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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第51章 槲寄生 ...

  •   伊甸园,叛乱之后的幸存者营地。
      霍尔德尔静坐在营帐里,苍白的面庞上没有表情,银色的眼睛如同傀儡的眼珠,嵌在眼眶中没有一丝波动。
      “霍德霍德~要喝水么?”一头金发的巴尔德尔探进头来,喜滋滋的问霍尔德尔。明明是兄弟,二人除了面容跟瞳色之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璀璨阳光般的金色与漆黑雨夜般的黑色,如此完美契合,却又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要。”简短的一个字。
      “那你等一下啊,哥哥马上就给你弄好。”说完巴尔德尔又把头缩了回去,乐颠颠的忙活开了。
      霍尔德尔如同傀儡一般坐着,银色的眼眸在黑暗里微微闪烁,脑海里的记忆片断不断闪现,那一天在暗神族,亚伯说的话如同老旧磁带一般断断续续的反复播放——

      “——当年巴尔德尔带你逃走的时候,在最后的关口被亚当陛下的使臣给截住了。使臣带给了你们亚当陛下的条件,巴尔德尔可以带你走,但是你们不能加入任何种族或组织,否则都视作挑衅行为,暗神族有权对那一种族或那一组织宣战。”
      “——巴尔德尔必须使用特定的药剂来削弱你身为祭司的预言天赋。”
      “——我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

      暂停,倒带,播放;暂停,倒带,播放;暂停,倒带,播放……
      一遍一遍的重复,真实的谎言一次次敲击本就脆弱不堪的心灵壁垒,最后一点理智也在缓慢的瓦解成灰。
      黑暗里,霍尔德尔抬起手,看着自己那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皮肤,还有手腕处隐隐凸起的青黑色血管,如同蛇一样蜿蜒虬曲,令人生厌。
      ——他还有多久可以活?
      ——应该是没多久了吧。
      如果不是意外地从亚伯那里得到消息,他恐怕到死都会愧疚的认为,是巴尔德尔带自己逃离了暗神族的梦魇,自己的身体却不争气,没能在陪他走遍这个纷彩多姿的世界前就去世了吧?
      也许直到死,他都会愧疚于未能回报兄长的付出。
      只不过现在……
      霍尔德尔低垂着眼帘漠无表情,白皙的手指轻轻摩擦。
      霍尔德尔忽然间记起了自己精神崩溃时多次试图自杀却被巴尔德尔阻止的情景,他那时是想要干嘛呢?为不得不孩子自己这个唯一的弟弟而感到后悔、自责,所以在他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里要好好的补偿他?
      ……太可笑了。
      这种理由,说出去就连小孩子都不会信吧?
      呐,哥哥。
      既然你这么想要在我死之前补偿我,那就那你自己的生命作为交换吧。
      濒死之人的愿望,应该是无论多么任性都可以被满足的吧?

      “喂,霍德,水好——”巴尔德尔撩起帘帐拿着水瓶走进来,最后一个“了”字卡在胸腔里,再也没有吐出的机会。
      ——因为霍尔德尔正温柔的趴在他胸前,苍白病弱的脸上露出从来没有过的、阳光般的笑容来。由绿色植物制作成的尖利武器贯穿巴尔德尔的腹部,白色的衣袍上浸透猩红色的鲜血。霍尔德尔微笑的松开手,返回伊甸园的一路上,他利用槲寄生制作而成的武器,正稳稳当当的停在自家兄长的腹部。红与绿的颜色混合在一起,在斑驳的阳光下较杂成诡秘的黑。

      祭司血脉的天赋决定了他们不可能被物理攻击杀死,于是对祭司的有效攻击除了精神攻击、疾病以外,就只有这一种——槲寄生。万事万物都有相克,槲寄生就是为了对付祭司而特意栽培出来的植物。如今他们像杂草一样满地都是,却因祭司的稀缺而默默沉寂。
      多年以后,这种植物再一次的沾染了祭司之血,神圣不可直视。

      他推开巴尔德尔,像推开一件垃圾。
      金发的少年无力的向后倒去,软绵绵的靠在营帐上,手指无力的散开,水瓶滚落到一旁。他瞪大了眼睛,一边咳血一边艰难地吐出语句:“霍、德……为……为什、么……”
      黑发的少年低头,凑近垂死的兄长,玫瑰色的唇轻轻开合,说出的话语那么残忍,他却笑得仿佛终得解脱:“亲爱的哥哥,我终于可以从你的指挥中解脱出来了,做我想要做的事,而不用再受你的阻碍和教导。”
      ——我的生命,也终于可以由我自己掌控,而不是像以前一样,紧握在那些永远嘴上说着“对我好”的人的手里。
      金发的少年瞪大了眼睛,像是第一次认识面前的人,这个本应是他最亲近的弟弟的人。
      他艰难地张开嘴,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那不停涌出的红色液体却阻挡了他的愿望,飘入耳中的只有“呼噜呼噜”的可怕抽吸声,苍白的语言凋零四散,最终融化在了黑暗里。那双银色的眼睛死死瞪着天空,好像死不瞑目。
      “哥哥,再见喽。”霍尔德尔温柔的合上兄长的双眼,笑容天真的像个孩子。
      他还没有粘上血,他仍然是“干净”的。
      “话说,要帮忙么?”紫发的妖冶少年慵懒的倚在门框上,笑容魔魅妖娆。
      他出现的悄无声息,一如古旧典籍中降临尘世的神或魔鬼。
      霍尔德尔看着他,笑容仍然天真干净。
      他说:“好啊。”

      伊甸园,外围营地。
      人群熙熙攘攘,白色的简易担架横放在地上,上面躺着受伤的天使,原本整洁的白色羽毛无力地扑拉着,粗暴的撕扯留下血一样的红痕。伤者的人群里呻*吟声噪杂成一片,只是受了轻伤的天使正在安静的等待救治,那些濒死般的声音都是来自重伤者的悲哀呼号。重伤也分很多不同的情况,有些只是在战斗中失去了腿部或手臂,匆忙的医疗天使为他们进行过简单的止血处理之后便将他们撂到一旁。那些天使的脸色虽然苍白,却也还留有生机。
      最为惨烈的是冲在前线的战斗天使,大天使长米迦勒的嫡系部队,平日里英勇的战士们躺在担架上,被血污浸染的金色长发黏成一团,翻过来遮住了他们的面容。在战斗中被绞杀成碎末的半具残体黏黏糊糊的滚成一团黑红色的血肉,稀稀拉拉的覆盖在他们原有的位置,只是脱离了肢体关节的连接处,完完全全的断裂开来。
      大部分冲在前线的战斗天使此刻都是这个鬼样子,失去大半个身躯,仅存的残体连接着头颅费力呼吸,胸腹起伏之间,那些白色的骨和腥红的血从腐臭发黑的断肢边缘滴落,污浊大地。
      曾经他们连踩平一根小草都不愿去做,因为那会伤害这片神圣而干净的土地;现如今他们躯体内肮脏腐臭的鲜血一点一点,顺着植物根须蔓延到他们所热爱的土地深处,再也无法被拯救或者净化了。
      便如六道之战中被黑暗浸染的中庭,既然已是罪恶的首都,那就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曾经光辉伟岸的模样。
      刑天正在忙着参与伤员救治,虽说他不是擅长治疗的类型,但是东神族的法宝功用多多,在这种危急情况之下,他也就只能撸起袖子应急救场了,看着别人在一旁流血受伤无动于衷,这可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心态。
      除了身体不好的霍尔德尔和要照顾自家弟弟的巴尔德尔以外,其他一同回来的人,阿瑞斯孤军深入堕天使本营、奥丁前去帮助战斗天使、芬里厄、海拉还有刑天参与救治,就连身为普通人的岳薇和云曌都赶去了轻伤兵营,给那些受伤较轻的天使包个扎递杯水打打杂什么的。
      刑天本来以为,就算是女性,也是没有见过真正残忍战场的孩子【你忘记了阿瑞斯谢谢】,第一次看见这么血腥的景象估计会吓得腿软甚至呕吐,但是岳薇和云曌的心理承受能力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据他的询问,原因似乎是因为“和恐怖片比起来这算什么”“和贝爷比起来这算什么”……虽然他没有听懂,不过贝爷和恐怖片看起来似乎是很可怕的东西。
      刑天沉浸在自己的脑内小剧场中,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悄无声息的飘来了一个人。【肯定不是阿飘】
      “刑天。”那个人低声念着他的名字,素白色的手指悄无声息的搭上肩头,浅紫色的眸如同水晶般闪耀。
      “谁——!”刑天骤然回魂,瞬间反手扣住身后人的手腕,顺势就要往前一扭,俯身一个背摔——更庞大的力量强行阻止了他的所有行动,凶暴的还击动作生生停住。
      在看到身后那个人的瞬间,刑天沉默。
      ——浅紫色的眼睛如同最亮丽的宝石,那头暗红熔金的长发炽烈如火。
      “你的反应慢了很多,是否最近太过松散了?”声音如流水般清澈悦耳,却异常冷淡。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东神族现任大长老,孔宣!
      “……老师。”刑天沉默片刻,然后松开扭在一起的手,退后半步,恭恭敬敬的跪下,俯身亲吻对方刺绣着金色龙凤的黑色皂靴。
      这是最尊崇的礼节,学生对老师的忏悔之礼。
      片刻后刑天站起身,理了理有些发皱的红色长袍,直视孔宣的眼睛,语气同样毫无感情:“老师,您过来这里找学生,是有什么事情么?”
      孔宣垂下目光,始终像是傀儡:“回东神族。”
      四个字,言简意赅。
      而后他便转身离去,丝毫不管刑天是否会跟上来,就那么慢慢的走着,仿佛世界荒芜,天地俱老。
      孔宣和云中绝间姬是多么相似,他们把所有一切的事情和情感都放在心里,然后封闭自己的心,于是这所有一切、还能代表着他们是“活着的生灵”的感情被永久尘封。他们纯粹理性,他们纯粹强大,他们不近人情。
      刑天的暗红眼瞳微微闪烁,他迟疑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熙熙攘攘的营地,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跟孔宣打交道的人,都应该明白一件事。
      ——只要这个冰冷的男人一出现,就准不会发生好事。

      阿瑞斯一回到营地,就发现气氛很是不对。
      所有人都聚在一件营帐里,奥丁芬里厄海拉尼德霍格岳薇云曌巴尔德尔霍尔德尔,唯独缺少了那个红中带黑的身影。就算是留在营帐里的人,气氛也绝非愉悦。从她进来开始,空气中始终弥漫着一种绝望的气息。她看见霍尔德尔无力的躺在简易床上,苍白的面庞背着她,这个位置只能看见黑色的发丝。一旁侧翻过去的是巴尔德尔,那一头金发相当吸引眼球,翻过去遮住了面庞,始终静悄悄的。
      阿瑞斯觉得事情不太对,她从来没见过巴尔德尔这样缄默的样子,那个弟控是绝对不可能有一刻闲着的,特别是他弟弟还在一旁的时候。
      “发生什么事了?”她皱眉,思索了半天也没有得到答案,无奈下只能向其他人考证。
      她望向芬里厄和海拉,后者正在玩前者的头发,芬里厄对着她摇了摇头,狼耳微微摇晃,耳环上是刺眼的金色反光。
      她望向尼德霍格,八卦头子一脸茫然。
      她望向岳薇和云曌,她们……嗯,这个就不用期待了吧。阿瑞斯迅速扭头。
      她最后看向奥丁,后者也正好抬起头来看向她。
      银灰长发的少年站起身来,拽着阿瑞斯出了营帐,找了一个没有什么人的地方,压低声音对她说:“……殿下,巴尔德尔死了。”
      “……”你特么的在逗我?
      奥丁看见阿瑞斯那一脸不信任的表情,赶忙解释道:“我也没有亲眼看见,是听那些把他尸体带回来的天使说的。似乎是巴尔德尔和霍尔德尔外出的时候不慎遭遇了堕天使小队,被他们杀死了。另一队正在巡逻的天使发现的及时,霍尔德尔的眼睛毁了,但是人被他们救下来了。哦,还有,”他又突兀的想起了什么,赶忙补充道,“刑天留了消息给我们,似乎是他被自己的老师带回族里去了,叫我们不要担心。”
      “你相信吗?巴尔德尔是被堕天使杀死的?”阿瑞斯听完他的话,嗤笑了一声。
      “不相信。”奥丁语气出乎意料的坚定,“巴尔德尔是绝对不会带霍尔德尔外出的。”他简直是恨不得把自己的弟弟成天关在房间里,怎么可能会带着弟弟外出?
      “那问题就来了,”阿瑞斯轻轻摩挲下巴,“是谁杀死了巴尔德尔,毁掉了霍尔德尔的眼睛,又让霍尔德尔心甘情愿的完善这个谎话呢?”
      “要把这件事上报调查么,殿下?”奥丁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不,还是算了。”阿瑞斯抱着手臂绕圈走,“不管是谁干的,都有一点可以确认,就是这个伊甸园,已经不安全了。”
      ——叛乱、刺杀,谁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我们必须赶快赶回阿斯加德,带着薇他们一起。”阿瑞斯撩开阻碍视线的银白碎发,直视奥丁的眼睛,“今天把一切都处理妥当,明天一早就出发。还有那些天使,记得通知燮……道道尔斯基去处理,他能藏起整个泰坦一族,我就不信他还藏不下区区几个天使。”
      “好的,”奥丁点头,“……殿下你,已经杀了路西法?”
      “他还会回来的,我们这种存在永远都死不透。”阿瑞斯打了个哈欠,很明显的没有精神头,“日后再见到溟的话千万记得小心,他已经不再是我们的同伴了,鬼才知道他想干什么。”
      她脚步轻快的走了回去,向那些人宣布,他们以后所要走的路。
      没有拒绝的余地,于是便只能接受。

      霍尔德尔的眼睛刺痛,可以摸到面颊上温热的鲜血,最后一丝光明也从他的世界里凋零陨落。
      从此以后,他的世界便只有黑暗。
      放弃这双眼睛,他丝毫不后悔。
      银色的干净色彩,不是属于黑暗的存在可以拥有的。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早晚会失去,多年以前他就做好了准备。
      ——比如亲爱的兄长,再比如这双眼睛。
      虽然痛得要命,但他现在只想放声大笑。

      ——亲爱的哥哥,我终于自由了。我的生命,终于完完全全的、只属于我自己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5章 第51章 槲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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