许久之后，她才开口出声来：“其实我早就不恨了……我只是觉得有些不甘心……”

　　“不甘心我怎么就这么没出息，怎么就这么心软……”

　　“不甘心寸心死了，我却无法报仇……”

　　“不甘心……我怎么就这样，”她转过头来，对他弯起眉眼：“怎么就这样喜欢你呢？”

　　说着，她就落下泪来，转过身，便要离开。

　　离开了阵眼，就是自动的放弃了阵法。她看着天际那被他活生生劈开的通道，慢慢道：“杨戬，你赢了。”

　　终究是输给了今日。

　　终究是输给了爱情。

　　杨戬身形微微一动，伸出那犹自带着血迹千疮百孔的手臂，一把抓住了她的裙摆。

　　他看着她，目光里全是恳求。

　　她转过头来看他，似乎是明白了他说什么，又似乎没明白。

　　许久之后，她轻笑起来。

　　“放手吧。”她说。

　　彼时太阳早已升起，晨光撒满了大地。杨戬静静看着面前女子美好的容颜，终于是问出口来：“你可是，真的喜欢我？”

　　“当真。”

　　“那你可是，以后再也不要喜欢我？”他慢慢开口，握着她衣袖的手犹自颤抖。

　　白紫陌不说话，许久后，终于回答了他：“当真。”

　　他猛的放开了手，颓然跪坐在那里，看着女子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光圈之中。

　　他突然想起，那时在青楼，她对他说的话。

　　她说：“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你。”

　　最先说喜欢的是她，最先离开的，亦是她。

　　然而他却从不能责怪，只能一次一次，看着她远走。

　　如在地府的时候，她飞奔而去的身影，如这个她明明动了杀心，却留他一命清晨。

　　【14】

　　在那之后，大概又过了很长一段日子。

　　这一天清晨起的时候，犹带着寒意。

　　白紫陌让人侍奉着穿衣后，再一次坐上魔宫殿堂。众魔将奏报大事，她沉默的听着。殿会快要结束时，青衣走上前来，递给她一面天地镜。

　　白紫陌随手接过，自己捧着天地镜回到了房中，然后施法打开了天地镜。

　　镜中记录了一个人的景象，时隔一百年，她终于再在镜中见到那个人。她仍旧忍不住颤抖的手，几乎无法拿稳那面镜子。

　　然而即使这样，她却仍旧又不愿放手，那是刻在骨子里、无法放弃的相思。

　　镜中的他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身上犹自带着还没愈合的伤口，看上去颇有些可怕。他在镜中正在施法做着什么，很是认真。

　　她一直看着他施法，看着他劳累，看着他醒了又睡，睡了又醒。末了，她终于在镜中看到了他在镜中成功塑出了一缕魂魄。

　　那魂魄是如此熟悉，哪怕只是一眼，她便认了出来。

　　仿佛不可思议一般，她颤着手摸上镜面。而镜子里的人也露出了笑容，脸上满是欣喜。三圣母走了过来,开口劝他：“二哥，你这样做，你的身体会受不住的……”

　　“不碍事的，”杨戬笑了起来，眼里全是如释重负后的坦然：“我为寸心聚魂已经这么久，终于等到了今天。”

　　“这是我欠她的，理所应当为她做。”说着，杨戬似乎想起什么，眼神有些飘忽起来：“而且……寸心再重生，她也会开心很多吧……”

　　“你……”听到这话，三圣母脸上露出了不忍的表情：“既然这样喜欢，又何必让她走？”

　　“既然她这样痛苦，又何必让她留？”杨戬淡然反问：“是我对不起她和寸心，她恨我，又爱着我，看着我，不过徒增伤心。我既然这样喜欢她，又怎能看她如此伤心。”

　　“可是……你……”三圣母还想说什么，欲言又止，杨戬摇摇头，站起来提着装了魂魄的聚魂灯道：“我送她去轮回。”

　　说着，他便提着灯去了地府，他用自己的功德给寸心写了十世的美满人生，最后才将寸心放出来，然后让鬼差引着她去了奈何桥。

　　他站在奈何桥头看着那身影渐行渐远，脚下是大朵大朵的彼岸花，边上是奔腾不息的忘川水。

　　许久之后，镜中的他却是轻笑了起来，眼中带了苦涩的浮光，慢慢道：“紫陌，这样你是不是开心些了。”

　　“紫陌，”说着，他面色逐渐苍白起来，似乎是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喘息着抚上了心口：“你是不是……”

　　话还没说完，便见他猛的呕出一大口鲜血，竟是再也支撑不住自己，摔倒在地。

　　他神色渐渐恍惚起来，眼中竟渐渐有些笑意。

　　“是不是……”他呢喃着，声音微弱，却是一字一句，仿如惊雷般响彻了白紫陌的耳畔。

　　“可以回来了？”

　　他开口询问，而后便在那片彼岸花中，慢慢合上了眼睛。

　　妖艳如血的花朵，纯白如雪的衣衫。

　　有泪水落在天地镜上，白紫陌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跑出了魔宫。

　　此情此景，一如百年前，她飞奔在阴曹地府的那一刻。

　　她想，这世事当真是荒唐。

　　她想，他怎的可以不等她？

　　被他抱在怀里的那个刹那，她的心里满是温柔，那时候，她竟然想就这样抛却一切爱恨，抛开所有苦痛，若能如此一生，便也是好的。

　　可那个人，那个她爱恋如斯的人，在多年后，却以这样的姿态再出现在她视野。

　　她颤颤抬头，觉得面上满是泪水，但她来不及擦，她从来没有这样急躁的去过一个地方，从来没有这样想念一个人。

　　日夜兼程后，她终于来到了真君神殿前。

　　此时她脸上的泪迹已被风干，眼睛仍旧有些红肿。她犹豫着想去开门，却又有些胆怯，踌躇了片刻后，门突然被人打开，青衣站在门内，笑得颇有些得意。

　　“他……”白紫陌沙哑着声开口，还未说出什么，青衣便让开了身子，露出身后的人。

　　那人伤势未愈，但终究比镜中的时候，多了几分生气。

　　白紫陌愣愣地看着这一切。

　　青衣一抖折扇，笑得云淡风轻：“身为魔界第一奸臣，我怎么忍心让尊主守寡呢？所以尊主放心，青衣已经找人救回了他一条命，至于之后的调养，就靠尊主你了。”说完，青蛇君楚腰一扭，离开了真君神殿。

　　白紫陌没有管他，她只是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男子

　　他静静看着她，目光沉静而温柔。微风吹来，桃花四处飞散，他微微勾起了嘴角，不过翩然一笑，她便觉得心中所有疑虑苦楚融化成了一池春水。

　　“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