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传说之血色苍穹》未来的诗蔻蒂

184、第5章 伊奘诺尊的生存意义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个人是谁……那又怎么样？”湮重复了一遍，语气和表情都是冷冷的。
　　“虽然明知道您是那种不会轻易相信预言并为之动摇决策的人，但是作为祭司一族的始祖、祭司一族的族长，同时也是您的朋友——亲爱的摩西，我还是想对你重复——”西比尔的长发逶迤拖地，她优雅而高贵的站在那里，那双始终空濛遥远的预见之眸终于出现了属于人类的色彩——悲伤，不忍，甚至是恳求：
　　“不管走的是什么道路，请您坚持着走下去，并始终不要放弃。
　　“女神赐予我窥视未来的双眼，我看得见的，将要承压在您高贵灵魂之上的那些痛苦和劫难；我也看得见的，您最后的终末。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变得不同，但无论如何选择，最终的道路总是通向天国。
　　“要活着，要坚强，要铭记过往。”
　　湮盯着西比尔，原本因为同伴莫名其妙的分裂而不爽的心情更是一下子跌落到谷地——此时的西比尔可谓是完美发挥了她身为神棍全身上下一切讨人嫌的素质，湮对她的好感度达到了历史上的最低点，甚至比她用“摩西”的身份引导人类时对西比尔的印象还要低上好几个档次。
　　有话难道就不能好好说么？说一件事却弄得云里雾里的，搞得别人疑神疑鬼、担心这担心那儿的，引起不该有的好奇心和求知欲——最终也只能酿成本不该有的悲剧而已。
　　啧……所以说，她对女预言家这种回环往复曲折盘绕的说话方式实在是烦透了。
　　“去找个愿意听你说话的人胡诌吧，我没心情也没工夫继续听你绕来绕去了。”湮神色阴沉地转过身，她背对着西比尔，大步向前迈出，白金色的大氅被行走时带起的风吹成一面旗帜。湮踏过碧绿的草地，原本安静的停留在花朵上轻轻翕动翅膀的蝴蝶被惊起，环绕着她起舞，掠过的轨迹在空中带上点点荧光。
　　湮停住脚步，站在草地上，目光森冷的回头，毫不意外的看见像雕塑一样停留在原地的女预言家。湮扯了扯嘴角，想要起码露出一个微小的笑容来，最后得到的结果却是过分僵硬的面部表情：“西比尔，拜托你以后不要在我面前谈什么预言——我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那种东西，如果真的一切都已经注定了，那我们所做的一切事情，无论过程如何，结果不都是不会改变？若真是那样，你那所谓的预言存在与否根本无关紧要——反正结果都一样，提前知晓了过程中的变化又有什么用？”
　　最后一句话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颇有几分狰狞的味道。
　　“最初认识您的时候我就知道您不相信预言和命运，亲爱的摩西。”西比尔似乎没有被那有些尖刻的言语伤害，她的神色依然平静淡然，“您说您不相信命运，不相信预言，但您仍旧本能的畏惧它们的存在——就像我之前所告知您的那些将要发生的事情，您不也是不假思索的就代入现实情境思考了吗？您并不是不相信预言和命运，您只是畏惧他们，因而不敢相信它们的存在——就像吾神曾经说过的，有些星球上的生命发展科技力量，不再相信鬼神的存在，但那并不是因为鬼神真的不存在，只是因为那些生灵畏惧它们，因而不敢承认其存在。”
　　说到这里的时候西比尔微微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接上：“但这种自欺欺人的畏惧只是表象——会畏惧，就说明在他们的心底里，鬼神仍旧是真实存在的。”西比尔眨了眨眼睛，眼神仍旧空濛虚幻，“您也一样……您并非不肯承认命运和预言的存在，您只是从心底里畏惧它们，因而不愿意相信其存在……但真实存在的事物，是不会因为旁人的畏惧和不相信而消失的啊。”
　　“存在与否，不是任由你说了算。”湮冷冷的撇下一句，再度迈开大步，将西比尔远远的撇在身后。
　　再和这个神棍呆下去，她估计就要疯了。
　　西比尔注视着那远去的白金色身影，只是温和的笑了一笑。
　　——果然如此呢，亲爱的摩西。

　　凡事的发展总要有一个过程，就好比人的生命从一个婴儿开始，以一个老人为结束，对事物的认知亦是如此。
　　现在不相信，以后总会相信，并为那曾经年少无知的自己感到愚蠢和痛惜。
　　很多年以后阿瑞斯曾无数次的回想起和西比尔的这一次谈话，回想起她所说的那些预言——与六道之战中的灾难一一对应，分毫不差。为什么当时不相信她呢——阿瑞斯这样问自己。在经过了漫长岁月的洗礼之后，她终究还是信了命运，信了预言，却不再像多年以前那样试图放手一搏改变一切，只是静静的发展，顺其自然……并在预言的终末到来之前，最好了一切的心理准备。
　　既然无法改变，那竭尽全力的参与、不求结果的努力，就算最后仍是那样的末路，但参与过、努力过，也就不虚此行了吧？
　　只有在时光沉淀之后阿瑞斯才明白西比尔的存在是何其重要，祭司的存在是何其重要，命运的存在是何其重要。
　　他们把握了……全世界的走向啊。
　　未来她曾无数次无数次的后悔，后悔为什么和西比尔的相处那么糟糕……但已经发生了的事，是无法改变的啊。
　　她亲眼看着西比尔和众多的祭司一族成员一起在大教堂的火海中化为灰烬，灵魂被投进金伦加鸿沟，用以安抚那些躁动不息的暴戾妖魔。
　　那个时候她的头发是黑色的，手中握着同样被黑暗之力浸染的雷沃汀之剑，她身披黑色甲胄带领魔王麾下的军团征战四方，猩红色的血在她身上留下浓重的气息，难以除尽。直到西比尔死去的时候她才恍然大悟，原来一切早就在原初之国那无际的花海中被尽数透露。
　　——当珍贵的真相被当做故事轻易叙述的时候，人们往往不会相信。直到那故事切实地展现在他们眼前，才不由得追悔莫及。

　　黑色的城池在遥远的大地上建立，与白色的城池遥遥相对。落入凡世的神们在黑铁的城池里沉默的穿行，那么漫长那么漫长的时光都被世界撇在脑后，直到创造世界的两位神明决裂的故事都已经成了吟游诗人口中流传的传说，曾经的神名化作魔鬼的尊号，从人们口中吐露时再也不带着尊敬与向往，而是敬畏与恐惧。
　　——如今距离那天上众神决裂之日，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千三百年。
　　这一千三百年里神国的变动已成为吟游诗人口中的传说，流传于世界各地，人们或是担忧惶恐，或是满不在乎；这一千三百年里初带领着他的追随者在人世建立了黑色的国度，信徒们诵念着那已成魔王的神之名讳，从世界各地涌向混沌王城朝拜；这一千三百年里频有战乱，各族交涉依附、演化分支，世界趋向喧闹与混乱；这一千三百年里，神与人的联系更加密切，却又变得更加遥远。
　　原站在云端瞭望大地，她听着阿胡拉的汇报，只是微笑，一言不发，似乎一切那个男人的一切都已经与她没有任何牵连。
　　但是……真的已经没有任何牵连了吗？

　　“母神……这样真的没有关系吗？”汇报完毕准备返回华纳神族，阿胡拉站在原初之国的边际，目光担忧的望向那高远的白色宫殿顶端。在那里，女神的紫色长发迎风飘扬，如一面冰冷的旗帜。
　　他不知道母神是否思念初冕下，但他知道，他是真的真的好想再见莉莉丝一面。
　　已经一千三百多年没有见面了……若是印象不够深刻的吧，怕是连面容也会在脑海里消失的吧？
　　“阿胡拉殿下，您要对女神冕下保持足够的信心。就算外表看起来无比柔弱，她也始终是我们库伯勒族从心底信仰的女神。我们作为信徒尚且有如此信心，作为女神之子的您，一个儿子对自己母亲的信心应该要远远高于普通的敬仰者吧？”沉默寡言的伊奘诺尊拉下遮住黑色的面罩，破天荒的说了一长串话，这对一个沉默坚忍的忍者首领而言简直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奇迹。
　　“并且由于种种原因的干涉，原计划库伯勒族、华纳神族与龙族三族联合举行的、暂定名为‘女神祭’的大型祭祀活动直到现在仍然没有计划完毕，我认为我们返回本族之后应该召集高层人士好好商议一番，若是这样一个简单的事情，组织了一千三百年仍然没有办好的话，无论是对华纳神族、龙族，还是对库伯勒族来说，都是一个莫大的嘲讽。库伯勒族确实以冷血高效的执行出名，但我们并非杀戮机器。若是连这样的小事都办不好，那大概就会落实别族对我们‘只懂战斗’的评价吧？身为一个领袖，我并不希望自己治下的种族被冠以这样的名头。”
　　伊奘诺尊一丝不苟的说完，拉上面罩，转眼就要消失在阴影里，但阿胡拉叫住了他。
　　“我说，伊奘诺尊命，你对谁说话都是这种高高在上的冷淡语气吗？艹，真TM叫人不爽。”阿胡拉向地上呸了一口，骂了一句粗话，他抬起头来挑眉看着伊奘诺尊，一脸不爽和挑衅，活脱脱一个凡世游手好闲的无良少爷形象，压根儿就不像一位威严的君王。
　　“是的。”伊奘诺尊的声音从面罩下面穿出来，显得十分沉闷，“您觉得厌恶我也好，反感我也好，但这就是我作为库伯勒族首领的生存之道。从我被选为库伯勒族首领开始，我就被所有人教导着，伤心的时候不能哭，快乐的时候不能笑，愤怒的时候不能有过激的行为；讨厌一个人要平淡的与他相处，喜欢一个人也不能与他过分接近；要绝对冷静的面对一切，优先思考种族的利益而非个人，哪怕重要的人或物在眼前消逝，也不能动摇分毫。或许你会觉得难以接受，但这就是我的生存方式，我的为王之道，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同与肯定，我犯下的错由我承担，我的一切行为都要为女神、为库伯勒族谋取利益。这就是我的存在意义。”
　　若是有一天这一切都消失了，世界上不再有女神，不再有库伯勒族，那么他也不需要活着了。
　　为神明而诞生，为种族而诞生，除此之外，伊奘诺尊的世界里别无他物。
　　伊奘诺尊说完这一段话，沉默的消失在了阴影里。
　　这大概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说这么多话，也是他唯一一次向整个世界阐明自己的存在意义——尽管只有一个人倾听，但也足够了。
　　他是伊奘诺尊，库伯勒族族长、忍者太军团首领伊奘诺尊、女神信徒伊奘诺尊，除此以外，他什么都不是。
　　他不曾为自己而活，他从诞生开始，便为了别人活着。
　　“……艹，觉得自己活得很伟大吗？”静默一片的原初之国边界，阿胡拉抛去了华纳神族之王的光辉外皮，他扭曲着表情，那张俊美的面孔现在丑恶的难以入目，一个一个肮脏的字节从嘴里吐出来，一地花草似乎都要在那巨大的黑色恶意之下枯萎，“义正辞严地说着为了别人而活……老子TMD就想为了自己活，怎么了！？去TM的为王之道，去TM的责任和荣光……我TM的就不能轻松一点的活着吗！？”
　　他向着天空发出咆哮，惊起一林的白鸟。阿胡拉站在林地上，身体因为愤怒而颤抖着。他瞪大了眼睛，嘴角却上扬露出微笑，近似疯癫。
　　“一个一个的都那么大公无私……跟你们这种人呆在一起，老子身上的压力真TM大啊。”阿胡拉颤抖着挪动脚步，他扬起头，向着那白色宫殿的方向比出一个中指。这大概是他有生以来最放肆的动作，肆意的嘲笑鄙视着这群他无法理解的神们。
　　“老子就不信了……你们TM能一直‘大公无私’下去！”
　　他嘶哑着嗓子又哭又笑，不只是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些看不清自身的神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