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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白骨森森引犹疑 ...


  •   第二日天刚朦朦亮,我们便上路了。除我坐马车之外,众人皆骑马驰行。
      一路北行,大约过了十来日,便到了距离青镛关最近的一个小城-寒漠城了。
      昨夜听夜浮生说,出了寒漠城,便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对于草原,我全部的理解只停留在“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水平,想着能亲见一番真正的草原,不禁兴奋不已。
      出了城,忙撩起马车右侧箅窗上挂着的帘子,放眼望向窗外。
      虽然南面此时早已是仲春时节,翠柳低垂,姹紫嫣红,可此地却还全然是一番初春的景象。
      丽日明艳如洗,湛蓝的天空,若宝石般空灵,朵朵若纱幕般的白云漂浮不定。期望的大草原完全没有影踪,只有一片初生的嫩草。它们在略显枯寒、荒凉的大地上刚刚冒出寸许。遥望天地相接之处,是一抹略灰的幽蓝,它无端地勾起了我心底的种种忧烦,让我原本就因未能如愿见到草原有些不畅的心泛起阵阵淡淡的忧郁和无限的寂闷。
      探手窗外,想掬一捧柔媚的阳光,以驱散内心的阴霾,孰料非但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反而在料峭春风的抚触下,更觉寒凉。寒意似顽皮的孩童般争先恐后地挤进马车,从脖颈间钻进我的衣袍。虽然我早已经换上了冬日的夹袍,却依然难抵那浸入骨髓的彻冷,身子不觉哆嗦一下。
      缩回探出窗外的手,准备放下帘子。蓦然间,却瞥见在泛着淡淡青翠的枯黄、空阔的大地上似有点点白色,在金色的阳光下,极耀眼!心里不由嘀咕,这些究竟为何物呢?
      随着马车的前行,那点点白色渐渐清晰起来。
      定睛一看,不禁有些骇然,它们竟然是一堆堆的森森白骨。它们支离破碎,十之八九只是人体的一个部分,或手臂,或腿骨,或头颅。此时,不由想起了一首曹操的诗:“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望着这满目的悲凉,我不禁惆怅万分。
      这时,随风传来几声若有若无的乌鸦“呱~~呱~~”叫的声音。
      循声望去,几株枯树映入了眼帘。枯树上停满了黑黢黢的乌鸦,在马蹄声,马车行进声的惊扰下,全都突地飞向天空。
      举目仰望,它们漫天飞腾,其上空,甚至还有几只秃鹫在不断盘旋。
      垂眸望向枯树,发现附近还散乱着不少齐整的尸首,虽然衣服上浸染着干涸血液的暗黑,不过从样式上可以依稀看出,有的与我们相同,有的相异,估摸这些人恐怕是在最近的战斗中才变成孤魂野鬼的吧。
      他们身下的土地,在其躯体内流出血液的浸染下,在那浓稠、滚热、鲜红血液干涸、冷凉后,变成了一片暗黑。尸首身旁,还有一些泛着冰寒银光的或刀,或枪之类的兵器。在金色阳光的映射下,在那血肉模糊的尸首和大片暗黑的辉称下,那些兵刃更加耀眼、触目,并且还有一股自内而外的森冷气息从其向周围不断扩散。那夺目的光芒似在为它们的主人诉说冤情,发泄妄死之愤。
      看着这些由于战争而丧命的戊边兵士的尸身,想着他们远在家乡,对他们殷殷思念的妻儿家小、年迈双亲,我内心漾起阵阵荒寒、惨烈之情。
      斯时,蓦然觉得自己过去是多么狭隘和幼稚,原先缠绕自己内心的那些苦闷和抑郁,和这些比起来,是何其渺小?它们不外乎是个人的儿女情长罢了!
      虽然,我没有“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宏愿,可是若我接受秦如风的交易,便真能减少一场战争,为无数家庭带来亲人团聚,天伦之乐,我也是甘愿做的。更何况,只要夜浮生坚持所谓复业大计,我和他必然将走到咫尺天涯的地步,虽然我和夜浮生这一年来的共度光景,不论欢乐、痛苦,不论笑声、泪水,都历历在目,缭绕耳畔,虽然每每想及与他分离,便恋恋不舍。
      想着,我不由顺手摸了摸一直揣在怀中的两张纸笺。它们何以被我如此珍藏,那是因为它们是夜浮生亲笔提了名的。
      我和夜浮生举行了古代的婚庆仪式,可是毕竟没有书笺见证,心中颇为遗憾。遂新婚第二日,便缠着夜浮生在两张空白的凤笺上提了名,原本打算再提上自己的名,然后自制成我和夜浮生的婚书,可是后来因为秦如风的事情,全被耽搁了。如今看来,或许有朝一日,它可以派上另外的用场吧。
      “云儿,怎么了?”本在斜前方的夜浮生许是见我一直打帘观望,有些担心,故而松了马缰,放缓速度,行至我乘的车旁。
      我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有些闷罢了!”
      夜浮生宽慰我,“忍忍吧!再行个半日,便到青镛关了!”
      我点点头,然后放下帘子,继续闭目休息。

      又行进了大半天,至黄昏时,方到青镛关。待马车一停,我便自个儿跳下了马车。
      一马平川的地势,至青镛关就结束了,之后便是绵延不绝的崇山峻岭。那青黛色的山峦在夕阳的余晖中,若水彩画中的浓墨般黑黢黢的。
      据夜浮生说,青镛关是从天启国到紫谰国的唯一坦途,素来为戊守的重要之地。无论对天启国,还是对紫谰国而言,定为必争之地。
      不过,从今日路上有紫谰国人的尸首看,这里或许是前不久才被天启国重新夺回的。如此看来,这里的守将或许才换过。
      想着,不由举目细细望向那孤独伫立于一片苍茫、雄峻群山前的青镛关。即便在那么多高耸入云的大山前,它依然透露出一种巍峨、坚定的气势。它的城墙高约几十丈,均用长方形的巨大石垒成,那泛着微青的大石,在如血残阳下,泛着淡淡的金红色光芒。
      “云儿!怎么样?”夜浮生和秦如风略微交谈几句后,向我走了过来。
      我笑着回道,“还好!夜,我们如何进城?”
      虽然时辰尚早,可是城门已经关闭。
      夜浮生用手轻轻揽着我的腰际,与我并肩而立,“秦如风想办法。咱们等着吧!”
      我点了点头,目光不由投向秦如风。
      今日他许是怕走漏了自己已经逃逸的风声,故而易容成了一位中年男子。此刻,他正对李东吩咐着什么。
      李东听毕,躬身行礼后,向城门走去。
      到了城门前,他仰头,对着城楼上的兵士大喊道,“我是睿王府的李东,与你们赵将军是旧识,现专程前来看望他,请打开城门。”
      戊守的一名将领,回道,“你可有通行的关堞?”
      李东高声回道,“没有!此行纯属私人探访。”
      那将领又问道,“那么你有什么信物吗?”
      李东思忖一下,回道,“没有。”稍顿,他继续道,“烦请开门,我真是有事来探望他。”
      那将领略微考虑一阵后,回道,“对不起,城门开阖这样重大事情得有赵将军首肯,现在你既无关堞,也无任何信物,只好烦请你稍微等一会,容本将禀告赵将军之后,再为定夺。”
      李东无奈地怅叹一声后,点头应道,“好的。”
      赵将军?好熟!低头尽力在自己的脑海中搜寻一遍,猛然记起自己在荠山观日出时遇到的那位仿佛也姓赵,当时看来他仿佛也是一位军官什么的。
      不会是他吧?转念一想,不由哑然失笑,天下姓赵的军官,多了去,世上怎么可能有如此凑巧的事情?
      “云儿!笑什么?”夜浮生紧了紧抚在我腰间的手,有些好奇地勾头问道。
      我摇了摇头,余光瞥到夜浮生和我的亲密姿势,忙轻轻撇开他放在我腰际的手,诮笑道,“别这样。否则,别人会以为你有断袖之癖呢!”
      这次出行,为了路上方便,我也换了男装。
      夜浮生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紧密地拥揽着我的腰际,“那又如何?只要是你,我无所谓。”
      我白了眼他,啐道,“没正经。”
      因为已近边关,认识夜浮生的人极少,故而他没有再带面具。
      此刻,他嘴角一扬,绽放出开心的笑容。
      我不由也被他浓浓的笑意感染,冲他笑了起来。
      这时,方才和李东对话的将领又回到了城楼,只听他扬声喊道,“赵将军问你,离京前,你可曾见过他?”
      李东立即回道,“是!时间是三月初四下午,在京城柳街的宏望茶庄。”
      那将领点了点头,对李东说道,“好的。可以放你进来,不过其他人不行。”
      李东一怔,回头望向秦如风,见秦如风点头认可后,方回道,“好的!”说罢,他一个人向城门行去。

      “哄”,大门徐徐打开了,不过仅仅是一条缝而已,李东一闪身,走了进去。
      望着城楼上精神抖擞、赳赳轩昂戊守的兵士,我不由侧首,对夜浮生叹道,“这赵将军治军严谨,行为谨慎,应该颇有本事吧?”
      夜浮生点了点头,旋即又满脸凝重地补充道:“而且此人还极为忠心。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良将。”言辞之间,一股浓浓的遗憾不禁溢于言表。
      我瞥了眼夜浮生,不再多言一语。

      一袋烟的功夫后,大门再次打开了。李东和一位军官领着一小队全副武装,手持明晃晃大刀的兵士从内走了出来。
      待至近前,李东冲秦如风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大哥,这位是李参军。”秦如风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李东指着秦如风,对身旁的李参军介绍道,“李参军,这位是我的大哥。”
      李参军审视了秦如风一眼后,点点头。
      李东又指着旁侧的我、夜浮生和我们身后的沐清涧、沐清影等几人,说道,“这几位是我大哥的朋友!”
      李参军侧过头来,冲我们微微颔首。
      我和夜浮生也冲他点头示意。
      因见夜浮生对那赵将军颇为关注,所以自己也对赵将军的这位手下多多留意了几眼。
      此人,方脸、粗眉,浑身散发一股昂扬的气势。
      面对号称上司的旧识,没有一丝奉承、陷媚之色。心下不由对那治军、识人、选人的赵将军多了几分好奇和好感。
      一番介绍之后,我们便随着李参军一起进入了青镛关。
      这青镛关,虽然是两国相通的要隘,但是实际上也是一座小城。
      街道不宽,两侧修筑了整齐的一排面街的房屋。不过,现在皆房门紧闭,且门上、地上均有丝丝、片片的血迹和一些人们仓惶出逃或者无端遭袭后留下的杂物,破衣。它们在夕阳余晖的笼罩中,是那么孤凄、悲凉,极似他们主人的悲惨命运。不时,有一两只乌鸦在房顶停留,“呱~,呱~”地鸣叫着。
      我的心一下若压了块大石般,憋闷得透不过气来。
      四周悄然无声,唯有车马行进和足踏石板的声音在耳畔轻轻回响,在狭窄的甬道内悠悠回荡。
      又拐了两个街口后,来到了一座两层高的楼前,其外有不少士兵把手。
      举头仰望,发现此楼的匾额上竟写着“金福茶庄”。
      想来,这里便是赵将军设立的临时府邸吧。

      到得大厅,李参军回身,对我们客气地说道,“请稍等!”说罢,他便走向厅角的楼梯,然后拾阶而上向二楼行去。
      斯时,环顾了一下空荡荡、了无生气的大厅。其大小,估摸能容纳百十人,中间放着一张太师椅,两侧列放着两行椅子,极似一个临时的议事厅。
      厅内除了这些椅子纤尘不染和椅子所围的一片地面洁净外,周围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看来,此时战事颇为紧张。想着来路时遍山布野地白骨,不由沉重地深叹一声。
      “云儿,坐下休息一会吧!”夜浮生侧身,对我柔声说道。
      我点点头,回身拣了张椅子坐下了。
      片刻之后,楼梯上传来了“咚~咚~”的脚步声,它们在这岑寂的大厅内萦迥回荡,敲击着厅内每一个人的心。我们都不由侧目望向楼梯口。
      不过,并没有见到那位赵将军,梯口出现的依然是李参军。此时,他的神色非常凝重。
      下得楼梯,他走到李东面前,客气地抱了抱拳,“将军请你们兄弟俩楼上一叙。”
      李东点点头,旋即又回身望了望秦如风,然后才随着李参军一起向楼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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