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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除夕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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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将军!要下暴风雪了,不能再找啦!”
白术恍若没听到一般,由大坝而下寻了二里路,此处水流已经趋于平缓,河面上结着厚厚的冰层。白术手持一把长刀,一路敲碎冰面却也是徒劳,放眼望去衰草连天冰河万里,哪里还有嬴嘉的影子。
只是还有一丝希望,他就不甘心放弃,他怎能放弃!
“将军!将军!”
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小刀从马背上翻下来,手脚并用地在滑溜的冰面上跌撞上前。
“兄弟们在大坝下面发现了这个,挂在芦苇上……”
白术颤抖着手接过,这个东西他并不陌生。那日凉州初雪方晴,他扒在秦府的墙头上,看这铃铛点缀着嬴嘉细白的脚踝,脚下踏碎松软晶莹的白雪。
他承认那一刻,自己甚至很可耻地忘记了愤怒。
而现在,那小巧的金铃铛连同下面那段编得歪歪扭扭的挂绳,都已经被炸成了焦黑的一团。
东西尚且如此,那人……
白术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人也颓然跪倒在了冰面上。
“将军,还要继续找吗?”
小刀横了那没眼力见的一眼:“当然要找了!嬴大人一向待咱们不薄,咱们怎么能让他就这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不找了……”
在小刀他们惊异的目光中,白术扶着膝盖站起,原本应该是很利索的动作,如今他做起来竟多了几分吃力。
“把这个封起来,跟唁报一道送到洛都去吧。”
“将军……”
“再跟弟兄们交代下去,打点行装,明日启程上任!”
魏渊接到嬴嘉殉职的唁报时,那些大员家的毛孩子正在他家后院里放爆竹,热闹的声响隔绝出了他这一方天地,令人觉得分外的不真实。
他抬起手,摇了摇手里焦黑的铃铛,不想那挂绳早已被烧得不成样子,被他一晃就断成了几截,碎落一地。
魏渊并没有去捡,只是默然走到前厅,入席、坐定。
交给他这些东西的魏燎,正被一群人围着敬酒,面上微红已有醉色。
除夕夜,正是最喜庆的日子,谁也不会为了一个被仇家杀害的偏远之地的太守,多敬一杯酒。
人们看到魏渊入席了,也纷纷来敬酒,说着一些吉利的话。魏渊一反常态,谁敬酒都不推辞,杯杯见底,人人都道新年新气象,连一向冷静自持的魏渊都改了性子。
魏渊知道自己醉了,醉了,所以眼中所见的真实都是虚假。
醉吧,也许明日醒来,才发觉不过是一场噩梦而已。
长河没有守岁的习惯,凌晨起夜,看到的就是魏渊倒在茅房前,人事不省。
长河吓了一跳,先上前探了探魏渊的鼻息,指端还感觉到微微的热意,这才松了一口气。推了推魏渊发现推不醒,只得咬着牙将他架起来,想了一下,还是就近架回了自己房里。
前院张灯结彩,魏家的亲朋还在彻夜守岁,魏渊看样子是喝多了被人送回屋,迷糊中自己去茅房,这才倒在了门口。
这事儿说起来丢人,还是不要惊动宾客比较好。长河长出了一口气,擦亮油灯,打了盆热水替他擦手擦脸,擦了一阵儿,待魏渊面上泛出血色来,长河这才得空打了个哈欠。
“你……”
手腕却突然被一股大力抓住,长河睁开眼只见魏渊睁着眼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看个洞出来一般。
“你醒啦,认识我是谁?”
魏渊眨了下眼,眼中已经没了丝毫醉意:“你是长河。”
说罢撑起身子,草草穿上鞋子,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
长河也摸不着头脑,见他状似清醒行事却依旧诡异,也便跟着追了出去。
案上,是绑着黑花的唁报,屋前台阶上,还留着那铃铛的残骸,已经被来往的仆从踩得七零八落。
魏渊狠狠掐了自己一下,很疼,疼得他眼眶一热,泪水砸下。
他死了,就这样死了?
魏渊弯下身来,想要将那碎片捡回来,乌云这时漫上来,遮住了月光,一切都变得影影绰绰起来。
有人将一盏灯笼送到了他眼前,他也未曾抬头,只是就这这片光亮寻找,直到将那些碎片一片不剩地握在手心。
那是他亲手编给嬴嘉的同心结,那是从小保佑他长命的金铃铛!莫不是这份祝福太过于沉重,竟让老天急着将这一切都收回!
不会,不会的,他可是铁乌鸦,从来只有他咒别人,他命可硬得很……
魏渊抬起头,眼里有坚定,竟抬脚朝前院冲去。
“你要干什么去!”长河见状连忙拉住魏渊,“你喝多了,出去会失态的!”
“放手。”
魏渊声音沉静,沉静得让长河莫名打了个寒战,却并没有松开手。
“我清醒得很,放开!”下一刻魏渊猛地甩开长河的手,长河脚下不稳,狠狠摔在了地上。
“魏渊!”
长河被摔得眼前一阵黑,过了一刻才感到后脑和腰上钻心的疼,挣扎了几下也没爬起来,这时有人从后面扶住了他。
鼻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药味,长河微微侧过头,来人果然是魏慈。
也许是借着年关的喜庆气氛,魏慈这几日身子也大好了,这会儿披着他钟爱的白狐皮大氅,弯腰将长河扶了起来。魏家这位大少爷不像他弟弟魏渊那样随意,无论是穿衣还是做事,一向都是喜好低调奢华的风格。
魏慈不说话,只是递给他一卷东西,又默默替他打起灯笼。
“嬴嘉?”长河虽不是官场中人,却也对这个名字颇有印象,“他以前,不是丞相的人吗?我还在这里见过他……他殉职了,魏渊怎么……”
魏慈笑着摇了摇头,将灯笼塞回长河手里:“你什么时候想通了,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再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