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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狡黠的眼(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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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就像一把竖琴,她仅仅向懂得如何弹拨它的艺术师吐露美妙曲调中的奥秘。
巴尔扎克对女子的评价不像他的葛朗台一样吝啬,所以有时我们可以看到这样一语中的的美妙句子。
——此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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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抬起头,双手搁在头上,向后仰去,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一种劳累过后的休息方式。皮制的转椅被他骤然的动作压得轻微作响,这样他的眼睛就直视向了前方的落地长窗。外面夜幕深沉,因只在三楼的缘故,他无法看到更远处的城市霓虹。校园在这个时刻是静寂的,学生们都已入睡。
他刚忙完了一个法学课题,前段时间因为官司的事情投入精力太多,一堆课题全落下了。正好这个月研究生的课程排得轻松,就接着原来的精研了一个。一直没给自己机会休息,只到了这个时分,伴随夜深人静,整个人松弛下来,脑海里不自觉浮现一个女学生狡黠的笑脸。
下午课程结束的时候,他绕了个大圈子,在新校区最右首的荒地散了会步。学校经过这么多年的修拣,到处都建设得很有规划,因这里是新划到不久的新校区,又在边缘处,还没拾掇到,只简单整了个形状。所以遍眼还是一片凌乱,脚上踩的都是草泥,溜达到这里的人极少----他要的就是这个。
在无人的小路上一个人宁静地走着,看看天际偶尔飘过的云,晴空绽放的蓝,然后在不规则的树林中穿梭,掠过眼界的是不同纹路的树干枝桠,它们和人一样在细节上变化万端,却不像人一样标榜独特,它们静默无语。有时还会有鸟儿从头上飞过,穿越不同的树木枝叶,辨不清是什么品种,只觉得它扑扇着翅膀的声音是那样的单纯生动。
正一个人独享着这份孤寂中的广袤,突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被打扰了,他轻叹了口气。随意回过头去,却感到有个身躯压了过来,眼前展现一张明丽动人的脸庞,竟像古画中的仙子一般,眉目如画,琼瑶如鼻,唇作含丹,肌肤赛雪。他心中忽然涌起很多形容美女的辞句。美好的东西,原是值得赞美的。
“你好,帮个忙。”脸庞的主人看起来很年轻,眉宇间明显透出学生的青涩,神色中有几分慌张,又似有几分狡黠。她将脸紧紧地欺近来,双手牢牢搭上他的后颈,一条腿弓了起来,膝盖突进他的双腿之间。
这是明显的行为侵犯。
他本能地想挡开,却见到对面的一双明眸清亮如波。心里一动,难道是自己较真了?他感到女孩的嘴唇移到了他耳边,似乎就要咬住他的耳朵。耳边有气息微微吹入,女孩的声音轻轻传来:“知道电视剧里的借位吧。男女演员的那种kiss。”说着,伊手臂微微使力,他竟没有拒绝,迁就着她的意思转了一个方位。女孩将唇沿着和他的脸相隔不到一公分的位置缓缓移到他的唇部。女孩高挺的鼻梁和他的鼻梁交错角度地挺立着。
既然戏码已作,何妨逼真。对面女孩双眼已经紧闭,睫毛微颤,明天遂也将眼睛闭上,感觉到吸进的气就是对方呼出的气,而那唇,非常严谨地和他的唇隔在一个安全的距离。
有人在不远处跺了一下脚。两人又换了个方位,仍是极其默契地借位吻势。大约两分钟后,跺脚的人长叹了口气,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远。
女孩轻笑了一声,声音十分动听。他心里暗想,这是上天的厚待吗?天生完美的形体、容貌和声音。
两人分开,女孩爽朗地伸出手,“我认识你,研究生部的学长,校长助理,明天。今天的事谢了。”
他礼节性地笑,没有伸手,说:“不客气。他走了,我也该走了。再见。”说完转身就走,女孩叫他:“明学长,等等。”
他装作没听到,继续往前走去,女孩在后面笑了起来:“你不敢回头吗?那这本纪伯伦我可就带走了啊!”
他非常清楚书仍在自己手上。在剑华读书的四年,不管为着什么原因,被女生主动追求的经历委实不少,一些大胆的女生变着花样纠缠,礼貌的回绝起不到任何作用,唯有漠然应对。但这个女孩……,脑海中掠过刚才的情景,初见时眉眼间青涩中的狡黠,借位接吻时那眸光坦然明净。
“于是艾尔梅特拉说,请给我们谈谈爱吧。他挥手望着众人,人群一片寂静。他用洪亮的声音说道:当爱挥手召唤你们时,跟随着他……”女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念的是先知中的一段(摘自纪伯伦散文诗《先知》之“爱”一节)。
“爱除了自身别无所予,除了自身别无所取。爱不占用,也不被占有;因为爱有了自己就足够了。”他回了一句(摘自纪伯伦散文诗《先知》之“爱”一节),仍然没有回头。
“既然都喜欢纪伯伦,交个朋友吧。”女孩子说:“一个青年说,请为我们讲讲友谊。他回答道:你的朋友是对你需求的回答。他是你的土地,你带着爱播种,带着感激的心情收获……(摘自纪伯伦散文诗《友谊》)”
他笑了起来,回过头:“好吧,乐雪凌同学。”
她眼里晶亮起来:“你认得我?”他没有回答,这个女孩子以文科第一名的成绩考进剑华,现在是法学系新当选的系花,他当然认得。浅浅扫了她一眼,她身上只带了一个放零钱的小坤包,塞不下一本书。
她看出了他的探询,绽开一个俏丽的笑容,眼里又透出开始那种狡黠,指着脑袋说:“纪伯伦散文诗都藏在这里。我去打饭,拜!”说完,她爽快地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失笑,一个喜欢纪伯伦散文的女孩子,用这样的方法,来吸引他的注意,在他注意到她的时候,又来展示她的骄傲。
她不过是个新生,18、9岁吧。
他回过头,不去看那娉婷的背影。前面零乱稀落的散道还很长,他思考着,这里可以用来作什么呢?学校还缺什么?一个可以容纳全校学生的大礼堂?圆形,或者方形的设计……他一边想着,一边很投入地比划了起来。
乐雪凌在他身后不远站着,她回头的时候他已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之中。她出神地看着他,一会儿笑起来,走到他身边,对他说:“我赌输了,你真行。”
他大约猜到她赌的是什么,随口应道:“是吗?很抱歉这是我给你带来的。”
她叹了口气,说:“真没想到你这么难搞掂。唉,老实跟你说吧,某女手上有本很老的书,我淘了N年没淘到。好容易知道她有,她却跟我打赌,要我帮她销毁一样东西就送我。”
他有些意外,嗯了一声。
“怎么说呢?某女快毕业了,很优秀一女生,大概是去年做了点不够矜持的事情。原因就是你。其实我觉得像你这样一人,要清高就索性再清高一点,装酷就索性再酷一点,别半理不理的折腾人。弄得人家百八十年冲动那么一回,你不给回音,又不把东西退给她,人家窝心呢。”
“对你这番话……”他回以微笑:“我要是那女生,把书烧了,也不给你。”
她捂嘴闷笑,半天才说:“看来呀,你很重视别人的隐私。那我放心了,我猜你铁定把那些证据都烧掉了。恩,我再猜一下,烧掉之前只怕连看都没看过。”
“好了,我可以回告她了,让她对你彻底死心。”女孩遥叹:“可怜的女人啊,她会哭的。”
他微笑看着她,心里清楚她这一段话不是重点。这个狡黠的女孩应该明白,如在前一刻那么高傲而截然地走了,会比现在说上这么一大段无事生非的话,更加令他印象深刻。所以,他在等待,等她说出重点。
他的不搭理居然令她有点不好意思:“我好像在唱独角戏。一个人说话是件很寂寞的事情,上帝会惩罚你的冷漠。”
他说:“我在听你说。上帝赐予我一双耳朵,我用来聆听。”
乐雪凌甜美地笑起来,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很突兀地问:“你觉得我漂亮吗?”
他点头,说:“应该很多人赞美过你。”
乐雪凌说:“我认为,赞美你的人更多。”
他只能微笑,她说的是一句实话,但他不能摆脱中国人固有的秉性。
乐雪凌瞅着他,眼神中又露出那种狡黠:“我们是相配的。就像刚才的kiss,如果换了别人,那家伙早不服气地冲上来了。正因为是你,他只能服气。”
他淡淡地说:“那又如何?”
“你不觉得这方法很有效吗?你大概经常会受到不相干的骚扰,我也一样。”乐雪凌耸了耸肩膀:“与其浪费时间应付骚扰,不如我们直接告诉别人,优秀的男人和女人彼此选择。简单而有效。至于是不是真的选择,你知我知,上帝知。”
“你考虑一下。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下次见面,我一定要邀请你跳舞。我听说过你的舞艺,相信我们彼此都不会让对方失望。”没等他回答,乐雪凌给了他一个俏皮的笑容,转身走了。
她没有再回头。但她达到了目的,她如此张扬、骄傲和凌厉,居然没有让他感到厌恶。
他忽然想起巴尔扎克的一句话:女子就像一把竖琴,她仅仅向懂得如何弹拨它的艺术师吐露美妙曲调中的奥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