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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笑醉春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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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刚梳洗好,早膳都没摆上来,小桂子来传:十三阿哥来了。春儿放下手里的活计去迎,我心下一跳,随便明了:不愿见胤禛,他来当和事佬,但不知是胤禛授意,还是他自个的主意。正想着,胤祥已低头跨进屋门。
早春乍暖还寒的天气,他倒换了薄衫,越发衬得神采奕奕、目似朗星。嘴角带着笑,看见我才要开口,我打断他,“十三阿哥倒会踩点儿,和翠雨阁的膳食一同进来。”说得他哈哈一笑,“可不是?算准了过来叨扰的,岂有晚来的理儿?”
说着径自坐了,唤春儿道:“只管把你们好吃好喝的都上上来,我可是为了今儿这顿,连昨晚上都空着肚子。”春儿噗哧一声笑将起来,“十三爷说笑了,既如此,让格格陪着十三爷用早膳吧。”
喝粥喝得腻了,我教小厨房学南边小门小户的法子,用骨头熬出浓浓的一锅肉汤,再加上豆腐、青菜、肉沫、鸡蛋、鸡丝同煮,最后再放上米饭,俗称烫饭。就着咸菜,吃起来特别暖和,又好吃、又营养。胤祥吃得满头大汗,直呼过瘾。看得春儿、宝珠在旁边偷偷抿着嘴笑。
我也暗地里好笑,看他又扒拉下去一碗,放下筷子给他添盛,结果锅里只剩下些汤水菜叶。我拿起锅给他看,“不知道你那阿哥所平日都吃些什么?把我们十三爷饿成这样,今日还是多煮的,我自个儿都没吃饱,全到你肚里去了。”
胤祥放下碗,身后小丫头呈上茶水让他漱口,末了,又用手帕擦擦嘴角,方笑道:“是我的不是,赶明儿请你吃好的。今儿来得早,外头还凉。你这做法从未吃过。倒实在,又暖和。”
“我们小门小户,自然只有这些粗糙玩意儿,倒怠慢十三爷了。”说着假意福下身去行礼,胤祥一笑,也起身微一还礼,“不敢不敢,小姐多礼了。”说得我们俩都笑了。
谈笑一阵,胤祥摸了摸肚子,微一挑眉,“吃得撑了,不如我们到院子里走走,边走边聊。”说闭也不等我回答,自己起头挑起门帘就出了屋。春儿忙从柜中取出件头篷把我披上,“格格去吧,出去散散也好,别让十三爷久等了。”
跟着胤祥,漫无目的走在御花园里,还是早朝时间,花园里只有清扫的下人,看见我们,都远远伏身行礼。胤祥不说话,随手摘了刚抽条的柳叶放在嘴边吹,曲调简单悠扬,思绪被带着回到蒙古草原,空旷的天地,人越发渺小,个人的情爱在浩瀚的空间、漫漫的历史中,显得微不足道。
不知道阿拉坦这小子如何?我算了算,他也十二了吧,也许已经有了通房丫头。想到这儿,我不禁抬眼偷看胤祥,觉得皇子真会装,明明都是没来得及发育就被人开垦过的良田,偏偏穿上衣服,个个都是高雅的绅士,不知道他们对后院里的女人是怎样感情?没有爱的性,也同样令人幸福愉悦吗?
正低头胡思乱想,为自己不纯洁的思想深深忏悔,胤祥的手在眼前晃,“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我抬眼看他,在康熙诸子中,胤祥虽不出色的帅,却是出色的飞扬,不论在哪儿他都会成为焦点。可为什么我对他没感觉?出类拔萃的侠王,多风光,单是个外号就让人浮想联翩。可我只觉得他是好朋友、好兄弟,甚至连性别有时都会忽略。
“我正想着前些日子皇上给你指的马尔汉家的格格,可是有名的淑女,恭喜十三爷了,这大婚的礼不知送什么才好。”
他微微一愣,轻松道:“这还有什么难的?只把你翠雨阁小厨房的厨子送来就行。”说着又径自朝前走,我追上去拿手羞他,“堂堂十三爷,也不怕人笑话。”
胤祥微一笑,手指前面不远处一座水榭,“咱们到那儿去,吹柳叶临着水面更好听。”轻嗯一声,胤祥明朗却不失心计、胤禛坚定又兼具韧性,这样的组合,还真是难以为敌。
那片水离从前敏妃故去,胤祥一个人在夜里吹箫纪念他亡母的地方甚近,柳叶悠扬的声音响起,几乎疑心时光已倒流到那天夜里,一个13岁刚丧母的胤祥,和躲在黑暗里刚进宫不久的我。如今敏妃曾居住的宫殿,早已有了新主人,不知这片水是否还记得曾经的伤怀与纪念。或者它要记住的东西太多,有太多人在这里缅怀、沉思、哭泣或者感动,它记不住,因为对个人来说悲哀的往事,对它都是一样的。那些嬉笑怒骂、伤心欲绝,都化在水中、风中,留不下一丝丝痕迹。
“胤祥,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正是在那儿。”我指着身后一处角落,情绪好象水草一样荡漾着,没有有悲喜。他顺着手指看向那儿,淡淡一笑,拿起柳叶继续吹,原始的音乐,没有箫那么动听婉转,却也好象原始的人心,只有基本的喜怒哀伤,没有更多的思虑忧愁。
简单的音节,反复了几遍,胤祥停下来,坐在我身旁,院里伺候的太监早就上了茶,他抬起碗就喝,“渴了,吹这么半天,也没见你这个听客有什么反应。”我瞅他一眼,靠在亭边望着水面发呆。
“我说,小四嫂,和四哥闹矛盾也该过了吧,我那哥哥,头晚喝得醉了,一个人抱着坛酒,欲说不说、欲笑不笑,我长那么大,可从没见过这样的四哥。”他端了碗茶,送到我眼前,有些想哭,故意不去看他,撇过头微眯着眼,不希望自己那么易感。
胤祥见我这样,倒收了笑容,静静的坐在旁边不言语。良久,方道:“自额娘过世,皇阿玛让德妃娘娘抚育我,德额娘有四哥、十四弟,自然顾不得许多。四哥为人严谨、不苟言笑,兄弟中少有亲近的,倒是我们两人甚是投缘,与他同母的十四弟反而靠了后。”
我不开口,伏在栏杆上闭着眼装睡。胤祥轻轻叹了一声,“十四弟年轻气盛,喜好弓马,甚得皇阿玛、德额娘疼爱,四哥这个做哥哥的,严谨惯了,虽有额娘,却不比十四弟那么亲近。”
他说着说着站了起来,走到我头侧向的这方。不敢睁眼,眼皮却一个劲儿跳动。胤祥轻笑一声,“你睡吧,就当是在作梦,梦里听仔细喽。”
“四哥十四岁就大婚,四嫂谦和大度,深得皇阿玛、德额娘喜爱,与四哥是年少夫妻,两人可说相敬如宾,这些年来,四哥对四嫂向来甚是敬重。倒不想因为你,我头一次见四哥对着四嫂动怒。”
我的眼角湿了,不要他动怒,我要他爱我、宠我、惯我、疼我……哪怕他的私邸装满了各式女人,他的心底只有我就够了。
胤祥摇摇我,“丫头,别装了,坐起来好好说话。”
我正感慨伤怀,这小子真是不会看眼色,转过另一边,闷声道:“我睡着了,正作梦呢,梦见十三阿哥话还没说完,请他继续。”
胤祥闷闷的笑了几声,不再勉强我,继续道:“你的性子,我也知道几分,换作我,才懒得凡事先想着你,娶回家放着好象放着一个大麻烦,不定什么时候后院就着火了。四哥他……”说到这儿,胤祥停顿了一下,似乎思虑了一番,才又接道:“四哥他向皇阿玛求指婚来着。”我的心一突,原来胤禛不是什么都不做,原来胤禛也有做过些什么。继而又想:他求婚居然不来找我,去找他爹,也真够变态的。心情在一瞬间几起几落,分不清是兴奋还是感动。
“你从四哥府里出来那天的头晚,皇阿玛将四品典仪官凌柱的女儿赐给了四哥。四哥从下朝就跪着,直到晚上宫门下匙,是皇阿玛派人将四哥强拉起来,送出宫门。”
我刚开始只是冷笑:又不是有了我就没其他女人,可惜了他的膝盖,却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猛睁开眼,转身抓住胤祥,“你说什么?四品典仪官凌柱的女儿?可是叫大妞儿?今年十三岁。”
胤祥奇道:“你怎么知道那么清楚?我却不知人家的闺名,怕连四哥也不甚清楚。”
又一个重要的历史人物登场,我被挤到角落,根本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不知皇阿玛怎么想的?四哥求过两次婚旨,皇阿玛既不同意又不反对,只说再等等。那日四哥正和四嫂商量,想让四嫂去求求额娘,怕你听见赐婚的事儿又添烦恼,让太监把了门。谁知弄巧成拙,倒把你逼跑了,我说他是急糊涂了,平日天大的事都沉得住气,偏是你的事乱了阵脚。回头又看见你随十哥去了,四哥回府里连四嫂都没给好脸色,听见春儿说你病着,又是担心又是气恼又是自责,恨不得到十哥府上抢人,那晚在紫竹苑里一夜没睡,连着又是跪、又是气、又是不好生休息,第二天也病倒了,却强撑着不肯服药。”
我一心在凌柱女儿身上,那个生了乾隆的长寿太后,此时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她要进府了,历史车轮里,我究竟是哪颗齿轮?史书记载的故事越来越清晰,我只知道四府里根本没有一个妻妾叫鄂宝儿,除非我改了名,或者被除了名,或者根本没嫁给他。想到这儿,一身冷汗,对未来有种把握不住的恐慌。
胤祥见我半天不言语,自己也有些讪讪,过得半晌,我悠悠开口问道:“凌柱的女儿,什么时候过门?”他将手中的茶碗放回石桌上,“皇阿玛说择个日子,最好在夏天之前。”又看向我,“你这么个明白人,这会儿倒犯糊涂……”
“我知道,不是她,也是别人,即使这次是我,下次还是别人。”我打断了胤祥,说出这句话,心里却轻松了许多,如此而已,换谁都一样,换作在现代,有本本的一夫一妻,也不过是法律上占了优势,说到人心却也未必。
胤祥定定看住我,忽然哈哈笑道:“果然我没看错人。即如此,何需多说,今朝有酒今朝醉,走,带你去南苑骑马。”我轻轻一笑,“赶明儿我们两个喝几杯,不醉不休,懒得理你那规矩四哥,一板一眼的累得慌。”说得胤祥开怀,久违的轻松感回到我身边,拉着胤祥,我们几乎小跑着出了御花园。
胤祥骑马带着我到了南苑,在一棵老松下停了,“你略等会儿,我去马房帮你挑匹马,这样同骑,一辈子也学不会。”我嗯一声,他已打马飞驰而去。
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无聊得在地上转圈,可惜不是百折裙,若是素色大幅的百折裙,在阳光下旋转着飞舞起来,该有多美?远远望见前面一骑飞马,我跑着迎上去,想着好好教训胤祥一次,去那么长时间,定是偷懒了。
离得近了,才看见那马似乎是追风,胤禛的坐骑,黑亮的皮毛在阳光下泛着漂亮的光,几乎拉直的身体姿势优美,速度快得惊人。我乍乍收住脚步,下意识往回跑,追风瞬那间已到我身边,马上的人一弯腰将我抱上马。
他控制住马速,追风慢了下来,在原野上小跑。熟悉的淡香在鼻端萦绕,结实的怀抱紧紧拥着我,才轻轻一动,他在我耳边低声道:“还想跑?别再动这念头,否则让你……”
“否则让我什么?”我回头瞪他,胤禛微一窒,低低笑,“否则让你一辈子待在紫竹苑不许出来。”
追风慢慢停了下来,在一个视野开阔的小山包。胤禛跨下马,我才要自行跳下,已被他一把抱了下来。就这么抱着,半天也不放下。
“你傻了,不累?”我嗔他,微一使劲想摆脱,却被他牢牢控住。两相较劲,我们跌倒在地,他护得周全,我并未摔着,却被他压在身下,姿势暖昧。
胤禛不说话,定定的看着我,眼里有复杂的表情让我分辩不清他的情绪,只是眼眸闪动,让人心悸。我撇开头,只听他在耳边轻轻喟叹:宝儿。耳垂刹时开始发烧,他的气息拂来,丝丝的酥麻感从耳垂蔓延至四肢。
“宝儿,是我心急了。”良久,他终于开口,我的眼泪直接落到地上,甚至没在脸上蜿蜒。“我想让你尽快熟悉,你知道,皇阿玛他……”我转回头,用手捂住他的嘴,“我知道,别说,我都知道,我太任性。”
胤禛还要说什么,我轻笑着摇摇头,他抽出手,轻轻指过我的眼睛,眼神里是无奈和伤感。“你皇阿玛是在考验我们呢。”我轻轻对他笑,“反正我还小,不想那么早嫁人。”
“还小?”胤禛用手指点点我的鼻尖,“可以做额娘的人了,还小?”我皱皱鼻子,冲他一乐儿,“快起来,你真重,看着这么瘦,怎么那么重?我要到20岁才嫁人,26岁才生孩子。”
胤禛翻身坐起,我才直起身,他的手臂跟着过来环住我。我们并排坐在春天的原野上,春风开始吹动,我的头发在风中飞扬,心也跟着飞扬,似乎要跟着万物共同复苏。
“以后有什么话第一个来问我,不许闷在心里。”
“已知,知道了,四贝勒还有什么吩咐?”我佯装恭敬,胤禛一愣,也假意皱皱眉,“果然还是没长大的傻丫头。”我乐了,俯身在他怀里,低低轻言,“谁会愿意在爱人面前长大?我只想永远在你怀里不再醒来……”胤禛没听清,轻嗯了一声表示疑问,我微摇头,他并不追问,相拥在这无限的春风里,两人都已醉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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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更新问题,毕竟看文永远要比写文快得多,我尽量每天都保持更新,但因为还有工作、家庭等需要兼顾,所以不太可能更得更多,还请大家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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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关于选择问题,不论是四还是十,其实不是最关键的问题,人在生活中总有各种各样的意外情况发生,我们的人生是被这些无数的小事件充实起来的,计划往往都没变化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