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9、绿椒青荷 ...
-
第二日醒来,已近中午,春儿进来伺候更衣梳洗,大门敞开了透气,院子里静悄悄的没声音,不禁奇道:“人都到哪儿去了?皇上和几位阿哥呢?”春儿抿嘴笑,“一大早,十阿哥就过来了,见格格还睡着,吩咐奴婢不用叫醒格格,说是今日陪着皇上视察河工,只怕晚上才能回来。”
“皇上和阿哥们都去了?”我转身问她,春儿点点头,恨得我直跳脚,出去的时候不言语一声,又留下我守屋子。却也无法,人生地不熟,我还真不敢到处乱跑,出了事连个警察叔叔都找不到,胤祀的“免死木牌”不知压在哪个箱子底下,恐怕等回了京城理东西才翻得出来。况且也不能随便用,没得给他添麻烦。
垂头丧气用了膳,外头正热,懒得出去,正好在屋里给胤禛写信。昨晚的事,如同一梦,现在回想起来,感觉非常不真实。我提着笔,一时不知该写些什么。只是突然间,对现状有种莫名的飘摇感和失重感,也许我要的幸福已经不再是在翠雨阁内和胤禛闲话家常、你侬我侬,我累了,希望有个真实温暖、有爱人的家。几经思量,终于提笔写:等我回去,一块儿请皇上指婚吧。
信让春儿送了出去,心情轻松起来,再自由的风也期望有所羁绊,更何况,我只是想进港的船,还没有流浪天下的宏愿。
下午时,曹家的丫头来回,说是安排了他家小姐陪我用膳,又问摆在那儿合适。想来康熙他们不回来用晚膳了,有些发闷,隔着门帘道:“那就麻烦还是摆在花园里吧,天儿热,倒是花园里清凉些。”那丫头领命去了。想想左右无事,带上春儿,七拐八绕到花园里赏景。
正是盛夏,花园池塘中睡莲将开未开,含苞在风中抖动,晴蜒忙着点水,有些成双掠过湖面,尾尖轻点,圈圈涟漪散开。是真实优美的中国风景画,在这画中,人也变成风景,只是点缀,不是重点。
我看看左右无人,蹲下身、掳起袖子去够最近那朵莲花,刚刚能碰到,春儿在旁边喊:“摘了回去插瓶漂亮。”却不忍心破坏如此美丽安静的生命,只用指尖轻轻抚摸花瓣,又拿手淋些湖水上去,花瓣莲叶留不住水,只剩下点滴晶莹的水珠,在夕阳下散发柔和的光线。
“格格喜欢莲花?”身后突然一个声音响起,我回头,是昨天敬酒的那位曹家的少爷,但不知如何称呼。春儿忙扶我站起,理了理衣服,笑道:“只怕没人不喜欢莲花。”
他笑着点头,手指前方,“前面还种的有紫莲,我带格格过去看看如何?”原想推托,只是倒显得小气,随笑着答应了,他眼中有丝意外,一闪而过,态度甚是淡定。
格格从前没到过江南?”一路无话,还是他先开口,我笑笑,“哪有机会?就去过塞外。”他回头看我,眼神清澈,样貌好象文弱书生,略显薄弱,却因为态度和眼神,为此人加分不少,“皇上倒真疼格格,历来南巡没见带过女眷。”春儿忍不住插嘴道:“岂止是皇上,宫里的娘娘,还有阿哥们,都疼我家格格。”我嗔了她一眼,这丫头什么时候这样话多。
“见笑了,平日管得少,惯得她们没了规矩。”又不得不问他:“但不知如何称呼?昨日喝得有些沉,竟没记住。”
他笑笑,“单名一个隐字,在家排行第二。”
“哦,曹二爷。”一边唤,一边努力回忆,这人是曹雪芹的什么亲戚,脑子一片空白,不知是我忘了,还是后世没考据出这么个人物。
说着已到一处小院,建筑不似别处华丽精致,却透着古朴沉稳,院中放着几尊大石缸,养着他说的紫莲,还没开放,打着青悠悠的花苞。
“这花期略晚些,若格格住得长,再过半个月应该开了。”
回头冲他一笑,我走到缸前细看,从前就梦想自己有幢房子,带个花园,放上几个这样的石缸,也别雕捉,好象斧头砍就的形状,里头种上睡莲,再养几尾小红鱼……想不心静也难。
“不用等开,这花儿啊,什么时候都美,哪怕全枯了、干了,也是有种残缺消逝的美。”我没回头,用手轻抚莲叶上的纹理,惊动得躲在莲叶下的小鱼儿游了出来,在缸中游窜几下,又躲到更深处去了。我看得兴起,欲伸手进缸逗弄小鱼儿,曹隐拦道:“格格,虽是酷夏,这缸中水凉,担心莫要伤风了。”我嘻嘻笑,倒忘了还有个外人在这儿,一高兴贪玩的本性又出来了。
他一愣,继而道:“时候不早,宴席该安置好了,这就过去吧。”说着转身带头出去,我忙拉了春儿跟上,一路上不住问春儿,“你说,丑丑还好吧?我们出来好些日子了,这会儿怪想它的。”
春儿抿嘴笑,“格格放心吧,丑丑那个脾性,只怕格格不在它还自在些。”我撇了撇嘴,果然如此,丑丑没心肝,再说有宝珠,比我细致多了,何苦瞎操心,正经还没好好开始玩这梦中江南呢。
曹隐放慢脚步,等我们跟上,却不再说话,一路引着我们朝宴上去,人渐渐多了,灯笼依旧亮着。记起书里说康熙六次南巡有四次住在曹府,曹家忙于接驾,花费甚大,差点没把自己家老底儿给花光。看这架式,接驾还真是劳民伤财的事儿,最重要累人,精神紧张,每天陪着皇帝游山玩水、明查暗访,是我也受不了,指不定哪天暗访到自己头上。谁还没点小毛病小问题?谁还能一清至清、一白至白?
几位小姐上前迎我,其中一个样貌甚小,看上去倒像那年才进京的我,圆脸,大眼睛,扑闪扑闪的颇是可爱。但见她撅了嘴,向曹隐嗔道:“二哥,下午去找你也不见,原来是陪着格格逛园子。”
曹隐淡淡一笑,“刚在花园偶遇,就顺路带格格过来了。”
我肚子早饿了,懒得听他们客气寒喧,拉住为首一个,笑道,“我可是早饿了,咱们且别站着说话,还是吃饱了再慢慢讲究这些劳什子规矩。”说得她们掩嘴而笑,忙携了我入席。少爷们自然另开一桌,我回身欲招呼曹隐,不知何时他已退开,见我回头,在旁边桌举起酒杯微示意,我也点头笑笑,不再管他,专注于满桌的美食。
平日我爱吃鸡肉、鱼肉这类白肉,昨天累了没怎么吃,今天感觉出饿来,又当着一桌闺秀不方便放开了紧盯着肉,无奈只好装斯文,尝了口面前的水晶黄瓜,居然甚是可口,比宫里做的清爽,带着黄瓜香,加了虾米,又有海味儿的鲜。吃这个不起眼,我低头连着吃了小半碗,又盛了碗鸡汤,里头炖的鲜笋鲜嫩清脆,既借了鸡汤的浑厚,又解了鸡汤的油腻,也是上品。
吃得差不多时,外头匆忙赶进来个随行的小太监,手里捧着书信,呈予我道:“格格,这是京里才来的信,四爷的。”我点头收了,随手赏他几串钱,摆手让他下去。那信不方便当众启封细看,我揣在怀里,感觉温暖,带些兴奋,好象胤禛的体温尚存于信上,如同他的心捂在我的胸口。
想现在就回去看信,却不方便吃完就走,大家看我停箸,知道吃饱了,开始劝酒。都是年龄相信的女孩儿,一会儿功夫已混得颇熟,虽不深谈什么,不像刚来时拘紧,我们甚至开始就着酒划拳。十五、二十的喊,一时气氛热闹,旁边不远曹隐他们那桌反而安静,总感觉有目光看过来,等我去寻,偏寻不着,摇摇头,怪自己量小,喝得不多也会头晕。
我的数学不好,逻辑思维差,对划拳向来没什么天份,几轮下来,大多是我喝了,幸而是果子酒,度数很低,专为闺阁小姐预备着解闷的,横竖喝着不打头。我倒是没喝醉,只是内急,又不便相问,想着住的地方不远,不如就此散了,解决内急是关键。装作不甚酒力,让春儿过来扶我回去换衣裳,她们有分寸,不敢深劝,忙起身施礼相送,我略走几步,感觉出了众人视线,嘘一口气,向春儿道:“幸亏是划拳,若是吟诗作对,那底下坛子里的酒岂不要我全喝了?!”
没走几步,身后有人催催跟来,提着个灯笼,却是曹隐。
“曹二爷有事?”不禁问他。
曹隐提了提手中的灯笼,“看见格格离席,想着你们虽有灯笼,却不够亮,夜里花园路不好走,格格又不熟悉,我送格格回去吧。”说着走朝前带路,他的灯笼果然亮得多,春儿手里的小绣灯此刻就像小手电,晕晕的照不见什么。
“劳烦曹二爷。”我的身后称谢,他身影微顿,回头道,“格格不用客气,二爷二爷的听着不顺口。”我一愣,“虽这么说,还是如此称呼礼数周全。”但见他笑笑,不再勉强,转身继续向前。
我住的小院因种着芭蕉,取名绿椒苑。因是取“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的意思,不过不敢肯定,现代人,古文半瓶醋,另一半靠猜。其实没多远,沿着花园小径,直接就到了院门口,曹隐停了,回身将灯笼塞给我,“夜黑,格格留着吧。”
忍不住噗哧笑了起来,指指绿椒苑的灯火,“我都到了,还要这个干嘛,留着你回去时照吧。”他讪讪一笑,才要说什么,听见背后胤誐的声音,“宝儿,怎么没在屋里休息,站在外头吹风。”
我回身,是他们三兄弟,胤祯看向我的目光好象看见一个怪物,充满不屑和嘲讽。胤誐沉着脸,虽是对我说话,眼睛却盯着曹隐。
曹隐淡淡一笑,放下灯笼,给胤誐他们请安问候,恭敬有度,声音平稳。耐何胤誐半天没个回话,平常他总在八阿哥身后,此次随行,阿哥里他倒成了最年长的,他不发话,胤祥、胤祯也不便开口。
我跺跺脚,“你们慢慢请安,我先回了。”说着转身就走,胤誐欲拦我,却听胤祥呵呵一笑,“起吧,难为曹二少送格格回来,只是这等活计,交给下人就行,怎么好麻烦曹家少爷?”
胤祥这家伙不做外交家可惜了,话中有话,还让你挑不出刺儿,完全的谈判专家,我放慢脚步,只听曹隐客气告退,他们三儿还是追进了绿椒苑。
“怎么又去喝酒了?”众人坐定,胤誐耐不住性子直问。
我笑着端了杯茶给他,“你们出去玩,留我一人在这儿,晚上可不是他们家小姐陪着用膳,还能不喝的?”
“今儿视察河工,怎么带你?皇阿玛还说了,等正事忙完,再陪你四处逛逛。你这性子怎么一天半天也待不住。”他猛喝口茶,话又多又快,显然有些生气。
我的气儿也不打一处来,“怎么待不住了?我又没出去,就是花园里吃了饭就回来,难不成连这屋门也不许我出?”
胤祯闲瞄了我一眼,“格格真是好人缘,只一天功夫,倒和曹家二少年混熟了,依我看,让他陪格格逛江南倒更合适,也该尽尽地主之谊不是?!”我死瞪他一眼,这人没火也要扇几下风。
“十四弟。”还没来得及发火,胤誐冲胤祯吼了一声,胤祯突地站起身,“十哥,你就护着她吧。”说着甩袍出屋。胤祥看看我,缓缓起身,拉住胤誐,“十哥,天晚了,有什么明天再说。”说着拉着他往外走,胤誐还想说什么,我拦住他二人,“我只有一句,但不知你们听不听?”
胤祥看住我,眼光中带些探究。
“光明磊落的才没问题,真有问题那就偷鸡摸狗,专往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去,可不会在自家门口等着人来捉拿。”说着不看他们,径自拉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半晌,胤祥爽朗一笑,对胤誐道:“宝儿这性子,我们早就清楚,今日是十哥你莽撞了,没得冤枉了她。”
胤誐自嘲一笑,看看我,不说什么,脸上带些讪讪。我绷着脸半晌,看着他这个样儿,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
按照规矩,宝珠不能叫“宝”,因为要避宝儿的名讳;曹隐也不能叫“隐”,因为要避曹寅的名讳。
故意忽略,一是因为我真喜欢“隐”字,二因为这个人物是完全编造出来的,没历史依据,也合了“隐”的含义……大家忽视之吧!
南巡的确很重要,今年宝儿红鸾星动啊(错了,用词不准,应该说是宝儿今年行的是桃花运。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