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一壶酒》七里

35、第 35 章

　　弱水北流，于荒漠中浇灌出一片广袤绿洲，秋风起时，草原如天倾金海。出山但见苍黄万里，胡雁当空，北地壮丽尽收眼底。
　　这般景致生平仅见，闫少游一时豪气冲胸臆，只想高声呼喊了出来。
　　“喔——”萧政仰天啸叫，啸声直上，冲的天开云淡。略收起，回头来看闫少游，闫少游自不能认输，错开一步，按住帽子，一般的清啸声起，悠悠如风远。
　　茫茫草海不见人迹，沿着皋兰山缘走了一程，西去有大片胡杨林，林后遥遥见得烽火起来。
　　萧政停步，俯在地下听了一回。闫少游皱眉看了，问道：“这是北将军的烽火传讯？”“大军不曾深入，想是探查的骑兵孤军过来，撞到小部敌兵，打起上来。走！”也不等闫少游回应，拖着他往前去。
　　闫少游身为宁王大将，原不该帮着代王打仗，只是敌军为匈奴，或可援手。
　　想了一个转，摔开他手，提气赶在前头。他轻功虽不及苏则是，远在萧政之上，萧政追在他身后，一面喊着他慢些，一面哈哈大笑。
　　穿林而过，果然见到两路兵马鏖战正酣，代王军近百人，匈奴有八十余骑，尽为骑甲，马身略矮，腾挪调动更是迅疾。“萧起！”萧政大喝一声，那领军的回头来应，果然便是萧起三兄弟。他兄弟盗匪出身，行兵全无章法，这一番孤军深入，不惧不退，却是追着一队人马猛打猛杀过来。
　　既无援军，萧政也有心尽灭敌寇，招手叫下一名兵士，跃身上马。闫少游也拉了一匹马上去，二人一前一后冲入战阵之中。
　　萧起兄弟立时如虎添翼，百人齐声高叫，斗志煌煌起来，迫得匈奴连退数里，折损半数。匈奴悍勇，退而不败，一面回马放箭。闫少游追在最前，马匹着了箭矢，索性立身起来，一足点在鞍上，凌空翻出去。一剑荡开无数铁箭，落足竟是到了末一人马背上。剑花起，血花溅，一剑杀一人，足不停步，马上人接连坠落下去。
　　萧起三兄弟追在其后，只看得瞠目结舌。苏则是剑法虽高妙，锋芒不及闫少游之万一，到此时此地，才算亲见了青岩子弟的凌厉。
　　萧政纵马追上，呼喝三人醒神，分头砍杀零星逃窜的敌兵。
　　至暮间驻军收兵，萧起来报，昨日领着一队人马探查匈奴大军异动，一行深入居延海百余里，全歼匈奴百余人。萧政赞他武勇，跟着沉脸，叫他去计计死了多少兄弟，孤军深入，若是赶上大队人马只怕要全数赔在此处。
　　萧起认错，低着头同萧重萧复对眉眼，仍是抑不住破敌之喜。
　　萧政大声叹气，一人揍了一拳，命整军开拔，无论死伤全数抗回去。
　　萧起领了命，忽磕绊了一声。萧政问道：“怎么？”萧起挠头：“大哥也一同回去？”萧政这才醒起，战事一了，闫少游也不见了人影。“有兵士看见闫公子往东北去，进了胡杨林，再就不知去向。”经此一战，好汉重好汉，萧起倒不再憎恶闫少游。
　　萧政跳起便跑，交代他连夜撤军，不可有分毫耽搁。自己却是不能回去了。
　　送佛送到西，则是可也是一步不差，将他一路送到了长安。
　　天色暗，草长林密，一时不知何处寻他，反复忆及，日间在胡杨林以东，遥见林北似乎有一处人迹。少游心思坚，既要寻师，必不能放过丝毫痕迹。
　　于是再入林中，摸索着往北行去，自东侧出林，走到一处水洼，果然见得一座游牧帐篷。
　　秋草映月，四下间濛濛莹白，帐篷只是寻常人家帐篷，更有些破旧。帐中偶有笑语传出，倒是极熟悉的。萧政走到近前，不及问话，帐帘先自掀起来。司徒欢一手掀帘，一手携着一杆烟，嘴里歪歪的吐出一口。看见是他，哼了一声，问道：“则是呢？”
　　“不曾过来。”萧政手摸到脸上，许久不见，倒像是跟他共话家常。
　　“那就去把他叫来。”司徒欢像是甚为气恼。帐中有人连声而笑，笑声清亮如故。苏青翟传声道：“萧将军请进来。”闫少游从旁补了一句：“师傅何需同他客气。”
　　萧政手搭帐帘，司徒欢挪出来，站在一旁吸烟吐烟，自是帐中气闷，有人不叫他喷云吐雾。萧政偷笑，弯腰进去。
　　帐中果然气闷，苏青翟对面居中，闫少游坐在他身旁，余下更有十余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众人环作一圈。脚跟前是个麻脸小姑娘，两只水亮的圆眼，凶巴巴瞪上来，却是个汉人。这一众人当中，单凭服色样貌看来，匈奴，回鹘，鲜卑，汉人只怕是一应俱全。
　　苏青翟裹着一卷薄毯，风神如前，面色却青白，显是身俱内伤。他从毯中伸手，招萧政到跟前坐，余人让出位置给他。
　　闫少游伸手给他塞好薄毯，侧头瞄瞄萧政，有意无意，一眼过去。
　　苏青翟同萧政一一说了，这些人是一大家子，都是战乱留下的，那年长的一男一女是夫妇，男的从小不知父母，也不知是哪一族，女的是匈奴人，两人收养了这许多孤儿。
　　萧政眼望着一圈大小人头，一时感沛，凡战皆祸，兴亡均苦。
　　苏青翟凝目看他，转头再看闫少游，只愿他二人日后能想起这一番情景，不忘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