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姜氏姐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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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和十二年，皇朝高远，江湖远离，天涯儿女，不过是承欢膝下的淘气儿女。
夏日可畏，六月中旬已然赫赫炎炎，炙烤万物生。
女孩偏倚在老者怀里，枯黄的发丝微微炸起，瘦弱的身子轻颤着，像只濒死的蝶。
夏树苍翠，垂杨低柳间，觅食的鸟儿亦懂傍着树荫低飞，唯有那知了不晓倦惫般吟唱新生。本当归家纳凉的人们此时簇拥而至，比肩接踵，堪堪围成一个大圆。
一大汉，着褐色紧袍，持狼牙长棒，步步逼近瘫坐的老头。
狼牙棒的棒头硕大，教人看着不由得心中一紧，这壮汉怒目圆瞪黑面长胡，生的颇为凶神恶煞。那瘫坐的老头驼着背，面如土灰显得奄奄一息，老头一手紧抱怀中女孩呈保护姿态，另一只手紧握手中长拐，像是依靠着它才能坐起来些，瘦弱凄惨的姿态。
被护在怀里的女孩微微抬起头来，面容苍白张口无声，看来是个哑巴。虽衣衫破烂发髻凌乱但依然可以看出姑娘相貌姣好，可见并不随这老头。
人群纷攘，平日肃穆庄严的城门口难得吵杂不休，教人再顾不得烈日毒辣。
“怎么着，这爷孙俩是遇上仇家了，还是这大汉想要抢人？”
“嗨，也该这老爷子倒霉，病怏怏的遭罪模样过个城门也能撞个人，你看那狼牙棒尖尖儿都透着亮，这络腮汉子可不像是好惹的。”
老头一只手虚弱的握着拐杖勉力支撑着自己，或许是病了太久老头看起来异常消瘦，宽大破烂的衣袍并不服帖身体，被夏日热风灌着，显得鼓鼓囊囊。老头不住的向着大汉磕头求饶，一声赛一声的凄惨，引得周边些个小贩民妇的也小声替求着情。
“壮汉你就饶了这爷孙俩一命吧，放他们早早出城去寻亲戚家治病吧。”
“就是，只是撞了你一下，说起来你也不知让让这爷孙俩，路那么宽……”
黑脸大汉一双铜铃眼扫来，议论戛然而止，空气似乎都在一瞬凝固。只余下三三两两同情或遗憾的神情望向蜷缩在地上的爷孙俩。那女孩焦急的拍打着老头胸膛，无助害怕的模样。
大汉杀气腾腾步步生风的走向老头，横眉竖眼的喊着:“敢撞我，拿命来赔！”同时高高抡起手中的狼牙棒来。
老头哀求的眼从大汉到围观人群又转向城门镇守的士兵，似乎也怕了这壮汉，士兵竟都目不斜视的避开了这里。
老头哑着嗓子发出最后的哀求，神色沉重而凄凉：“好汉应当好好思量，饶我一命，日后我定会好好报答。”说到最后嗓音突然拔高，只因着这壮汉步速越发加快。黑脸的壮汉双手抡起狼牙棒，朝着老头头顶狠狠砸来。围观者不忍直视，纷纷撇过头，时间定格在这一瞬间。
棒身与老头相距不过半指，老头突然如风般迅速移位，横起拐杖攻向壮汉右腿，同时推开女孩一把扯飞银须，嗖嗖射出几根黑头银针来。壮汉敏捷跃起躲避突发的攻击，毫不惊慌的模样，下落时按着老头头顶借力腾空前翻至老头身后，一手紧抓老头右肩，出动右手顺势轻巧一拽，短小而锋利的匕首眨眼间架上了老头的脖颈，两人都因着惯性蹲跪于地，老头脱臼的胳膊止不住的来回摆动，顷刻间局势已定。
人群中，一瞬静默。
“狡兔三窟，终得一死耳。”伴着轻笑，一道声音响起，像是潺潺流淌的三月清溪，轻灵悦耳，又似悬泉瀑布一泻而下，越过那山高绿野，划出饱满的弧度，轻落回人间，不住遐思。
着银白锦袍，顶玉冠束发，墨染画眉，流光作肌。少年郎从人群中缓缓走出，翩翩潇洒，潇洒翩翩。面朝着士兵们狡黠一笑，琥珀色的瞳仁晕出浅浅光芒，承载着无尽甜意沁人心脾，醉人无形。少年含笑与那黑脸壮汉对视，熟稔的亲昵，教人无尽倾羡。
壮汉见少年现身，满眼的喜爱敬意，挠头嘿嘿一笑，黑面白牙平添几分傻气。待士兵围了上来，壮汉撤下匕首大步走回少年身后，敛容站立。少年缓步上前，站定于老头面前，明明轻侧头展颜一笑，却如那冷冬画桥下的寒冰，锐利刺心。
被按压在地的老头横眉怒视：“小子是你诈我？！你个奸诈小人！”
“人蠢，脾气也臭。”少年嫌弃道。
“此行非诈，恰好一只鼠狼放胆过街 ，扒皮除害而已。”少年轻摇食指，指如葱白。
“扮过少妇，乔过柴夫，上至北敕，下达南霖，千面恶贼白丰先，原是这般惜命的人物。”抛掷把玩着身后递来的匕首，少年似是心不在焉。
重兵压制下的白丰先眉头一皱欲起身喊冤，却见寒光闪过，那乌黑锐利的小巧匕首，被少年翻出一个漂亮的花样，像振翅飞翔的鹰，低掠过破烂的衫，男人的颈。
散破包袱，零落瓶罐，数叠银票，一道血痕。人群中倒抽一口冷气，再度嘈杂起来。
少年懒懒抬眸，只是静静的看过去，偏教旁人再没了话语。红唇皓齿，嘴角微勾：“杀妇夺子血溅满身时，纵火灭迹与贼销赃时，蒙骗四海不知羞耻时，千里逃亡不忘拐幼女的白丰先，你可真知惜命？”
少年语调平缓，似闲谈般犹存着丝丝笑意，却让白丰先真实的灰暗下去。少年不再看他，弯身扶起无力的少女转身离去，衣角翩飞，像鲜活的蝶，飞离人们的视野。
“一线轻痕万丈红，告诉王大人，来日砍头钝刀沾盐慢慢磨。”少年冷冷的话音犹然在耳，太阳，又毒辣起来。
刚刚走出大道迈入一个逼仄小巷，未待姜煜开口问话，女孩挣开了肩上的手，亦拂掉那无尽热意，仅是下颌轻点，便转身消匿于另一小巷中。少女身姿单薄，却自有一股倔劲，并未多想，姜煜一声低笑，亦带着壮汉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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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崭新的一天，万里无云，天空如上好的锦缎般柔滑，发出湛蓝的光芒。
顺西城内，谁人不知，那幸福美满人家，似仙境化庭院，便是姜宅所在。
正值百花争芳，姜府花园里一片青翠欲滴，明艳娇花揽光自照，高低绿株摇曳似波浪翻涌，相随清风浮至天际戏与流云。
杜鹃花开，鲜红烂漫灿若云霞，树下凉荫倚坐着一个娇俏少女，水蓝色长裙修身，一层薄纱轻笼朦朦，雕花木簪挽乌丝，发至腰际一片顺滑黑亮，捧着膝头书卷，姜玥神态悠闲的读着。忽听得头顶几声轻响，姜玥抬头看去。
杜鹃枝桠轻摇，朵朵红花摇曳轻落，树梢有一少年含笑站立，此刻琥珀微光，面浮酡红，少年伴着片片飘舞的花瓣飞身而下，迎着树下娇人扑来。姜玥含笑而立，水眸潋滟，纤细的手臂温暖张开，恰好接住眼眉如画的少年和铺天盖地的花瓣红雨。
这俊美少年正是姜煜，狠狠扑倒在姜玥怀里，却是细心的溜地转了半圈，垫在少女身下。姜煜捧起身上夹带的花瓣，举到姜玥面前，挑眉问道：“说，我香不香？”姜玥轻笑，一口气吹落了姜煜掌心的花瓣，眨眼笑答：“你可没它香。”
姜煜不依，嘴角勾起，突的扑向姜玥呵起痒来。姜玥笑的双肩不住耸动，两颊满是桃子红，见求饶无用，亦反扑向姜煜毫不示弱的呵痒起来。少女肌肤赛雪，少年面若桃花，清澈透亮的双眸相对而视笑的一般美好。
“谁家英雄花树藏身鬼祟吓人？”
“谁家小姐树下痴读憨态逗人？”
姐弟俩心下不服鬼脸相向，却被彼此滑稽模样逗笑，止不住的大笑起来。最最纯真美好的人儿，笑声尚未平息两张粉颊便又亲密的挨在一起，说着姐弟俩的悄悄话。每每见到姜玥，姜煜才显出少年心性，眼眉具喜的将怀中辛苦寻得的古书拿了出来，献宝似的递给姜玥。
看见姜煜这次竟寻到了先人游记《四方游》的原本，姜玥喜不胜收。朱唇轻启，姜玥不住的夸赞讨好着。
“这位英雄立了头等功，赏大厨王婆婆秘制糖醋鱼一盘。”
“哦，那这位小姐准备何时应诺亲自下厨给我做上一盘？”
“这个……正在学，正在学！嘿嘿……”
姜玥一面肯定的点头承诺，一面满脸讨好捧着少年白皙粉嫩的脸颊亲了上去，嘴里说着好话，两人又笑闹一团。与此同时，姜父姜母也并肩踏入了园中。
姜父正是今年初新任的武林盟主姜戎，天赋绝佳悟得武道高境一举夺得这盟主席位自是风光无限中。虽根基尚浅但为人侠义性情豪放，加之处事果断魄力十足，又有娇妻在侧儿女承欢，在江湖上也是人所称羡。
姜母名秋凝容乃是清溪医谷琴艺无双的三小姐，一袭紫色曳地长裙随风轻摆，三千乌丝绾于一侧，眸色含情，朱唇轻含笑，这般醉人模样让姜煜姜玥之美貌真真是有迹可循。夫妻二人并肩同行，姜父俊朗刚毅，姜母温婉贤淑实是一对璧人。
夫妻二人坐入凉亭朝着不远处的姐弟俩招了招手，姐弟俩一脸笑意的携手跑了过来，双双扑入姜母怀中一阵撒娇。一家四口就着午后暖阳闲适的聊着家常。
这花园是姜父特地为姜母修建的，习武之人本不讲究这些，可娇妻是个文雅性子姜戎断舍不得她有丁点不快。凉亭修建于一汪池水之上，池中被姜煜姜玥养了一大群红锦鲤鱼，鱼群嬉戏于群荷之间，水面泛起层层涟漪。
姜煜抓了一把小石子正和姜玥赛着打水漂，一番温馨平常的闲聊过后，姜父清了清嗓子，终是说出了此次目的：“煜儿，爹娘希望你能退出这次的聚灵池争夺决赛。”“爹爹！”闻言，姐弟俩双双回头惊叫。
姜父面色沉重的说道:“煜儿，爹很骄傲你和玥儿都获取了最终争夺赛的资格，为我姜家争光。但你应该自知，你的身体状况不容许你日夜不休的进行最终比试，光是初试你回来都休养了多久？是爹爹无能治不好你，此次比赛，弃权吧。”
姜母也跟着缓声劝道：“煜儿，听娘一句劝，放弃这次灵池争夺赛吧，娘知道你要强也下了一番苦功通过了初赛，可是你知道你的身体，自小就时不时的病发在娘心上就像一根拔不掉的针，你痛娘也痛啊。这争夺赛不比平日玩闹，你若在比赛中有什么意外，孩子，你让娘亲怎么办啊！”
一瞬静默，少年拳头紧握，薄唇抿作一道线，僵硬用力。
姜煜抬起头来看着父母，一字一顿的说道：“是，孩儿知道自己的身体，可孩儿更知道十余载来日夜练武为何，一直抵抗病痛折磨寻求医治为何！我想求生，身体康宁，如这天下间千万人一般好好的活着。若不敢不愿去尝试，我倒不如一开始便浑噩等死，一抬轻棺，葬。”
顿了顿，姜煜直视着姜父的眼睛，坚定的说道：“我需要这次机会，自会尽全力得到。比赛前我会好好调养身体，定要和阿玥一起进入聚灵池。”说罢，姜煜转头走出了凉亭。
姜玥本能的想要追出，身形一顿又面朝父母转过身来。似是也抉择了一番，姜玥对姜父鞠了个躬眼眶有些泛红：“爹娘你们知晓的，阿煜每次发病多么痛不欲生，以前还会让我们陪着一起熬着，可现在，只有在见到阿煜那发病后惨白脸色掐烂的掌心才知道他又痛了又难受了。爹娘你们亦知晓，进入聚灵池是治愈阿煜自小怪病的绝佳机会。只要阿煜不病发完全有机会夺冠。”
顿了顿，姜玥接着说道：“爹您说过，不敢于去尝试去冒险的人生就像是一潭死水，了无生机。那么请你们给阿煜以支持和理解，如果这次他放弃了，或许他将再也不会去尝试去冒险了。”说罢，姜玥又是一鞠躬转身跑出了凉亭。
秋凝容看向姜煜姜玥跑去的方向，叹了口气:“再厉害也只是两个十二岁的孩子啊。”姜戎拍拍姜母的肩膀欣慰大笑:“不愧是我姜戎的孩儿，有骨子傲气。夫人，连年幼的玥儿都知道要敢于尝试，就放宽心让孩子们去冒险吧，这聚灵池之争，不就是孩子们的天下吗？”将姜母揽入怀中，夫妻二人望着孩子远去方向又是一番谈论。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姜氏姐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