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竹素》梵天Suzy

35、第三十五章

　　在诸葛岚累死累活不过收获不错地将望不到头的山头渐渐改造的时候，诸葛氏上了两份疏。
　　一份是家族的名义阐述坡田的选择、开垦、治理、禁忌、地域差别和客观实在的收益分析。这份疏奏没有夸大，也无推托，严谨、冷静、无私，连养殖的牲畜类型、边角零星田埂地的利用都说得清清楚楚。朝廷用不用是权臣们的事，诸葛氏写不写则关系到百年清名——果然，这份万言巨作一明发出来，朝野赞声一片，然，其耗费的精力太多，应用此策的人还不如积极寻求以“合理”的价钱将山地卖给诸葛氏的人来得多。不过，族长费如此大心血写万言疏奏，目的就是为了制定合情合理的坡田税，而这一目的实现起来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另一份疏，是以恢复济老使之官职的诸葛岚大舅的名义上的，是讲这几年诸葛氏救济流民的经验，尤其是老幼的安置、荒废田地的处理经验。真挚、恳切，稍稍掩饰了他们收留庇护少量人口的行为，但主要还是探讨了扶助幼弱、增加粮食，以及各自获取的好处，以达到长久施行的效果。此策于国于民还是有不少好处的，与前一份疏同样受赞誉，但明显不受恨不能立刻广收人口广占良田的人的喜欢。
　　应该说，这两篇疏奏重新振作起诸葛氏的数百年清廉爱民之名——所有人都认为，他们不沾富与贵，纯粹是为了先祖盛名而付出大量心血，于是，诸葛氏族人大张旗鼓地去成都郊外拜祭武祠，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而以亲身实践为疏奏提供基础的诸葛岚，也用血汗为自己挣得一个进家族议事正堂的席位。

　　除了特立独行的女冠姑母之外，诸葛岚几乎不与族里的女眷们打交道。既然她着男装、行丈夫之道，那么再跑后苑是件不太合适的事——其实她不太讨多数女眷的欢心是真。而从族长、族老、外祖父等祖辈，到族兄弟们这样的平辈，全部默认她以父母唯一的继承人的身份参与大小事务。好在族中男子们，不论老少，对她大多很亲善，有些甚至很器重，那么女眷那边也与她无关了。
　　不过，还有些个小少女们对她好奇之余，居然颇为羡慕。
　　“阿岚姐，你走过很多地方吗？”
　　诸葛岚愣了下，姐？哦，好像没有错，不过……仍觉得有些奇怪。“是顶多地方的。”
　　“哦，家里让我也跟着回蜀中，去谒祠呢！”
　　“路上要小心，不要轻易露面，也不要抱怨吃的不好。遇到盗匪时要镇静，不许尖叫给我们家丢脸。”
　　“……”小姑娘目瞪口呆，见诸葛岚备齐东西要离开了，立刻跑过来，“阿岚姐，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不，我要打头阵，在前面探路。遇到坏人就先杀掉。”诸葛岚果断地给自己领了使命。开玩笑！照顾一群把长途跋涉当郊游的平辈女孩子和长辈女眷们？！算了，这活计还是交给现任和未来的族长解决，因为她真的不知道如何与她们相处。
　　“阿岚，真羡慕你想去哪就去哪。”不用被拘着整天学这个学那个，全都为了嫁人作准备——当然这句话没有出口。尽管说这话的姑娘已经没了一个未婚夫，还在等新的婚配，嗯，也许还是原先那位未婚夫的兄弟。
　　“这不是件易事。”
　　诸葛岚真有些烦了，示意姑娘媳妇们看过来，然后，极快地抽出她目前最心爱的弯刀，人影到处、刀光闪烁，然后人又回来。这时，大片的青竹才开始倒下，引来一阵阵不大不小的惊叫。
　　“若是你们的刀只比我慢一点，而且能够一日一夜骑马跑五百里追敌或是逃命，才能想去哪就去哪……好了，要去成都的快去收拾，但记得不要带易碎的或是太值钱的，带的仆人也要选遇乱不惊的那种，不然，护卫们可能会把过分大惊小怪的自家人当作奸细对待。”
　　诸葛岚气都不喘一口，甩袖翩翩而去。
　　呃，刚才有谁看到她将刀还鞘的动作吗？

　　***

　　有鉴于某个男装丫头死活不肯做护送亲眷这类闲差——当然闲与不闲，各人有各自的看法——族长直接让五堂叔恒指其自己跟诸葛岚商量路上的安全问题。
　　不过在启程之前，诸葛岚日夜忙碌，不仅连平时雷打不动的练武都丢下，还把所有能用的人手全部用上，终于将开春最嫩的一批青竹的纸药处理完。
　　随着建康的重新繁荣，金绢纸更受到通过军功和拥立起来的小世家的青睐。最顶尖的士族现在大多由旁支庶系支撑着，早已不复昔日荣华，不过在诸葛岚看来，那些所谓的顶尖家族，利国利民的人才太少，那么他们的财富被旁的新兴家族和本地大姓瓜分也是很正常的事。加之，她有纸，大量的、便宜的竹纸，除了惋惜些书画大家的手抄书籍被毁损，其他的书，毁于战乱也不是那么难恢复，起码她就找上所有乘坐马车的男女老少：只要能写字，统统给我抄书！谁的字写得好，我就把他或她写得最好的一篇拿来雕刻印书！
　　此承诺一出，全族震动。与诸葛氏有来往、但被战乱弄得贫困而疲惫的读过书的家庭，全都收到她送的、以筐计的竹纸，当然这些纸大多是工艺和用料简单便宜，所以人情挺高、花费很少。这些人中不乏好字、好画，所以诸葛岚现在简直成了书印坊主而不是纸坊主。
　　偏偏刘礼刘二郎也来凑热闹，弄来整整四牛车不知哪里“捡”来的书，有新有旧，还全部是常见的四书五经之外的好货！害得诸葛岚放弃了训练那些收留的流民娃娃练武的想法，不得不将他们全部训练成识字又会至少一门手艺的匠人。
　　“小郎君，我们那些文武学堂的孩子们都带上路？”
　　“对，见见世面，吃点苦头是应该的。还有，学文练武半个时辰也不能少！”
　　诸葛岚的部下，吃得好穿得好，有零花有独栋房子，孩子们受的教育堪比一般士族的子女。但，每天每天忙个不停，压根不可能有闲散无聊的时光。实在也是因为他们的小主人几乎每一刻都在做事，连吃饭睡觉时都必须思考。她其实不是不喜欢与女眷们说话交往，而是真的没有时间啊！
　　诸葛岚虽不至于焦头烂额，但也差不多了。
　　“小伙子，起来，干活！”她一把揪起正在躲懒的十三岁小表弟兼堂弟，粗鲁蛮横地塞过去——沉甸甸四个大藤箱的破旧……竹简，驼在两头大青驴的背上，看得小少年瞠目结舌。“这些都是诸子的著作，你这个月的考核就是这些书了！学堂先生那里我会去说，你，现在，挑上六个人，给我去把这些竹简都可出来或者抄出来。记得，在到成都前我要看到成品！”
　　还沉浸在漂亮表姐嫁人的噩耗中的诸葛钰连申诉的机会也没有，就被诸葛岚支使去干活。不对！才给六个人？这两百多斤的竹简，肯定有十万八万字，才三个月的时间？！回过神来的诸葛钰跳将起来，然后又苦着脸趴下去。如果他胆敢诉苦，一定会被先生、父亲和祖父，每个人分别打一顿，再布置更多的任务！只不过……嗯，如果干成了，以后他去任何地方、任何书院、任何世家，都可以骄傲地送上一套自己刻印的书，那将是多么美好、多么嚣张！
　　于是，诸葛岚不过赔上一堆不甚熟练的小工匠和木头、刻刀、驴子、纸张，连墨都是……咳，忘记哪里“拿”来的了，还有就是给家族学堂的先生们送上不少好纸，就轻易解决掉了那四牛车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