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荒城，何处寻欢》海月沙

10、无法弥补的愧疚

　　病房里，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人站起身，有些无措地看着走进来的三人。她慌乱地捋了捋头发，又瞥了一眼病床上睡的安稳的老人，这才压低声音道：“怎么回来也不知道打个电话？”
　　小西松开希洛的手，上前抱住那女人，略带哭音的叫了声妈妈。夏母将小西抱住，心疼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莫凡这才知道眼前这人就是夏优的母亲，当下将东西放到一旁，礼貌地叫了声阿姨。夏母迟疑地应了一声，求证性地看了眼夏优。
　　夏优只声音平静地说道：“这是我的一个朋友，既然外婆睡了，那我们就等她明天醒了再过来。”说完，还不待夏母说话便转身向病房外走去。
　　“等等。”夏母有些急切地叫住她，又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床上的老人，这才上前，将夏优拽出了病房。
　　莫凡尴尬地抓了抓头发，这可跟他预想的情况不大一样。小西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外婆，不舍地和莫凡走出了病房。
　　“现在你外婆的病情很严重，身边离不开人。我和你大姨，小舅他们轮班在这里守着，一会儿你大姨过来，我再带你们回家。”夏母语气温和，疲惫的脸上带着几分希冀。
　　夏优却似没有看到她期盼的表情一般，只淡淡地说道：“那不是我的家，今晚我住宾馆，小西跟你回家，明天见过外婆之后，我和小西就回去。”
　　莫凡和小西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虽然夏优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在安静的医院走廊里，他听的很清楚。他一直以为自己很了解夏优，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他的了解只不过是自欺欺人。
　　小西垂着头，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莫凡拍了拍他的肩膀，希望可以给他一点儿安慰。小西侧过头看着他，闷声道：“姐姐不喜欢李叔，她从来都不跟李叔说话。”
　　“小优，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个家，可是那是我现在生活的地方，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现在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吗？你就……”
　　“在爸爸死掉的时候，我就没有家了。”夏优转过身，她一直以为自己可以麻木而又绝情地伤害眼前这个女人，毕竟，这个应该被她称为母亲的女人，曾经一次又一次那般麻木而又绝情地伤害过她，直到她再也不奢望可以从母亲身上得到一丝的温暖。
　　“难道这么久了，你还不可以原谅我吗？”夏母眼眶泛红，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血色全无，微风吹过，她额前的发丝轻轻飞舞，露出几根白发，那一瞬，她似乎苍老了十岁。
　　“没有我的原谅，你也可以过的很幸福。”夏优语气平静，她迈动步子，心口却堵得难受，那个漆黑的，充满血腥味道的夜晚，那个懦弱，无情的眼神。
　　莫凡起身，抓住她的胳膊，压低声音，“夏优，她是你妈妈，不管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你都不应该这样对她，你没有看到，她哭了吗？”
　　夏优侧头看他，一向冷静的眸子里带着薄薄的雾气，语气生冷，“不要以为你真的是我男朋友。”
　　那是莫凡第一次见她这样，他下意识地松开手，夏优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医院。待莫凡从医院里追出来，她站在车子旁，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我刚查过了，医院附近就有家宾馆，就几步远，我们走走。”莫凡走到她身边，拽住她的手腕儿，将她的胳膊夹住，满脸笑容地说道：“虽然不是真的男朋友，但是我要提前练习一下，这样明天在外婆面前，才不会露陷。”
　　大概是因为乐泽扬很少这样笑得缘故，莫凡的笑容在夏优眼里一直都带着某种莫名的温暖。所以夏优只争扎了一下，便任由他这样带着自己，走在街上。
　　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莫凡身上的温度传到身上，夏优抬起头看着身边的男人，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她一直期待的正大光明，此刻另外一个男人却可以这般轻易地给她。
　　“记得上大学的时候，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你是我命中注定要遇到的那个人。那个时候为了追你，我费了很大的力气去打听你喜欢的音乐，书籍，食物，运动，却唯独丢了你的家庭。现在，有没有兴趣，帮我补充一下我对你认知的空白？”
　　莫凡小心翼翼地侧头看向一旁的女人，他感觉胳膊上有一股力量动了动，随即恢复平静。夏优也侧头看向他，一向冷清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泪光，“你现在想知道的空白，是我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的噩梦，即使是这样，你也要我帮你补充吗？”
　　她眼中那深沉的雾气好像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的心口罩住，让他痛的几乎窒息。才一晃神，她已经抽回自己的胳膊，径自走在了路上。
　　莫凡回过神来，上前拽住她的手腕儿，声音坚定地说道：“再恐怖的噩梦也终究会过去，至少我看的出来，你母亲现在是爱你的。”
　　“你确定那是爱而不是无法弥补的愧疚吗？”夏优握紧拳头，看向他的眼神中带着浓浓的哀伤，却依旧强装坚强，“愧疚有多深就代表伤害有多深，你不是我，你永远不会明白，有些噩梦永远不会过去，直到我离开这个世界，它都会跟着我。”
　　她眼中流露出的悲伤让人如此心痛，莫凡不知不觉松开她的胳膊。她敛起那些不该随便表露出的脆弱，转过身。手腕儿却再次被人拽住，下一秒，莫凡将她拽到自己怀里，紧紧地将她抱住，想要给她一点儿温暖，驱走她的噩梦，虽然她连那噩梦是什么都不愿向他提及。
　　夏优惊讶于他突如其来的拥抱，如果是以前的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他推开。因为她是夏优，永远都不想接受别人的同情的夏优。但是此刻，她想要汲取这点儿温暖，来让自己的心可以短暂的远离疼痛。
　　“嘀嘀嘀！”有些刺耳的鸣笛声响起，夏优从莫凡的怀里钻出，两人看向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
　　车门被人推开，乐泽扬从车上走了下来，他穿着一身灰色的休闲装扮，与之俱来的贵族气质实在跟他身后的小县城背景有些不大协调。
　　而另一面，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戴着足以遮住半张脸的灰色大墨镜的女人，淡淡地扫了路边的二人，便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走到了乐泽扬身边，动作娴熟地挽住了他的胳膊。
　　“别告诉我，你是跟踪我来的，我绝对不相信。”莫凡率先从这有些诡异的偶遇中回过神来，大笑着说道。
　　乐泽扬扫了一旁的夏优一眼，意有所指地说道：“沙沙在这边有个代言活动，我陪她过来。既然这么巧，一起吃个便饭如何？”
　　夏优不觉自嘲地一笑，他可以陪米沙去任何地方，因为米沙是他的正牌女友。而她一个秘密情人，居然要求他陪她回老家，根本是在自取其辱。
　　“当然要吃便饭，不过饭钱你出。”莫凡当下乐的花枝招展，简直拿出了他乡遇故知的架势。夏优下意识地看了乐泽扬一眼，他面无表情，薄唇轻抿，她想他一定看到了她刚刚跟莫凡拥抱的画面。
　　二十分钟后，一行人来到了小县城最好的酒店。刚一入座，莫凡便开始指点江山，那样子就好像这顿饭不花钱一样。
　　夏优安静地坐在他旁边，只在他向她征询意见的时候微微一笑，或者轻皱眉头，莫凡到底是对她做过调查的，循着一些模糊的记忆，也总算是点了一桌子夏优爱吃的菜。
　　“你对你女朋友真够了解的。”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米沙见莫凡往夏优碗里夹菜，而夏优似乎很喜欢吃的样子，颇为羡慕的说道。
　　夏优抬起头，礼貌地看了她一眼，她有一双跟乔雅怡一样如钻石般璀璨的眼睛，即使她不笑，也会因为这双眼睛而显得友好而平易近人。这大概就是乐泽扬找她做女朋友的原因吧。
　　从乔雅怡离开之后，他每一个女朋友身上都有乔雅怡的影子，她嫉妒过，伤心过，最后也只能妥协给现实，即使乔雅怡离开了，他的眼里也永远都不会有她的存在。
　　缓过神来，夏优本想解释，但莫凡已经接下话茬，只笑着说，“只要有心，自然就了解了。”
　　乐泽扬径自吃着饭菜，听到莫凡的话，皱了下眉头。放眼席间，桌子上的菜大多也都是他喜爱的口味。
　　“恕我冒昧，你这么红，怎么会在这不起眼的小县城有代言活动？”莫凡善意地看着米沙，米沙端起一旁的酒杯，晃了晃里面橙色的液体，涂着深红色口红的嘴唇扯出一抹笑容，“这只是个借口，我和他一起出来散散心。”
　　夏优低着头，慢条斯理地享受着眼前的美食，听到她的话，只无奈一笑。忽然，头部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她握紧筷子，等待那疼痛的眩晕过去。但是与以往几次不同的是，这一次，疼痛的时间比她想的要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