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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青豆 芳华 ...

  •   雁欲北行,步摇落枕梦春远。
      琵琶声声,牵萦梦绕迟恩归。

      整个下午,我都盘坐在窗前的雕花梨木榻上绣一方鸳鸯戏水的紫锦帕,屋外的春色依旧,永信殿内安静极了,前几日来来往往的人潮似乎一时间消失了一般。明日便要入胡了。泅梨还在帮着收拾一些我的贴身软细。桓燕手上也一直在忙着绣双戏蝶的花鞋。

      我望着她们,心中忽地一暖,我们三人原本便不是健谈开朗的性子,但自从那次我拿出玉蝉簪定下姐妹的约定后,姐妹间虽鲜少有嬉戏打闹的时候,甚至连一起说说话的机会也很少,但是她们一直都像现在这般默默的陪着我,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我们都是经历世间炎凉的宫人,爱情或是亲情的瞬间丧失让我们的性子都是骄傲并缄默,冷淡并敏感。我曾感叹桓燕面对感情时的迟疑和紧张,但是我又岂会不是如此?我曾经心中埋怨她的冷淡,心里疑惑万分甚至怀疑疏离,自以为能隐藏起一切感情的我,在桓燕那颗敏感的心中,又岂会没有觉察出我的异样呢?想她一定是万分的难受吧。但是对着淮阳王试探性的剑锋,她却毫不迟疑的挺身相护。如此温暖的姐妹情谊让我羞愧万分。是我,将她又一次带到了太后的眼前,又一次面临留宫的命运。但是她却在我的面前默默地揭开了心中最痛的伤疤,让我们走进了她的世界,毫无防备,毫无保留,像是义无反顾般的一吐而光。

      泅梨经历了许美人的大起大落,似乎像是走出了秦胤杖毙的阴影,自从桓燕受伤后,一直足不出户,照料我们俩人的起居。这几日整理入胡的行装也是她出面,以永信殿掌执宫女的身份和赵惬龄商量,将后宫嫔妃的例礼记录成册,上禀未央宫。泅梨一直都是一名果敢的女子,面对爱情的决绝洒脱让我重新认识了这个外冷内热的女子。

      明天一早,我们三人便会启程,一起离开这里了。想到这里,我不免抿嘴一笑。见我笑出了声,她们俩都很诧异的抬头望向我。桓燕停下手里的活,笑着道:“姐姐,笑什么?”我望着她,满眼温情笑道:“我看你虽年纪小,可绣活却能抵上宫中绣坊的绣女了。让我细瞧瞧!”桓燕不好意思地将快绣成的花鞋递给我。只见一对白蝶栩栩如生,盘绕待放粉嫩桃花,衬着翠绿的锦缎鞋面,精致非常,像是动了十分的精神。我心中疑惑,笑道:“这样漂亮的绣工,桓燕你这是?”桓燕低下头,轻声道:“我本想着明天便出宫了,所以想留双鞋给归乾殿……”我释然,刚想开口,只见泅梨走过来,将桓燕搂住,轻声道:“应该的,你今晚上去的时候小心点。”桓燕点点头,笑道:“想着明天便可以离开这里了,就像是一场梦。”
      是啊,想着心里一暖,大家相视而笑。

      夜色渐渐低沉下来,晚霞似锦,绚丽万千。宫中四处的灯一处处掌了起来。我睡在黑暗中却毫无睡意。虽然桓燕已经回来,宫内一片宁静,但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烦躁的感觉充斥着我的心。呼韩邪,那个异族厚实的手,过去的几月里我总是能感觉到那双手的温度似乎还在温暖着我。我总是无法忘却一生中第一次得到的除了母亲给予的,温暖。从前的往事历历在目:母亲、父亲、蔓娘间的战争始终在我的周围上演,甚至更大更广。弟弟,是蔓娘所生吗?这几年家中毫无音讯,许是我寂寞惯了,其他宫人拼命贿赂讨好上司,以求能带个音讯回家,而我却没有这样的喜好或者说是幸福。

      实在是睡不着,我披衣起身,推开雕花的木窗,满目星辰。夜色中潮湿冰凉的空气淌了进来,湿润了我的脸。我拥紧裘衣,似乎心也放松开了。也许这里确实不适合我。入宫三年,唯一也是最快乐的所得便是桓燕和泅梨的倾心了,似乎这样已足以抵消我那三年的长安巷内冰冷寂寥的生活。而我明天也将离开这里,可能在北方广阔的草原上,才有我灵魂真正的安歇地吧。

      月光渐渐暗下去,一大片游云缓缓前行,星色斑斓,我正想的出神,却听到身后有一阵轻微的响动。我愣了下,转过身来,却看见一个伟岸的身影。我一惊,正要喊出身,却被来人一个箭步捂住了嘴。又是一双温暖的手细腻干燥,熟悉的皮草味,却没有呼韩邪手中那种厚重的茧。月光忽然一亮,我看见了他腰间别着一把镶嵌宝石的匕首,映着月光,那五彩的光泽在我的眼中闪过。像在哪里见过,他是谁?

      我的脑中闪过很多人影。听元帝提起,大汉此次所派护亲使者二人,一为皇帝之弟淮阳王,一则是我的弟弟,王飒。而匈奴所派则有三位,一是呼韩邪近臣,追随他多年的阿萨利,听闻他已逾花甲,是个足智多谋,稳重谨慎的老人。二是呼韩邪之正妻云卜娜的弟弟,伊叙叶,迷恋汉文化,是个温文尔雅的异类。而三则是代父迎亲的大儿子,刚过而立之年的雕陶莫皋,是个半生戎马,伴随其父奔波打仗的胡人英雄。听闻他性情冲动率直,和他父亲很像,是匈奴未来的接班者。

      “是大王子吗?”我轻声问道。来人捂着我的手松了松,只听一个困惑的男声在黑暗中响起:“你怎么知道?”我叹了口气,心中暗笑,指指他腰间的宝石匕首,道:“大王子的宝刀和你父王的是一对吧。”“那是自然,是父王奖赏我杀敌的。”他放开我,低头审视宝刀,语气中透着得意。这便是大王子雕陶莫皋吗?虽是刚到而立之年,却未娶妻,拥有十几个侍妾的他说话行事却像个孩童一般没有心机。月光瞬间亮了起来,云渐渐远行。他的脸在我的眼前清晰起来。胡人特有的卷曲辫子,一双熊眼正炯炯有神的盯着我,斜插上去的剑眉,还有一堆乱糟糟的胡子满布他的下巴。那是张清澈的脸,因为所有的表情都展现在上面,让人一览无余。他的困惑,他的惊讶。我突然意识到他也正在仔细的打量我,忙转身背对着他。

      他语气遗憾,嘴里却嘟嘟囔囔了好久,说了些胡语,突然开口问我:“你是谁?”我愣了愣,没有想到他不知道我,随即开口胡编道:“我是个宫女。大王子深夜未经禀报闯宫,所为何事啊?”他倒也不隐瞒,道:“我想找阏氏。听说她长的很丑,是皇帝随便打发我们胡人的。但是父王却对此没有异议。所以我要亲自进来看看她究竟长得如何?”我心中突然升起一阵烦躁的情绪,怕横生枝节,只想赶快劝他出宫,道:“你所闻是错的,长公主并不丑陋。宫内地形复杂,眼目众多,你还是赶快走吧。”他停了停道:“她有你美吗?”我顿了顿,不知如何回答,转身望向他,挤出一抹笑道:“当然,公主比我美多了。”他微微点头,带了点莫名的愤怒道:“你如同草原的落日一般美丽,美丽的姑娘是不会骗人的。不过,似乎中原的女子不一样,对吗?阏氏。”我心一惊,不知他是如何知道的,抬头望向他,却已然不见他的身影。冷汗突然从背上淌了下来,我猛然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刚才这个男子的一席话抽去了。

      不远处榻枕上不歪不斜的正是呼韩邪下的聘礼中最珍贵的一样,鸾鸟衔枝翠玉珠金步摇。

      黎明时分,天微亮,赵惬龄的贴身黄门钱圭便带了一行人,奉旨来到永信殿。昨晚的经历让我彻夜难眠,早早的便起身了。钱圭默默站在门边,一声不吭。我心中略略有点不安,太阳穴涨得厉害。只是觉得这位公公原本是个多话的人,今日却沉默的让人心慌。泅梨梳妆好,和桓燕一起进了屋,见是钱圭也十分诧异,笑道:“钱公公,怎么是你?”钱圭一见是泅梨,连忙恭立道:“见过泅姑娘、桓姑娘。”语气中的恭维和谄媚让人不由心中一惊。我笑道:“钱圭,本宫正也奇怪,赵公公呢?”他的身子似乎突然间短了半截,声音颤抖道:“奴才不知道。”我越加诧异,头越发疼得厉害,摒着眉挥手让伺候我的宫女下去。桓燕见我脸色不对,忙上前扶住我道:“姐姐,怎么了?”我摇摇头,笑着道:“没事,昨晚没怎么睡。”

      钱圭望望泅梨,一脸的欲言又止。我知眼下耳目众多,不再问,笑道:“算了,你办事我也放心。”钱圭看了我片刻,低下头道:“谢公主。”

      十几双手在我的身上游走忙碌,一直忙活到辰时,我和泅梨她们都只是草草的塞了些黑米甜豆糕填肚。巳时接旨,送亲使王飒奉旨拜见。

      站在我眼前,正不卑不亢的行家礼的是我的弟弟王飒。我盛装坐在主榻上,眼前隔着青玉色的纱帐。透着那层细薄的帐子,我仔细的打量着这个从未见过的弟弟。“你起身吧。坐。”
      我听到自己冰冰冷冷的声音。他躬身感恩,慢慢移步跪坐。“父亲可好?”我不知从何处问他,照例找了个我们之间唯一相同的地方。“父亲很好。”他道,声音细腻温和,有点像父亲。我望向他那双细长的眼睛,顺着他挺拔的鼻梁,想努力找出蔓娘的影子。“蔓娘呢?我是指你的母亲”我问,竭力隐藏自己的愤怒。“蔓娘她不是我的母亲。蔓娘品行不端,被父亲赶出家门,听说已经疯了。我的母亲衍氏是父亲后娶的,是长使的嫡女。”他恭敬地说。

      蔓娘疯了吗?父亲又娶了。我待在宫中,果然什么都不知道。我微微叹了口气,道:“飒弟,不用客气,既是自家人,唤我姐姐好了。”他微微抬起头,有些诧异,转而低声道:“临行前,母亲曾叮嘱我,姐姐这些年受尽了委屈,路上一定要细心照顾。”我有些惊讶,不经意间已然带了些嘲讽的语气:“哦?你母亲这样说?”王飒抬起头,露出了他那张清秀的脸庞,似乎看出了我的嘲讽,正色道:“姐姐,您让我这样叫您,就一定已将我看作是家人。那么母亲便是你我的母亲,不再有你我之别。蔓娘害死了我的长兄,使母亲差点难产而死。我知道当年蔓娘所作所为已是让姐姐寒心,但是母亲不是蔓娘,我也更不是蔓娘。请您不要将我们相提并论。”我被他说的一愣,心中泛起一丝羞愧,随即释然,道:“是,我知道了。谢谢你,飒弟。”是啊,蔓娘是我心中的伤痕,但是不代表所有要遇见我或是和我有关的都将是我的伤痕,将眼前这个义正言辞的少年和当年心狠手辣的蔓娘相比较确实是有辱他了。他没有料到我会谢他,脸顿时微微的红了,轻声道:“不用谢,姐姐。”

      送走了王飒,却见钱圭慌慌张张的赶过来,道:“长公主,太后薨了。圣上传旨,大典免了。要您盛装前去永寿殿,太后有遗旨给您。”我听到这个消息,胸中轰的一声,像是炸开了,头突然间疼得厉害,摇摇晃晃快倒下去了,却见桓燕呆呆地站在那里,唇色发白,手指拧成一团,关节泛着青色,牙齿咯咯的打着架,眼见着就要晕过去了。我眼见着如此,心里的惶急倒是平静了下来,用手扶住一旁的花架,道:“知道了,我这就随你去。”桓燕见我开了口,道:“姐姐,让我陪你去吧。”我望着她那张凄楚的脸点了点头。

      泅梨在一旁看我们俩脸色都不对,也道:“我和你们一起去。”却听钱圭在一旁轻声道:“姑娘,我要是你,现在就不去。”我想起他今天早上的反常,心中一惊,强忍住疼痛,正色道:“钱圭,把话说清楚。”周围的宫人早已被打发去料理其他的事情,眼前就我们四人。钱圭咬了咬牙,低声道:“昨晚赵公公因为欺君之罪,被秘密杖毙了。”我们三人都猛地吸了口气。“是因为泅梨姑娘。”钱圭幽幽的说。“你说清楚!”泅梨上前一步,盯着钱圭,怒声道。

      “昨日,圣上不知怎得问起泅梨姑娘,被赵公公掩饰过去了。赵公公知道泅梨姑娘一直想出宫,所以才……没想到,圣上不知怎的竟认出泅梨姑娘便是当年许美人宫中的那名宫女,所以对赵公公隐瞒事实大为恼火……”钱圭低着头道。

      “钱圭,那么你可知赵公公为何如此袒护泅梨?”可能是听出我语气的不善,钱圭哆嗦了一下,道:“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

      “我知道。”泅梨在旁幽幽的说,“是因为秦胤。赵公公是秦公公的义子。当年我被贬,是秦公公嘱咐他一定要在关键的时候照顾我。”我心一凉,赵惬龄竟牺牲自己的性命将他的誓言和复仇完美的结合在了一起。他利用元帝模糊忆起泅梨的机会,用一个看似无暇但却有着夸张的情节,使元帝成功的将几年前临幸泅梨的往事回温了一遍。按照元帝的性子,他的性命一定不保,但是也使得泅梨暴露在了元帝的眼前。赵惬龄知道泅梨目前最想要的生活,也知道她最怕的事情。赵惬龄恨泅梨间接害死了义父秦胤,但是与义父间的约定却让他无法下手。

      一时间,整个殿都安静了下来。

      我和桓燕盛装出现在永寿殿,这里挤满了人,到处都是匍匐在地披麻戴孝的人群,但却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我的衣服实在是很显眼,众人见我一身盛装都满脸惊讶。我越过人群,来到元帝的身前。他一脸憔悴,穿着白色的孝服,原本就白净的脸因为悲伤更加苍白阴郁。淮阳王也穿着一身紫红锦服,一脸肃穆,想来这位王子对于养母心中也是十分的敬畏。元帝见我一身盛装,眼中露出满意的神情,道:“宣太后遗旨。”

      太后的遗旨在一片肃穆声中由钱圭以一种尖细的嗓音被宣读出来。

      “吾自奉先皇育子以来,非感劳苦,只感先帝谅我失子之痛,然赐我此子。此子刘爽生性纯善,至诚至孝,从未拂我意愿,虽为养且乃胜亲子。今登帝位,勤勉持国,国力日臻,然匈奴来求,有长公主王氏性情聪慧,愿结和平,实是难得。如今我身浅命薄,怕不久离世,故留此谕,我身前第一医女林雨莲……”

      我跪在冰冷的砖地上,似乎又看到太后优雅的站在窗前那片梨花,温柔的说:“孩子,林雨莲跟了我多年,是个安静善良,医术高明的孩子。她的心愿,哀家一直都懂,只是一直都忽略她的感受。你将她带走吧,这像囚笼一般的宫殿真的不适合你们。你一定要善待她,就像善待桓燕一样。如果有一天她想要离开你,你也一定要像现在的我一样放她走。孩子,一路平安,祝你得到幸福。”

      我俯身在地,泪流满面。

      旨意下的很突然,我回到永信殿。依照太后遗旨,我将在几个时辰后,依照原定的路线踏上入胡的大道。旨意交待了我出行的陪嫁品和随行的使者,以及奉行的规格,但是在旨意里唯独泅梨没有被提到。这成为我冷静下来后忧心的第一件事。

      殿内很热闹,人群来来往往,钱圭早已忙着准备我出行的辇车去了。泅梨望着我,在她的眼中我看到了一抹绝望闪过。眼皮突突的跳了两下。胡地的迎亲使者和汉地的送亲家臣,早已在永信殿的正厅等候了。

      “姐姐,我去帮着再看看,还要带些什么?”泅梨挤出一抹笑。我默默点了点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我知道泅梨是如此的盼望能出宫去,但是这样的波折却是我们三人谁都无法料到的。突然的,我的心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身居高位,却是个虚名,软弱地却连身边的姐妹都没有办法保住。我低下头,捂住胸口,泪渐渐的涌了上来。

      泪眼朦胧中,却瞥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在院落里站着。是昨晚的那个男子,那么我猜的果然没有错,他便是大王子了。

      脱下了紧身暗黑夜行衣的他穿着一身纯白熊皮裘衣,戴着一顶鸾紫貂皮绒帽,从帽沿上垂落着八根黑貂尾。打制精良的宝石匕首正闪闪发亮,颇为招摇的系在纯金腰带上,黑色皮裤外套着一双牛皮制成的高靴,靴头打磨的澄亮,泛着微微地油光。他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辫子绑上了绿带,扎得精神,束成了一把,垂下来刚及胸口。胡子被剃了干净,略显青绿,俊秀的脸配上了英武的剑眉,若不是他那肆无忌惮的眼神,我竟快认不出他了。许是昨晚夜色深沉,月光皎洁,他的双目远不是我所想的那般圆滚,只是较为炯炯有神而已。比起宫中的那些黄门稚嫩娇小而言,他浑身洋溢着男人的精神和阳刚的气息。比起呼韩邪,他的身形更加俊朗,也更年轻。

      这样的一身打扮,才是他作为大王子的身份的象征。我近乎是呆呆地看着他,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然看他入神,连眼泪也渐渐的停住了。

      他只是直直地望了我一眼,便转身离开了。走到远处,遇见钱圭,就见他伸手指了指我的方向,像是问了些什么。钱圭正惶恐地低头回答着。他定是在问何时可以启程,想来太后的突然离世,让他在我狭小简陋的永信殿大厅等了不少时间。他像是没有什么耐心的人。我逼自己移开了视线。

      耐下心来,我理了理思绪,却还是没有想到能让泅梨和我们一起去的理由和办法。杯中的茶早已凉透了,喝一口一直冷到了骨头,让人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连头也又开始微微的泛疼。一双手伸了过来,夺过了我手中的茶。

      “姐姐,你喝茶却像是在喝酒。”

      我浑身一颤,不敢抬头。泅梨握住我的手,幽幽的说:“姐姐,这就是我的命运。请您睁开眼睛看着我,是如何在这宫中好好的生活下去的。”我抬起眼,看着她,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说不出一句话,只能讷讷地:“泅梨……你。”

      泅梨陪了我很久的时间,她握着我的手,将自己的全部感情压抑在那双湛黑的眼睛深处。她的体温温暖着我的手,一向沉默如她,却一直絮絮叨叨的嘱咐着我这些那些。桓燕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悄悄地站在了门外。我心里一阵悲凉,却不忍再露出哀伤的神情。我抬起头,望向她,展开第一抹笑意:“泅梨,你在宫中一定要如你所说好好的活下去啊。”泅梨定定地望着我,眼中的泪终于淌了下来,在几乎泣不成声的哭声里,只听见她微弱但坚强的声音:“是,姐姐。”

      这时候,却见钱圭从远处跑来,站在门外。我抹去了泪,笑着问:“钱公公有事吗?”泅梨就要留在宫里,有个元帝的贴身人护着她,我也放心些。钱圭满脸笑意,道:“长公主,奴才找泅梨姑娘。”泅梨拍了拍我的手,起身跟着钱圭走到门外。透着窗,我眼见着泅梨的眼泪哗地淌了下来,心中一沉,却见她转身向我走来,声音透着一丝兴奋:“姐姐,我可以陪您去了。皇帝又下旨了!”

      我听见心中有什么东西哗地一声放下了,全身豁然开朗。

      盛装,身后跟着泅梨和桓燕,我抬头走进了永信殿的大厅。泅梨穿着浅绿色的纱裙,配着白底宽带上湛紫色的梅正在绽放。她不紧不慢的跟着我,一脸平静。桓燕则是一身嫩黄色麻质的长裙,上身配了件粉色的纱衣。她微微颤抖,却依旧紧紧地跟着泅梨的脚步。

      我不愿去考虑泅梨入胡这件事是如何发生的,也没有时间考虑。却见钱圭进了大殿的门,道:“吉时已到,请长公主启行。”悠长的号音响起,永寿殿的送魂蟠迎风招展,一群震耳的哭嚎声响起。

      由于太后薨,一切送行的仪式从简。乘着春泗辇车,在漫天的白色中我离宫了。

      我坐在辇里,想起了自己进宫的那天,想起了母亲。

      “孩子,一路平安,祝你得到幸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青豆 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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