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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玖:解九爷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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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极】
“五爷!打吊子,打吊子!”胡同外老远就听见齐铁嘴的声音。
趴在门槛边晒太阳的大黑背闻声转动了一下耳朵,懒洋洋坐起来,回头看一眼蹲在门边抽烟的吴老狗。
吴老狗猛地咂了几口烟,迅速把烟头在花盆里按灭,冲着大黑背交代说:“死算子又来赌!就说我不在家。”说完一溜烟儿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齐铁嘴跨进门来,扫了一圈院子。
大黑背挺直了脊背端坐在门边,见着齐铁嘴,身后的尾巴便摇动起来。
“五爷不在?”齐铁嘴问。
无人回应。
齐铁嘴背着手在院子里闲逛,又问:“还真没人。你家五爷又去哪儿风流了?”
半晌,齐铁嘴觉得无趣,回头去看大黑背,它身边坐了只小狗儿,两只狗一大一小、一黑一白,就这么坐在门边,一齐冲他摇尾巴示意。
齐铁嘴咦了一声,“哟,这不是……三寸钉在家啊——”尾音拖的很长。说着就走到三寸钉和大黑背身前,伸手想摸三寸钉,到近处却又收回手来。
——狗五家的狗都是比人还精贵机灵的小东西,上回不慎被咬,这回儿可不能再招惹了。
碰壁的齐铁嘴只好转身走到西南角的大树下,晃晃悠悠坐在了摇椅上,抓起桌上的瓜子就吃起来。
“今儿打牌是次要,是找你家五爷谈事情来着。可惜你家五爷不在……”齐铁嘴毫不客气地吐瓜子壳在地上,“昨儿是二爷的寿辰,你家五爷又喝多了吧?”
两只狗还是坐在原地不动。
“得了,不说了,我跟你们这些狗崽子说什么?我又不是狗五爷。走了。”齐铁嘴伸个懒腰便要起身,起身的同时喃喃道:“昨儿我去见了佛爷……”
果真,这话一出口,没等齐铁嘴走,吴老狗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这不是八爷么!稀客稀客!咦?你人来了怎么我也没听见!”
齐铁嘴只是笑笑。
吴老狗踢了一脚大黑背,还想踢三寸钉,看它太小,终于没忍心下脚,只道:“昨儿喝多了,这会儿还没醒呢。”说完他咳嗽一声,两只狗当即一前一后就往后院去了。
“昨儿我也没少喝,二爷难得请喝酒,谁不放开了喝?”齐铁嘴靠在树边继续嗑瓜子,脸上的神色却意味深长。
吴老狗踱步走过去,“你说今儿见着佛爷了?”
齐铁嘴点了一下头。
“佛爷昨儿可没喝几口酒。”吴老狗道。
两人沉默了,半晌后门口突然传来狗吠,是妞儿的叫声。吴老狗家里养的狗就属妞儿最认人,熟人它从不咬的。
妞儿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索性窜进院子里,一个劲儿往吴老狗身后躲,嘴里还在吠。吴老狗见它这么怕生,心里琢磨把这狗送到人来人往的佛爷府上锻炼锻炼。
从院门进来的却是昨儿没去二月红府上贺寿的解九。他梳着油光水滑的头发,带着眼镜,穿的西装革领,还配了崭新的皮鞋。
吴老狗啧啧啧几声,“我们小九留过洋就是不一样,日本人都这么穿衣服?看着怪难受的。”
齐铁嘴冷笑,“日本人,哼。”
解九爷只是站在他们不远处,一只手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本书。
吴老狗笑着问:“昨儿怎么不见你?”
解九快走几步,突然往吴老狗手里塞了那本书,神情严肃朝吴老狗道:“带上该带的离开长沙。”
吴老狗想笑,却因为解九太严肃而笑不出来,最后表情很怪异地问:“为什么?”顿了一下,把书塞回解九手里,“我他娘世代都是长沙人,你要我去哪里?”
解九紧紧蹙着眉,片刻后说:“那个人把名单泄露了。长沙老九门,没了。”
吴老狗一震,“你说……他把名单……佛爷知道了?”问完他如同被闪电击中一般看向齐铁嘴,“你来找我也是为了这个?”
齐铁嘴脸色发青,那张什么都能说的天花乱坠的嘴愣是吐不出一个字。
吴老狗后退一步,深深吸口气,“也就是说,你们都早知道了?偏偏我,只有我,现在才知道,他娘的一直是个傻子!”
“也不能……这么说,我也是昨晚才知道的。”齐铁嘴道。
“狗ri的。”吴老狗骂道。
解九道:“没时间了。”
吴老狗瞪着他,“没时间了?这时候你他娘要我去哪儿?他娘的出这种事我现在能去哪儿?你的意思是这件事连佛爷也压不住了?”
解九好一会儿后道:“佛爷明儿要去东北一趟。”
齐铁嘴显得很惊讶,却没说什么。
吴老狗也没说话,脑子里也不知道是转的飞快还是根本没转,总之什么也想不了。
解九又道,“书里面有你需要的东西。”顿了一下说道,“我们也有各自的打算,你……你带着家里的人和狗,能走远一点就尽量远一点。离了长沙,狗五爷也就没了,但你至少还活着。”
吴老狗沉思了片刻,回头看了一眼后院,低声问:“我能带着她去杭州投奔她家,你们呢?解家这么多人,你怎么搬得走?这件事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连佛爷也没法子了吗?”
不怪吴老狗再三询问。佛爷,什么都办得到、什么都握在手里的佛爷,不仅仅是老九门的天。他就是老九门的一尊佛。有佛爷在,谁也动不了老九门。
可惜这回佛爷也办不到了。
齐铁嘴苦笑道:“没听过一句话:佛爷说好的,就是好的。佛爷说要你离开,你就放心走吧。”
吴老狗低声道:“我就这么走了,那些人怎么办?你们怎么办?二爷是不会走的,佛爷和小九也是。”
解九道:“能活一个是一个。”
吴老狗忍不住打了个颤,从心底里第一次感到恐惧。
这么多年,他下过的斗数都数不完,遇上的粽子也不少,何况还有血尸。多少次生死一线,他都没有此刻这样的害怕、担忧。
解九说完只是把那本书又塞回给吴老狗,然后道:“一路小心。”说完就决绝地转身,朝着那扇他进来的门走去。
吴老狗眼前仿佛闪过了许多年前的那个午后的场景。
他在这个院子里晒太阳。
解九爷也是穿成了这样,就从这扇门,跟着齐铁嘴走进来。
吴老狗打量着解九爷。这个人这么年轻,却被成为“九爷”;这个人一身书生气,一看就和自己不是一类人;这个人一看就陈府颇深,深到吴老狗觉得:他不会害自己,因为高手都要势均力敌,而自己差他太多。
“五爷应该对我做的买卖很有兴趣。”
吴老狗当年就是听了解九的这句话,就决定跟他们下三门联手,这也才会相继相识老九门中其他人。
他不知道怎么描述,有些人对你做出承诺,你便会死心塌地信他,如二月红;有些人纵然他什么不说你也愿意相信他,如佛爷;还有些人,他的存在就使得你无条件去相信他,就是解九爷。
送走了解九和齐铁嘴,吴老狗一个人呆呆站在太阳下,却还是觉得冷。
活一个是一个?
这就是追随佛爷、追随老九门多年,其他人,包括他吴老狗得到的回报?
吴老狗握了拳。
一只手轻轻拉起吴老狗的拳头,扳开他的手,握住。
“在危难中和你并肩的人,并不一定能和你共富贵,而在危难中背叛你的人,也并不一定不能相交,世事无常。”
吴老狗反手握住那只手,他想:离了长沙我也不是一无所有,至少解九替我搭了个好姻缘。
“走吧,随我去杭州。”
吴老狗很少听到这样的柔声细语从这个女人嘴里说出来,所以他也不由得变得温柔了、轻柔了,“好。不过我要先去东北。”
“解九太聪明,问他问不出来的话,佛爷也许会给我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