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一壶酒》七里

59、第 59 章

　　众人静了有一刻，魏光当先嚎哭出来，抢上两步，要往床榻扑倒。
　　苏则是错步站住，不声不响，阻在他面前。魏光横目来看，这才瞧见他一身素服，愈见白净剔透。一个粉面小儿，也敢来碍他行事，往常看在代王面上同他客气，如今他失了靠山，正该好好管教。
　　“滚开！”
　　魏光喝道，苏则是并不应声，魏光一掌扇去，要将他赶开。
　　萧政直至此刻方才回神，抢到苏则是前头，伸手挡下，正过身将他严严实实遮住，正色道：“代王跟前，魏将军如何动手？”
　　魏光甩甩手，眼见他二人前后站着，苏则是仍是一声不出，萧政堂堂立定，浑然不惧。
　　魏光冷笑两声，捏着手退开几步，高声道：“你二人齐心，极好，极好。要篡谋代王的江山，却也没这般容易！苏则是！你加害代王，谎称病逝，萧政与你同谋同罪！来人！”
　　挥开手，招呼宫中布置下的兵士进来，只要将他二人绞杀在这深殿之中，从此便可高枕无忧，坐拥半壁江山。
　　殿门紧闭，不闻动静。
　　魏光手下赵副将抢上去开门，用了全副力气，殿门仍是拉拽不动。腿上一软，竟而坐倒在门前，回头望着魏绛，抖得说不出言语。魏光虽错一着，倒也不惊，殿中有他属下近十余人，胜算在握。
　　“苏小儿受死！”
　　当先喝了一声，领着数人冲上，苏则是拿着代王临终交代，需得先行杀了，不能叫他说出一字。另有数人围住萧政，殿中逃无可逃，只需轮番缠斗，早晚取下他二人性命。
　　萧政大骂一声，迎上去接招，则是魂不守舍一般，只怕是不能打。这一回拼斗，凶险处，更胜往日无数大战。
　　忽听得身后说话，平平二字，声息仍是那般声息，却觉陌然。
　　“来人。”
　　苏则是说道。
　　殿后偏门大开，抢出两队铁甲兵士，跟着轰然合拢。众兵士持刀涌上，将魏光一行全数围住，长刀霍霍，须臾临身。
　　情势大变，现下束手待毙的变作魏光，他四顾转头，又惊又怒，恨声道：“苏则是，你设伏拿我？我的人马呢！你们是谁的兵士？为何要听这小儿的？”
　　苏则是轻手推在萧政肩上，要他让开些，跟着缓步走到魏光面前，盯着他看。
　　“魏光将军，我叫做苏则是，你需记清楚了。今日害你的人是我，你的部下我也叫人拿住了，你死之后，我会好好安顿你的家人。”
　　“你！”
　　魏光怒喝未出，身后一刀砍下来，他扑跌了一半，拼力站住，张臂便要抓向苏则是。
　　萧政仍是走到他面前，遮住。
　　乱刀再斩，砍成了一个血人一般，扭着身滚在地下。余人怕得厉害，便有跪下告饶的，兵士仍是不住砍杀下去，殿中处处溅血，片片染红。
　　腥气起来，团团徘徊，浸到人心里去。
　　萧政不曾回头，轻声唤道：“则是。”身后无人应，从见他起，叫了他数回，他一声都未应过。萧政只觉心中空落，升起一股酸楚来，仍是狠心叫他：“则是。”
　　不应，再叫，十余人斩杀已毙，萧政也叫了十余声，到后来四下皆默，只听见他高声喊道：“则是！”
　　听见他抖了一抖，喉间略微漏出些声息，萧政终于放心，众兵士拖着尸身出去，有领头的来复命，苏则是无法言语，萧政点头应下。
　　问出马衡将军人在城外，苏则是早早传信借来他的兵马，魏光设下的伏兵，正是叫北军制住。入殿来的伏兵，却是萧政留在咸阳的旧部。桩桩件件，都在这十余天内排布妥善，则是原本便要一肩担下。
　　只是算不到，他在此时回来。
　　萧政遣人去请马衡，一一调派出去，殿中便只剩得他二人。
　　萧政回转身，瞧见他还是那般站着，眼中却失了神，前后微晃，便似精疲力尽一般。人前若是回身，怕他撑不住，人后看他，更觉心也痛起来。
　　“则是。”
　　萧政再唤，伸手揽住他肩头，将他按到怀里来，不住摩娑肩臂背脊。
　　他周身僵得厉害，有时抖颤。萧政心知他谋算过人，行事当真辣手起来，不在自己之下。只是他脾性温和，向与人为善，昔年城头射杀李士儒，许久都不能忘。这一回尽诛魏光一脉将领，更有许多无冤无仇的，他心中只怕再也过不去。
　　“则是。”
　　“嗯。”
　　苏则是贴在他心口，怔怔听着。只觉他胸膛这般宽厚，靠了上去，似乎便能全无所思。
　　萧政抱得更紧些，低了头，面颊抵在他额上，只愿两个人能变作一个，要他丢了心思，再不难过。静夜深沉，殿中只有天窗里洒下几缕青白月色，照着人，映着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