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小说的“复杂人”假设》拾歌

1、第 1 章

　　如今网络小说界有一种奇特风潮，无论什么样的主角出现，总会有一群人冒出给其安个帽子。头顶一只帽，遮风挡雨，善哉。其实不然，这顶帽子，比起风雨更无情。

　　要说这帽子，最著名的就是“圣母白莲花”了！这类的主角，是网络小说起始的先锋队，自琼瑶时代一直招摇撞骗到今日。说到圣母，知道圣经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人究竟如何，我不知道，但大约有个概念——圣母是个好人。而如今这个好人却成了一贬义词，究其因缘便来源于这些千篇一律的圣母式网络小说。

　　圣母式网络小说，说白了主角就是所谓的至善者。百度百科有言：她们有娇弱柔媚的外表，一颗善良、脆弱的玻璃心，像圣母一样的博爱情怀，是那种受了委屈都会打碎牙齿活血吞的一类无害的人，总是泪水盈盈，就算别人插她一刀，只要别人忏悔说声对不起，立刻同情心大发，皆大欢喜的原谅别人。如此看来，好人！但实际上，如今这种女主角已经叫人唾弃鄙夷了，这并不是说因为如今社会人性之冷，而是平心而论——这种人根本是没神经。

　　善，社会所提倡。但是，毫无由言的善，与现实人性所背离。极少有人被狠狠伤害，找个人流点眼泪，然后伤人者过来道个歉，同情心一发，立马原谅别人。人可以善，但对伤己者，最多只能做到不憎恨，但要说原谅，总归是只能口头敷衍似的原谅，而内心绝对是有疙瘩的。所以说圣母遭人厌恶，并非没有道理，而是因为其已经完全脱离了基本的人性，变得虚假而无趣。

　　但如今要谈的是这顶帽子的问题。因为圣母白莲花之遭人厌恶的趋势之广，有了更深层次的影响。我本人就是如此受影响者。因为很多读者不喜欢花时间浪费在自己不喜欢的文章里，便会先一步看评论。而如今评论里，冷静做出品评的人少，直接扣帽子的多。而每当一篇文章被扣以“圣母”之名时，我大约就撤了走人。

　　而更严重的，却是那些非圣母文。不能以偏概全，但一般情况下非圣母文都是女强、女尊文。我是个女权主义者，强调女子应有的权利，但并不很支持强势的“大女子主义”，因为我本人不喜欢一味强势的咄咄逼人的男人，而同样没人喜欢这样的女人。女强其实是很符合我心意，但女尊看得我很想吐，毕竟男女生理结构互换本身和种马文以及男权至上大约就没区别了。

　　而现在谈谈扭曲的女强文和女尊文，这些文反圣母，但他们将反圣母变成了反对善良。我的三观不脆弱，因为我本人喜欢讨论一些不同的三观相碰撞在一起的矛盾与合理。但说实话直接反对善良，这恐怕已经不是三观问题了，基本的道德底线都没了吧？如今很多文章涉及到朝政、江湖，这些说实话，确实很勾心斗角的地方。有的主角设定的本身，可能就面临着无法避免的权谋问题，因此我赞成在剧情走向、背景环境、人物身份合理的前提上，运用手段达到目的，即便这些手段在三观脆弱的娃子眼中叫不择手段。但是，这并非构成反对善良的的理由。

　　很多作者爱写帝王文，姑且拿帝王文做个例子。

　　有个场景被用烂在帝王文里：当可以在牺牲较少的人，救得绝大多数的人时，主角是怎么做的。圣母型的：那怎么行，所有的人都要保住，我可以自我牺牲去救下所有人，即便我可能没有那个能力，可这依旧就是我应该做的，甚至可能就白白牺牲了，所有人依旧保不住；扭曲掉的女强女尊型：这有什么，直接牺牲掉那些少数的，那样才救得回绝大多数，有更好的方式我也不用，反正那些人死了对我没影响，我就是自私自利、心狠手辣，你奈我何！

　　前一个的结局——哇，金手指！不然就是主角死了故事写不下去；后一个，当然是那些所谓该死的都死了，主角依旧自私自利、心狠手辣还受人追捧。

　　而说实话，一个成功的帝王，肯定不会是圣母，但也不可能是绝对的自私自利、心狠手辣。历史上心狠手辣一绝，女帝武则天，也懂得任命狄仁杰，施以仁政保证民生繁荣，最起码朝廷之外没有民心异动；而其狠只在宫廷朝堂之上，不伤民之利。电视剧《汉武大帝》中有一幕，汉武帝刘彻，杀自己的叔叔窦婴时，因知不愿杀而不得不杀，到狱中与窦婴一谈。这次谈话，即表明汉武帝的不忍，也表明局势的不允，而终获得窦婴一句：“好，臣死！”这一幕其实很适合化用到小说里面，因为它很好地将一名上位者在遇到不想杀又不得不杀的情况时的残忍与悲悯融合到了一起。

　　而写到此，我才指出这个主题——复杂人。

　　残忍与悲悯是两个可以说是相反的词汇，但当其融合到同一个人身上时，却可以得到矛盾统一。这很简单，就像我们都不可能成为至善，但也很难成为至恶。至善连圣人都难以登达，至恶那是丧失人性，而我们，就是普通人。普通人，可能会给街边的乞讨者留一枚硬币，但不会肯轻易冲进火场救助别人；可能见到地震伤亡时与人一起默哀流泪，但在面对放下工作家庭深入灾区充当志愿者时会迟疑。

　　普通人是什么，其实就是复杂人。复杂人的概念引自于管理学。百科里面对于复杂人的阐述是这样的：就个体人而言，其需要和潜力会随着年龄的增长，知识的增加，地位的改变，环境的改变以及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改变而各不相同。这是里面第一个注释，第二个直接关于管理学学科本身，不在我们讨论范围。

　　所以作为读者，当面对网上各种扣帽子式的言论时，可以保持怀疑。有的文确实，可能真的就是那样一顶帽子；但有的，可能只是读者本身以一概全。而作为写手，想要写下一篇好的作品，也一样要注意笔下角色的定位。我们需要个性鲜明、有血有肉的角色，但同样要注意片面强调角色某一个特性只会让其看起来更像纸片人，而并非个性鲜明。角色定位，要注意故事的背景、环境的安排、人物的身份，而后再考虑人物的性格偏向、处事方式以及面对不同人物不同事的态度变化，并在此之上加进去时间、经验对于角色思想行为的影响。

　　回到圣母和反圣母的讨论，将圣母白莲花的好的特性和扭曲恶毒女的优势的一面相融合会怎么样呢？不用想了，完人。而说实话，这样的人物我依旧不喜欢。不是挑剔，而是完人实在是太假了，看起来颇有玛丽苏之风。这就牵涉到如何写的问题上，小说剧情的安排不是考虑“我想怎样写”，而是考虑“应该怎样写”。前者想当然，所以想如何写都全凭喜好，对于写东西只为了YY、好玩的写手其实也无可厚非；但若是想写得好，写得漂亮，有追求的写手，应当考虑后者。“应该怎样写”要求写手将自己的思想、状态、情感融入作品之内，站在作品里面，来思考下面的剧情如何安排才能符合人物身份、符合时代背景、符合剧情逻辑，现实而合理。说来很容易，但其实相当困难。打动人的作品首先要打动作者本身，当初托尔斯泰完成《安娜卡列宁娜》时痛哭流涕，便是依此理。而当思想、情感融入作品后，依照故事情节发展的逻辑再来考虑如何下笔，就会发现很多事无法完美，更多的是充满了遗憾和无奈，而角色在这样的故事情节里，自然无法成为虚假的完人，而只是成为比较优秀的普通人，也就是复杂人。

　　如此看来，似乎有点背离网络小说讲究轻松娱乐的初衷。但个人以为，并没有规定网络小说就必须要满足人们在社会生活中无法得到的想望，而不能更深层次的揭露社会现实、人性百态。网络小说若长期只为妄想而存在，而不向文学本身的社会深度所靠拢，长此以往也不过是娱乐至死的其中一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