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竹素》梵天Suzy

6、第六章

　　“小郎君！我等回来了！”
　　三十多辆小马车和不少骑士陆续跑进庄院大门。因为前面的空地太大，所以百余人马连车辆可以全部挤进来。
　　诸葛岚扫了眼车上的人，都是庄院里奇缺的年轻女子，不过看情形，周围那些旷了不少年头的年轻骑士们早就眼巴巴地盯上了。她的规矩：要讨媳妇，得自己去劳心劳力，她只帮着在庄院周边建屋子，所以打光棍的小伙子们争先恐后地去西边 “捞人”。西边受战乱的庶民和小家族居多，而眼下的北方也还是有不少匠人、武士等南迁，所以诸葛岚每年在开春后、春竹长成前，会亲自往北边运送货品、招募人手，如果能“顺道”碰上盗匪则更好，黑吃黑的买卖赚头大又不伤阴德。
　　“干得好！阿非。”诸葛岚拍了拍高大青年的肩，“户籍和职位的事已经定下了，你两个月后去遂昌衙门，做丁调吏……嗯，织娘找了多少个？”
　　“二十五个织娘。”阿非拼尽全力压下心中的激荡，他本来以为自己会变成路上的黑烂饿殍之一，如今……“还有七八个绣娘，其他会织会绣，只有一个好手艺，能绣小郎君腰带的绣娘。”
　　“好，能替大家应付下丁调的布就行。反正你不用太清廉，可也别过分。做个两三年再看……也许都过不了两三年……”
　　两三年？诸葛非警觉起来。“小郎君，我一路从北边过来，觉得还算平静。”
　　“你若是从西边回来，就知道了。” 诸葛岚阴郁地道。“我们的官民还以为建康城里那些酒囊饭袋能把眼睛都在冒绿光的精骑兵挡在外面。”
　　“小郎君，那我们这里？——”
　　“十万以下的军队根本别想跑到我们这样的南边。只要不是大队精锐人马，都不怕。”
　　“我还是不去服这个吏役了——”
　　“不，要去。我们得知道高官和平民中间的那一块是个什么情形。我大舅去会稽当个小官可不光是维护士族的名头。”虽说那官不小，但因为是没有油水、没有名声、没有实权，却承担很多活计还要倒贴的济老使，天天接济鳏寡、筹措到的钱款永远不够用，还得倒贴不少自家产的药材——所以即使可以免去全家赋税徭役，有门道的家族也不会跟大舅争这个职位，倒是大舅因此培养了好些个年轻医生！
　　“是——”
　　“行了，你回家去看看新屋，都是两层的小楼，一般的家什自己去库房里搬。你也知道，我就只有那块坡地，不能多造院子。嗯……如果你真嫌小的话，咱们好好物色物色新的地。”
　　“我有栋楼已经足够！足够了，小郎君！不过竹田和宅地的事情，倒是可以慢慢看起来。”
　　“行，你收税的时候多长只眼，帮我觅一觅。”诸葛岚拍拍他的肩，走开继续安置人去。她给的“工钱”真心不算多，但按户论家的给独立的屋舍，吃喝用具更是比著姓世家的一等仆更好，不分部曲或平民，不摆架子不打骂，还请了先生教他们的儿子跟女儿们念书写字马步弓刀，再学一门“手艺”，不管是制纸还是制药海狮制人的命。呃，若真的犯了大忌，那就得丢掉小命！这是所有人都服气的主因，不论诸葛岚女郎还是小郎，都是他们豪爽慷慨又杀伐果决的主子。

　　***

　　连绵的雨进不了异常高且宽敞的竹厅。庄院里多数物件都是竹制，比如这间练功房。
　　竹板地面有时每天都被毁个彻底，有时数月不变。
　　“下盘挺稳。那就继续你的练功法子。”陆骞与女儿对打小半个时辰后，难得地点头赞许。他的闺女，德容言功之类女孩子家的要求半件都不行，书画、医药半瓶子晃荡，但制纸手艺和弓箭刀法极佳，让族里默认了阿岚的地位。
　　陆骞武艺路数比较杂，且主要是骑射和马刀等马上的功夫。而诸葛岚就是个彻底的杂家了，马上、步下，连道家内劲也练得有模有样，完全无愧于每日两个时辰的苦练，可她却没有哪种武技特别出众，包括兵法在内——她绝非名将的资质，但陆骞认为女儿比绝大多数的所谓将领强多了。
　　可惜，她是女孩儿，而且她姓诸葛。
　　诸葛氏不会再为愚蠢的君王效力。但当见到黎民悲苦时，也不会吝于拔刀。
　　“阿岚，多弄些你上次分发的豆子，留作种子的那种，我这次经过一处山地……”那里又苦又乏，壮年都被带走充兵役了，他因着村老们的哀求，把留下的年少男女和几个妇人带走了，而那些老人……集体跳崖，彻底摆脱饥饿寒冷了。
　　“哦，爹啊，就是你这次带回来的人啊，正好要砍运竹子，男孩子们都上，妇人和女娃娃们全部送去学做菜、养蚕和织布，务必给她们找个能上手的活计做，也好攒点私房嫁人。”她确实缺人手，不过这类目不识丁、也没有手艺的人，其实颇费力气！不过，既然是父亲带回来的人，她是一句抱怨也不会有的。
　　“他们中有个身手灵活的女娃娃，还有两个资质不错的男娃，我送去山顶的庄子里学武艺了……阿岚，你试验的糯稻山田如何了？”往东南，骑马都要十天才到的大山深处，诸葛氏有好些个山头和小盆地，因为都不是产粮的熟地，且有不少蛮夷部落，交通又极其不便。诸葛一族以药田、林地的名目拿到手，每个山头一年只要缴个十石米，连丁役都免了——官府也不愿用那些个衣着怪异、一句官话也不懂的人干活，直接折米粮了。
　　“还行，多数活儿妇人也能做得，去年已经收了一季，虽然收成不高，可也有一半的口粮。今年的情形不错，我们和族里的那八处坡田都种下来，想来我们可以抽两成粮米出来用。我估摸着能有七八十石余粮。种的那些佃农也乐意用米换布——我已经备了一百匹粗布、二十匹细布和一些毛毡、针线之类的杂物，到时先给布后拿米，还有山里的出产，统统都收。”布和毡的品质都很差，但厚实、耐用，且是自己的人手纺织、运送的，所以以物易物的代价极低，双方连同诸葛氏的主家们都非常满意。
　　“多派人手去，顺便帮忙收成。”
　　“是。我会让阿升他们也跟去历练，顺便训练大家守纪。”
　　“嗯……这是我们家的私军，不仅武技要好，纪律也一定要严明。” 他们父女的部下合在一块儿，在族里也是最精锐的，加之诸葛岚越年长越是锋芒毕露，也因此混血的陆骞虽是赘婿且丧了妻，但在族中地位很高，说话的分量也与长老相当。
　　“明白！”她的私军队伍不到两百人，其中还有不少女子，训练和装备都极好，各个以一当十，平时以商贾、匠人、佃农、仆人的身份行走民间，间或去服几个月的丁役，打探消息、使绊子下黑手乃至刺杀，样样能做得，部曲、平民和良籍的身份也都经常冒名混用。当然，他们的家人生活安稳，医药养老样样宽裕，子女个个学文习武、礼仪教养——为了在乱世中老人有保障、后代有未来，他们愿意付出生命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