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中之玺》菊花三弄

3、红衣迷影

　　魏渊循声追出门去，逮住了那几个唱歌的小孩儿。一追问，小孩儿们也一问三不知，只说是一个瘸腿的麻子给他们糖吃，教他们到这前街来唱的。
　　瘸腿的麻子？魏渊皱起眉头，这个特征挺明显，只是这样扮相的人不是农夫就乞丐，哪里能编出这样的歌谣！
　　明显幕后主使还另有其人！魏渊召集了些家丁，很快就从桥洞下面将那瘸麻子揪了出来。瘸麻子最近看起来发了一笔小财，被抓的时候还叼着一只鸡腿，攥在手里如同命根子一般。
　　“那歌谣，是什么人教你唱的？”
　　瘸麻子三口两口将鸡腿塞进嘴里，明显一副死也要做饱死鬼的模样，双眼一翻打个饱嗝：“我也是有节操的，收了人的钱，嘴巴就要严！”
　　“诶你这个贱骨头……”家丁上去就踹了瘸麻子一脚，马上被魏渊止住，“还想不想吃鸡腿？”
　　“想！”瘸麻子在吃上绝不含糊，“别的腿也没问题！”
　　“那没了脑袋，用哪里吃？”魏渊俯身轻笑，复而沉声喝道，“来啊，把这个妖言惑众的乞丐就地砍了！”
　　瘸麻子听了吓得屁滚尿流，人一下子仿佛脱胎换骨一般精明：“我说，我说！是个穿红衣服、白净瓜子脸的漂亮小妞，个子高高的，腰细得一把都握不过来！”
　　“说得好像你握过似的，”魏渊白了他一眼，“谁知道你是不是信口胡说，漂亮小妞会一个人去那脏兮兮的桥洞里，找你这样一看就不像好东西的人？”
　　瘸麻子颇不服气地嘟囔：“你以为老子不想占便宜，那小妞随身带着刀剑，凶着呢。”
　　魏渊懒得跟他打嘴炮，瘸麻子虽然油滑，刀架在脖子上也没必要再说假话。既然对方是如此显眼的一个漂亮姑娘，估计早就趁事发前离开了本地，现在再去找，无异于犹如大海捞针一般。
　　只是对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魏渊打发了瘸麻子，心中的疑虑却更甚，摊开画纸，按照方才麻子的描述画下那红衣女子的形象，对着发呆。
　　“这女子是谁，怎么看起来好生面熟啊？”
　　“嘉哥，你见过这人？快告诉我是谁！”魏渊一听来了精神。
　　嬴嘉若有所思地看着魏渊：“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画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做什么。”
　　魏渊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跟他描述了一遍之后，嬴嘉也锁眉深思：“这件事很是蹊跷。”
　　“嘉哥，你不是觉得她面熟吗？”
　　嬴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像我。”
　　魏渊顿时闹了个大红脸，瘸麻子并没有详细描述女子的长相，他凭着感觉，无意中画出的人脸竟神似了嬴嘉。
　　“严氏失玺，这种事又不是什么秘密。那个女子如果只是为了达到这种效果，简直是多此一举。”嬴嘉的手指在案上画着圈圈，这是他思索时的习惯性动作，“只有一种可能，她就是想要引起某个人的注意，才故意作此举动。”
　　魏渊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那个乞丐还说，那女子让他叫小孩子们到前街唱歌谣……前街唯一的官宅就是丞相府，其他官员为了避嫌，都不曾在前街修建宅院。”
　　嬴嘉将手笼在袖管里：“不过那女子也太大胆，不管怎样事情未做成之前一切都是未知，她长得那么漂亮，还穿着红色衣服。如此显眼，万一偷鸡不成蚀把米怎么办？除非……”
　　“除非？”
　　“除非她这身装扮，也是个障眼法。”嬴嘉上前，不由分说就把那画像撕了个粉碎。
　　魏渊惊了一跳：“你撕它做什么……”
　　“你就按兵不动，过不了几天，肯定会有人自己送上门来，到时候你一次看个够。”嬴嘉回身，突然想到了什么，“丞相这几日心情不好，这种琐事，先不要让他知道。”

　　魏燎心情着实不好，他知道玉玺之祸的分量，可却没想到天下人心竟已经坏到了如此地步。朝中之祸已清，天下之乱却不平。先是河南尹赵逢自立，接着各路诸侯都打着讨逆的旗号，掀起了新一轮的争夺之战。
　　林公仪主动邀他喝茶，魏燎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水雾氤氲，魏燎端起茶盏一饮而尽，果然收到了林公仪嫌弃的眼神。
　　“你啊，这些年越爬越高，可还是没养出风雅的性子。”
　　魏燎原本想揶揄他几句，可看着林公仪眼下如他一般熬出来的青黑，那话在嘴边却又咽了下去：“你也知道的，我就不好那一口……”
　　林公仪端着茶盏，小口品着，魏燎就盯着他的手指看。林公仪有一双白皙的手，指节修长有力，就如同他的性子一般，竹玉君子。
　　“丞相，”林公仪垂下眼，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赵逢快要倒了。”
　　魏燎点点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如今人心虽坏，却还不曾捅破最后一层窗纸。只要有□□皇室在，还是制约他们的最好借口。”
　　林公仪放下茶盏：“魏燎，我不是不识时务的人，我只是不忍看你……”
　　魏燎突然抓住了他的手，止住了他的下文：“公仪，我知道，可是我做不到你想要的，那不是我。”
　　林公仪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守节谦退，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难吗？”
　　魏燎摇头：“自古权臣无好死，我若是依你所言，恐怕如今的天下，早就不知有几人自立了。世人如何看我我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有你！”
　　林公仪从魏燎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自嘲一笑：“你我都是不肯妥协的人，何苦在一起相互折磨呢？陛下跟我说，有我在你不会反，这话我却不爱听得很……想到有一天我可能会用感情来挟制你，我就觉得失败透了。”
　　魏燎也沉默，两人对坐良久，茶汤也微凉。
　　“你跟他……”半晌林公仪有些不自在地开口，“可还好？”
　　魏燎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把眼盯着林公仪看，让他感到遗憾的是，林公仪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
　　“挺好。”
　　“那就好，”林公仪浅笑，从座下拎出一坛酒来，“别苦着一张脸了，好茶都被你糟蹋，拿去，算我补偿你的。”
　　魏燎回敬了他一杯茶，茶水还是一如既往的苦涩，萦绕在唇齿间久久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