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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第44章 收割之时 ...


  •   暗神族,以诺血城,永夜王宫。
      紫色长发的妖冶男子斜靠在阳台的栏杆上,黑色的天鹅绒长袍在风中猎猎飞舞,展开如一面黑色的旗帜。
      暗神族的天空永远阴沉而压抑,撒旦端着一只透明的高脚杯轻轻摇晃,酒液猩红的像是血。
      那也确实是血,他自己的血。
      撒旦将高脚杯伸出阳台的范围,一点一点缓慢倾倒。
      猩红的血从高处的阳台上一滴一滴落下,打在大理石的地面上,溅开一朵又一朵妖异万分的血花。
      最后一滴血坠入空中,撒旦松开手,任凭失去支撑的高脚杯落到地上摔得粉碎,他的目光投向远处的高塔,那里响起沉重的钟鸣声。
      “啊,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已经到了收割的时候啦。”
      他注视着远方的钟塔,微微扬起细长的眉,语气惊讶的恰到好处。
      多年之前种下的种子,如今已经长成参天大树。
      终于是来到了……收割的时刻。
      撒旦潇洒的转过身,黑色的长袍飞舞,他向着离去此处的阶梯迈步,消失在通道里的身影轻盈的像一只黑色蝴蝶,正在舒展自己美丽的蝶翼。
      只不过……
      ——美丽的东西,往往都很难长久。

      火烧云将湛蓝天空染成红色,如血般妖艳夺目。
      毫无温度的白色日轮高悬于空,红色与金色的风暴交织成日冕,明明是那样温暖的橙色,却散发出死一样的寒冷。
      枯萎的巨树、支离破碎的大地、交错的骨与血,一切的一切,在血红霞光的映照下显得莫名可怖,孤独的白色身影在其中前行,让人想到世界的末日,最后幸存的生灵。
      这也的确像是末日。
      天空是血一般的红色,大地上原本呈现为黑色的泥土与鲜血搅拌在一起,变成暗红的色彩,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叫人作呕的气味在空气里漫无目的的飘荡着,如同被抛弃的、无家可归的孤魂。金属腐蚀氧化的铜锈味、尸体腐烂散发出的腥臭气息、垂死生灵的鲜活气息混合在一起,构成地狱般的味道。
      白色的影子修长笔挺,Ta站在那枯槁的巨树面前,渺小的像是一粒尘埃。
      在那黑红色的大地之上,枯萎的巨树一点一点死去,曾经翠绿的枝叶,曾经在金色耀阳之下遮蔽出大片荫蔽,曾经看过一个又一个的王朝兴衰,曾经看着这世界从混沌中成型、毁灭而后又重建、逐步发展到如今的模样的巨树,就要枯死了。
      “就连你也坚持不下去了吗?”白色的身影自言自语,那声音那么熟悉,却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濒死的古树没有回应,风吹落一片腐朽的树叶,如同无声的回答。
      它曾辉煌过,也曾衰败过,可如今,它是真的要死了。
      所以以往的那些辉煌、那些荣辱,都不算什么。
      枯萎的巨树根部攀枝交错,深深地扎于大地,直到如今它还渴望着,从地下汲取一些养分,来维持它这残缺苟活的生命。
      它的根深植于地下,也许最远的地方,足有几千公里那样遥远。
      可这又用什么用呢?
      ——它就要死啦,而那些被镇压千万年的罪孽之灵即将苏醒。
      那厚重的暗红色土层之下,隔绝好远好远的地方,没有它渴求着的养分,只有金红色的炽热岩浆,还有孤寂了千万年、仇恨了千万年的灵魂,在孜孜不倦的涌动着,从不沉寂,静待有一天,可以重新回到地面上的世界,那有着美好星空,有着鲜活生命,有着自由与欢乐的地方。
      为了归来,静待几千万年的魂灵已经饥渴难耐。
      他们在沸腾的岩浆中嘶吼,在黑暗的地底深处咆哮,无数次无数次的诅咒神灵的冷酷无情,诅咒那些背弃他们生存下去的同族,仇恨、愤怒、绝望,融化成了他们生存下去的欲望……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复仇。
      向背弃他们的众神复仇,向抛弃他们独自苟活的同族复仇。
      到了他们复苏的那一日,金红色的岩浆会从撕裂大地的金伦加鸿沟处喷涌而出,那接天连地的巨树将被率先吞没在金红色的浪涛之中,面容嶙峋狰狞的妖魔们欢呼着从浪涛中现身,跟随着咆哮的岩浆一同见证世界的覆灭。
      由北至南,先是极北之地,由霜巨人建立的雾之国,那里沉寂万年的永冻冰层会迫不及待的碎裂开来,海水卷裹着金红色的岩浆冲天而起,水与火交缠的地方发出爆裂般的声响,那是水接触火焰被瞬间汽化所产生的声音,那里的冰与雾将被火与炎所取代,冰川融化,海涛会先于火焰吞没一切。但霜巨人们不会遭到炽烈的折磨,因为在那之前,他们会死于恶魔之手,死于那些千万年前被他们亲手放弃的同伴之手。
      然后是南边的火之乡。那是火焰的故乡,是火巨人的国度。金红色的岩浆将与那里万年不灭的烈焰汇合,火焰如莲花般盛放,构成世上最绚丽的葬歌。活物都被烧灼成灰,恶鬼和妖魔在那里如鱼得水,他们欢呼着,憎恨着,守护着,杀戮着,向世间万物施行他们压抑千万年的复仇。
      最后双方的岩浆会流向地势略低的中部,神族的聚集区。
      光、暗、东神三大族将率先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活下来的神族会向中部逃窜,不过没有关系,无论是库伯勒族、阿萨神族还是被放逐的华纳神族都躲不过这浩劫,那是世界毁灭的日子,不分老幼不分贵贱,所有人都会得到相同的礼物,那就是死亡。
      ——那是神指定给人类的劫难,要用火焰清洗这个肮脏的世界。
      伴随那汹涌澎湃的金红色浪涛一同现身的,那是被众神背弃的子民,他们的灵魂在黑暗的地底日夜哀嚎,不得解脱。他们随着岩浆一起重现于世,化身复仇的妖魔和恶鬼,要向背弃了他们的众神讨伐罪孽,他们要饮血要杀戮,做尽这世上一切的恶,拒绝这世上一切的救赎。
      ——纵使身为神的子民,千百万年来压抑的仇恨和痛苦足以令他们化身为妖魔。
      那一天灵魂将争渡冥河,他们的罪恶和痛苦足以将河水的颜色都遮蔽。
      不过好在现在,那金红色的岩浆还在底层之下静静涌动着,心中充斥仇恨的灵魂也还在沉睡,没有现世的欲望。
      即便如此,那尚未枯死的巨树仍然孤寂而悲伤。
      微凉的风吹过,扬起残破骸骨上褪色的红带,在风中飘舞着,诉说无人知晓的哀凉。
      晶莹的眼泪从白色身影的面颊上滑落,在落地的时刻化为圆润的白色珍珠,滴溜溜的在地上滚动,最后停留在破碎大地的阻碍之前。
      Ta扭头四顾,周遭是一片荒凉的死寂。
      Ta看见形形色色的骸骨,人类的、兽族的、神族的、龙类的……或枯萎成焦黑色,或晶莹如白玉,或带着青铜般的光泽与质感,又或者呈现为神秘莫测的暗金色,都不能抗拒这样一个事实——他们早已死去。庞大的暗金色骸骨仰头向天,皮肉早已腐化的骨翼在背后骄傲的扬起,他们定格在这一瞬,宛如活着时那样鲜活美丽,透着狰狞的生命气息。让人觉得,他们总有一天,会重新挥舞那遮蔽天空的巨翼,在气流中升上高空,飞向永恒的不朽。
      不朽……这世界上哪有什么永恒的不朽。
      其他的骸骨,无论人类、兽族还是神族,都紧紧拥抱着,虽然身上的甲胄和服饰早已风化,模糊不清,却依然搂抱的那么紧那么紧,哪怕死亡也如此相亲相爱,彼此紧紧拥有,武器嵌入彼此的身体,卡在骨架之间。
      破碎的天穹与死者弯曲的倒影,白色的身影踽踽独行。
      Ta看见白色繁复铠甲的残片,Ta看见黑色祭祀装的碎布,Ta看见骨架上残留的长长头发,Ta看见白色的翎羽在风中轻轻晃动。到处都是骸骨,珍珠嵌入脸颊,牙齿嵌入珍珠。相互依偎,相互亲吻,互道永夜的晚安。
      装饰的和被装饰的,最后都成了装饰了。
      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的,只有那个白色身影的轻微呼吸声,和些微的风声应和着。
      白色的身影走过,Ta抚过一具具骸骨的面颊,空洞的眼窝亮了起来,如同从梦中苏醒过来的生灵。
      可是不论再怎么明亮,他们都已经死了。
      全世界只有Ta一个人,是活着的。

      霍尔德尔从梦中惊醒,紫发的妖冶青年笑眯眯的坐在床沿上看着他,摆弄着那一头艺术品似的紫色长卷发,整个人完美的就像是神灵。
      不对,他本来就是神灵啊……
      “终于睡醒了?我还以为你会直接睡死呢。真是那样可就省了我不少麻烦呢,毕竟灵魂这种东西一个弄不好就是要出大问题的。”撒旦一脸无奈地看着他,似乎是对霍尔德尔没有睡死过去帮他省点儿事感到万分遗憾。
      霍尔德尔张了张嘴,声音好像卡在喉咙里一样,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还沉浸在之前那个灾厄般的梦境里,那一场梦给他展现了一个世界的末日,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个场景不是他第一次见到了。
      他以前也做过这样的梦吗?或者说,他以前也见到过类似这样的场景吗?
      还有就是……那个白色的身影,究竟是谁呢?
      他应该是看到了那张脸,但是……为什么,想不起来了……?
      撒旦并未注意到霍尔德尔的异状,因为巴尔德尔打着哈欠飘出来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原来已经到了收获的时候了吗?你可千万别让我们失望啊。”
      “放心,作为前任的荣耀,现任的魔王,我对自己的手艺有信心。”撒旦轻声调笑,这个不当一回事的轻松模样只换来了巴尔德尔一个白眼。
      “你越是这么说,我就越是不放心啊。霍德,我们要不要留个遗书什么的?”
      某弟控转向自家弟弟问话,结果却发现霍尔德尔神游天外,完全没听他们两个在说什么,突然被拉进对话,愣愣的回了一句:
      “什么?”
      “遗书?为什么说的好像我蓄意谋害你们两个一样?”撒旦关注的重点完全不同。
      “难道不是蓄意谋害吗?”巴尔德尔理直气壮。
      “巴尔德尔你竟然也是个腹黑……”撒旦终于发现,每个人都不能只看表面,有的时候要戳爆某个点才能激发体内的隐藏属性。
      “我腹黑?我哪里黑?我全身上下都是白的!”巴尔德尔毫无节操的强词夺理,转向自家弟弟求助,“霍德霍德,你说对不对?”
      “咦,霍德,你在做什么啊?”
      看着弟弟在书桌前提笔刷刷刷写字的样子,巴尔德尔一瞬间有点发蒙。
      “写遗书。”书桌前的霍尔德尔头也不抬的回答。
      卧槽,要不要这么有效率!?
      巴尔德尔目瞪口呆。
      失明的双眼并不干涉霍尔德尔的行为,这些年来他没少练习盲眼写字,因而笔触还算流畅。
      他可不关心兄长是怎么想的,他只是要把自己之前的那个梦和自己所知道的事实连接起来,给阿瑞斯他们提个醒。
      枯死的世界树,爆发的金伦加鸿沟,地底深处的罪孽灵魂……只要知道大部分情况,很容易猜到这个预知梦所暗示的是什么。
      ——来自太古时代弃民的复仇。
      “好了。”霍尔德尔搁笔,长出了一口气。
      “撒旦,可以开始了。”他转向一旁自顾自卷着头发的男人,如同对死神发出最诚挚的邀请。
      “准备好了?那我开始了哦,巴尔德尔闭嘴。”撒旦站起身来,柔软的指尖触及霍尔德尔的额头,后者只感觉到一片冰冷。
      撒旦的体温低的完全不像是正常人,那种极端的寒冷,简直有如冬日深埋的大雪。
      “放松。”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无力的感觉传遍四肢百骸。
      在撒旦的力量作用下,原本与身体紧密贴合的灵魂正在一点一点断开和身体的联系,直到最后被强行拽出身体。
      撒旦的动作很仔细也很小心,因为一旦霍尔德尔的灵魂受损,那么他这么多年以来的计划就全都作废了,并且在没有施行的可能。
      巴尔德尔漂浮在一边干着急,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围观弟弟的手术现场。

      灵魂离开躯体的前一刻,霍尔德尔的意识介乎混沌和澄澈之间,无数奇诡的景象在他脑中展开,烈火中歌唱的头颅、荒芜战场上飞舞的火红旗帜、背着十字架的殉道者……在这些东西中间,一个白色的图景突兀的闪现了一瞬,霍尔德尔茅塞顿开。
      他记起来了!他终于记起来了!
      这个梦他在伊甸园的时候就曾经做过一次,只不过那一次远没有这次的图景清晰。
      那个白色的身影,他记得他看见了Ta的脸。
      那张脸他怎么能够忘记呢……那张绝世的面孔只要看过一次就绝对不会忘记!
      那个人是……!
      是Ta……是Ta……是Ta……!!!
      灵魂强行离开躯体的痛苦在精神里蔓延,霍尔德尔一瞬间失去了意识,沉入黑暗。

      手术完成,撒旦白皙的额头上沁出汗珠,他收起霍尔德尔和巴尔德尔的灵魂,那是一金一银的两朵灵魂火焰,他们交错着燃烧,紧密的结合着,难以分开。
      真是瑰丽如珍宝的灵魂啊,你说是吧?
      撒旦吹了一声口哨,将霍尔德尔失去灵魂的身体搬到床上摆好,等待送餐的侍者发现祭司大人的死亡。
      他从窗台翻了出去,纵身跃下高耸的山峰,紫发飞扬的身影消失在半空之中。
      ——祭司祭司,掌司祭礼一族,他们的诞生,就是为了向某一个地方献上祭品。
      ——现在祭品已经到手,撒旦即将前往献祭之地。
      或许有点不可思议,但祭司一族的祭品,就是他们的灵魂,
      那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燃烧着美丽火焰的纯净灵魂。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9章 第44章 收割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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