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书海言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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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书海言志
这样的小村庄真的可以说是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古代的生活让艾若亲身体验了一回什么叫桃花源。这样平和闲适的生活状态比起激烈忙碌的城市生存平添了一份别样的情致。
“艾若妹妹，今天我们玩什么呢？”
“摸鱼，好不好啊？艾若妹妹”
…………
说话的是戴家大婶的儿子，艾若多年的玩伴。说起他，艾若也真是无可奈何，他是康熙二十三年生的，比艾若大了整整五岁啊，按理来说，艾若该叫他铎哥哥，二十几岁的艾若居然要管一个十岁的小孩叫哥哥，即便习惯现代生活的艾若一贯大胆，可是这让艾若如何能够坦然启齿？所以跟他说话，艾若总是你啊你的称呼，他倒也不以为忤，在人前若实在被逼急了，艾若只能咬着舌头含糊不清的喊一声“多国国”就算了事。
哎，哎，哎……艾若托着脑袋坐在树下，已经数不清楚了这是她今天说的第几次“哎”，叹的第几次气。
“怎么了，艾若？”戴铎从后面追了上来。
“无聊啊”本以为来到古代可以练练书法，读读古书，淘淘古玩，也算不白来一趟。可是，艾若早该想到那是清朝啊，哪有女子可是上学堂的呢？她本来觉得娘既然藏着《洛神赋》，精通词赋如果不敢说，想必也是略通文墨的。趁着生日的时候，她扯着娘的裙摆，跟娘撒娇的说，“我想念书，好不好嘛！”可是娘不许，无论艾若怎样好说歹说，发嗲耍小性子，总之，娘一脸的不可通融，就两个字“不许！！！”
于是她只能带着邻居的孩子们做游戏，看看叔叔伯伯们种田插秧。绿泱泱的麦田远远望过去就像是绿色的海洋在风中起伏，初见的时候的确令人心旷神怡，但是天天对着它，即便是天堂也会变得像地狱一般可憎。现在艾若只能对着它叹气，除了叹气，艾若不知道还可以做什么。
“摸鱼？”
“弹石子？”
“摘果子？”
“做纸鸢？”
……
戴铎给出了许多提议，可是艾若除了摇头还是摇头。
“艾若妹妹，你究竟想做什么呢？”
“我，我想念书。”艾若小声地支吾到。她明知道这比莫扎特计划更加惊世骇俗，不该启齿，可是她实在不能忍受每天就这样的碌碌无为，头脑一个冲动，还是说了出来。
“什么？”戴铎吃惊不小，“可是没有先生会收一个女孩子做弟子的。”
“我知道啊”艾若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戴铎，一个一个字的说：“我，要，读，书。”
戴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艾若，眼底流淌的是泰山般不可动摇的意志，是到了黄河也不会死心的倔强。
“好，我带你去。”戴铎拉起艾若的手，一路向学堂跑去。
到今年（康熙三十三年）的十月初一，艾若来到这个世界上已经整整五年了。五年来，她没有写过一个字，没有念过一本书，见过的文字仅限于那幅《洛神赋》，她怕再过不了多久，她会忘记字的模样，书的味道，她会和这个世界上大部分女人一样忘记天的蔚蓝，云的轻灵，山的峻峭，更重要的是忘记心的阔大。
她不要。
学堂到了。
艾若看到的虽然只是矮矮的一堵墙，却不知道它挡住了多少登览以自广的道路，虽然只有稀稀疏疏的茅草覆盖在房顶，却不知道它挡住了多少渴望知识的目光。中午的时候，先生回家吃饭了，学堂里的人很少，只有几个孩子还在那里温功课做游戏。
戴铎瞅了一个没人的空档，带着艾若从后门溜进了学堂。他暗暗指了指墙角那头先生硕大的书架，却径直走向了自己的座位，像往常一样和还在座位上温功课的同窗拱手寒暄了几句。艾若会意，一个侧身，藏到了书架背后，满架的古书正好挡住了艾若幼小的身躯，而书
先生来了，是一个戴儒巾、穿大袖衫的老人家。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可是先生应该已近耄耋之年，却依然精神健硕，鹤发童颜，这让书架后的艾若暗暗称奇。白色的须发昭示着岁月沧桑的洗礼，有神的双眼暗藏着对世事变迁的洞察。
今天讲的是《论语*先进》的末章○1，就是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谈论志向的那一章。这一章艾若曾经读过，虽然不能成诵，但大意还是通晓的。
先生没有拿书，一切都仿佛烂熟于心，闭着双目开始念：“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
于是下面朗朗的读书声此起彼伏，学着先生的样子，晃着脑袋跟着先生诵读，“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
“子曰：‘以吾一日长乎尔，毋吾以也。’”
……
“居则曰：‘不吾知也！’如或知尔，则何以哉？’”
……
…………
这一章在语录体的《论语》中可以算得上是长篇大论。好容易一遍才诵完了。按理应该一遍接着一遍诵读，谁让朱熹老先生说的，“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呢？
又能读书的艾若很高兴，伸长着耳朵深怕漏掉了哪个字，可惜美中不足的是，怕要等上好几天，等到大家能够熟背后才能听到先生的讲课吧！
没关系，能见到了久别的文字艾若满心的欢喜，这样的境遇已经让她感到了满足。
正想着，只听先生说，“非志无以广才，又曰，‘匹夫不可夺志也’。古有孔夫子与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论志，今日老夫也来听听大家的志向，诸位畅所欲言即可。”
话音落了很久，而下面依旧沉寂一片。面面相视的很多，却没有人第一个开口。
“王志平，你先来”先生的话打破了沉默。王志平？艾若一惊，咽了一下口水，心里想着，幸好阿，祖上积德没有姓殷，姓尹什么的，否则只怕这时艾若早已笑的丛书架后面滚出来了。衣冠楚楚的，怎么起这样的名字呢？想不通阿，可是艾若忘了，其实尹志平也是一身道服，没有任何邋遢之处。
“先生，志平以为，以为为学者十年寒窗，应试及第，上可安定北国江南，下可善待一方百姓。”
先生长叹，“为官而学，可乎？志平啊，为师送你四个字，好自为之——”话音未落，先生又将目光转向了其他学生，出人意料的是艾若居然在先生眼中扑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没落。
“马正权”先生又点了名，只见站起来了一个恭恭敬敬的身影，拱手屈身行礼。“先生，正权以为曾子所言‘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正道出了弟子所想。淡泊名利，修身养性，为国以礼，大业可成。”
马证券？我还马股票呢？眼前的人文质彬彬，侃侃而谈，可艾若却莫名的觉得很恶心。是偏见吗？似乎不是很公平，但艾若也不知道为什么对眼前这个素未谋面的名字又好笑的马证券无甚好感。
夫子眼睛一亮，紧接着问道，“何谓大业？如何为之？”
“大业者，天下定也。至于如何为之，弟子以为，以为……”马证券一时语塞，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因为所以然来。
先生点了点头，示意马证券不必着急，“正权啊，小小年纪能有你这份识见也属不易。只是为国以礼岂是你想得这般容易的？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你还是没有读通啊。记住为师的话：登高临远，固然好，只是高处不胜寒。不能对人忠实，至少要做到对己忠实啊！”
“弟子谨记”马证券红着脸坐了下来。
精辟阿，艾若不禁多打量了先生几眼。“登高临远固然好，只是高处不胜寒。”先生的话在艾若的耳边回响，任她慢慢咀嚼。这样的见识需要多少风雨的洗礼才能看透，这是先生是在高处游历的切肤之痛吗？没曾想到小小的村庄里居然也有卧龙潜伏。
先生环视着学堂，目光落在了戴铎的身上，“戴铎，言尔志”
“是，弟子不求位及将相能造福天下百姓，只求人人有一箪食，一瓢饮，余愿足矣。”
艾若是知道历史的，将来的戴铎绝非池中之物，会追随四四胤禛，也就是后来的雍正皇帝成就一番天地。可她却没有料到十岁的他就已经有如此之志，这还是追着她问“去摸鱼，好不好啊？”的玩伴吗？一席话让艾若不禁对戴铎刮目相看，欣赏之情溢于言表。
夫子抚掌称善，曰：“若天下人人温饱，便是百姓莫大的福分了啊。吾与铎也。吾与铎也。”
先生缓缓道来，“今日同窗朗朗，明日各奔东西。出而仕也，为天下，非为君也；为万民，非为一姓也。为师只希望诸位心存天下，那么圣人之言也不算白读，也不枉老朽一番苦心传道授业。”
…………
为天下非为一姓？这话好熟啊，艾若知道她一定念过这句话，那是……
一个转念，艾若不禁轻轻啊了一声，那是大名鼎鼎的梨洲先生黄宗羲○2阿。他曾说过，“天下为主，君为客。”意思是说，天下是属于百姓的天下，为君者应为天下尽职尽责尽心尽力，为百姓谋福祉。简而言之，就是执政为民。
以前在学校里艾若只知道黄宗羲老先生反清失败后便隐居著述，后人不知所终。本以为隐居总要找一片人迹罕至的山林，没有料到，一代巨匠竟然就在身边。可谓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没曾想一个小小山庄却也是个藏龙卧虎之地。
想到这里，艾若不禁兴奋起来，这样千年难得的机会怎可任由他从指尖白白流走？既然遇到，总得有所收获，空手而归，岂非暴殄天物？本只想有书可以念，在学堂里随便听听课的艾若现在可不仅仅那么希望了，一代鸿儒的出现更加坚定了她求学从师，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决心。
下课放了学，学生都陆陆续续的整理东西离开了。艾若正准备等大家都走光后慢慢从后门溜出去，此刻却有一个声音传来，艾若就只听到先生说：“出来吧，书架后面的小姑娘。”
注：
○1 《论语*先进》末章（第二十六章）
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子曰：“以吾一日长乎尔，毋吾以也。居则曰：“不吾知也！’如或知尔，则何以哉？”子路率尔而对曰：“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夫子哂之。“求！尔何如？”对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礼乐，以俟君子。”“赤！尔何如？”对曰：“非曰能之，愿学焉。宗庙之事，如会同，端章甫，愿为小相焉。”“点！尔何如？”鼓瑟希，铿尔，舍瑟而作。对曰：“异乎三子者之撰。”子曰：“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也。”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三子者出，曾皙后。曾皙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曰：“夫子何哂由也？”曰：“为国以礼，其言不让，是故哂之。”“唯求则非邦也与？”“安见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唯赤则非邦也与？”“宗庙会同，非诸侯而何？赤也为之小，孰能为之大？
○2关于黄宗羲
黄宗羲（1610-1695）中国明末清初史学家，思想家。浙江余姚人。字太冲，号南雷，学者尊为梨洲先生。清顺治二年（1645）清军南下，他募乡民在余姚举兵抗清，时称“世忠营”。兵败返回故里，课徒授业，著述以终，至死不仕清廷。著有《明夷待访录》、《四明山志》等。
本章完
看旁边，懒人有话说～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书海言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