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肩而过》荻风瑟瑟

8、潭柘寺的因缘

　　韩非后来就一直想着尹荻那句半开玩笑的话，为什么明天就一定遇不见她了呢，虽然第二天是星期日，在公司是不会碰见了，但是她怎么就知道一定不会在其他地方碰见呢？或者，她会一整天呆在家里，或者，她会去一个很特别的地方？
　　不能入睡又找不到答案的他，到底还是无法忍耐。凌晨两点的时候，他开车来到尹荻家的楼下。寂静的夜与星空，又让他想起那个奇迹般的圣诞夜，他发觉自己开始迷醉于做一些平常不做的事，好象一个不知事的孩童，又或者，因为他年轻的时日不多，所以才使劲做一些这样的事？想着想着觉得自己很好笑，但是又奇妙地觉得自己很幸福。
　　也许那是他第一次，一直地望着天空，看着被都市的灯火映红的夜空，慢慢地变——由红变蓝，由蓝变白，然后好象在他一个不注意下一般——所有被夜幕掩盖的东西瞬间清楚。
　　天一亮，他的精神也来了，动也不动地看着尹荻楼下的大门，过了真的很久，终于看见她出来了。他看了下表，不可思议地还不到7点，原来夜真的很长。
　　他慢慢地开着车跟着尹荻，看着她上了公车，下了公车，真的去到一个他怎么也想不到的地方——京郊的潭柘寺。
　　他迅速地停好车，冲进寺里，不想跟丢——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跟着她要干什么。
　　但是一进到寺里，他的脚步却又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十四的寺庙，人还很少，北京的一切好象被关在山门外，山门内，是一千六百年的肃穆与宁静——没有钟声，没有香烟缭绕，没有善男信女的祈祷，大殿也是静静地似乎不需要人的参拜，草地也是静静地似乎不在意人的践踏，他放慢放轻了自己的脚步，似乎忘了尹荻，也忘了一切，只是被动地也让自己融在这寂静和沉默中，感觉积在心中从未散过的渴求与厌恶、克制与提点，慢慢地都化作一道溪流，流到心外不知何处，身体就轻轻的好象不用站立也能存在，身外没有为己之敌，整个世界都是对自己的包容。
　　他感觉很舒服，就不自觉地笑了，慢慢地走在寺中，也不知道时间。寺中的一切都好象是刻意为静心而作，又好象都是无意地生长所以自然得舒心，直到后来到太阳爬到身上来让他觉得更暖了，他才发现了身边时间变迁。
　　这一变化让他想起尹荻，自己已经忘记去找她，想想算了，就准备开车回家，今天其实也算不虚此行，他想着以后有时间一定还会到来——门响，他回身看见一个女子合十的手，生生向上，合十无欲，是谁在向寺中的僧人道别。
　　那是他见到尹荻却又最平静的一次，他好象忘记了自己是怎么追过来的，感觉只是在长生殿前的一个偶遇，抛却生命所有其他的时间，就让那一刻慢慢变长——他相信他已经做到。
　　韩非？”尹荻走近他，仍然有点不置信，眼神都有点飘忽了。
　　“现在，要走吗？”
　　尹荻像不能回神一样，“啊，好。”
　　然后两个人慢慢地走向山门，尹荻好久不说话，韩非也不想从寺庙带给他的舒适中醒来，所以两人都无语。
　　路过大雄宝殿的时候，尹荻才抬头看了他一下，“今天是……来求什么吗？”
　　“恩，不是。好象是，到了这儿所以什么也不想要了。”说出来了韩非就不能再感觉这安静是舒适，好象是一种尴尬，所以他就一直地说下去，“难怪你来这，昨天，是想我不会来吧——这儿很舒服，所以以后会再来的。”
　　“这儿很舒服？”尹荻点点头，“对。平常是这样的，很安静，很舒服。有的时候不是……也有很多人的时候。”
　　“那么那个时候不要来。”他现在的心情很轻松，所以感觉什么问题也很容易解决。
　　“我也是这样……”尹荻笑了，这是韩非第一次看见她笑得那么自然，眼睛中好象有光线流溢一般，慢且平和，和她以前对韩非的人事化的笑容完全不一样，令韩非感觉身边的空气都柔和下来，“如果在大家求神的时候和他们一起来到寺庙，你会觉得所求的更远。”
　　韩非虽然一下不明白为什么更远了，但是想起来也觉得肯定不值得来。
　　本来韩非有很多话该问尹荻，可是似乎那些问题他都知道最可能的答案，问起来很客套而傻气，而尹荻居然也没有问一些客套和平常的问题，韩非想是不是尹荻也大概地知道他的答案，尹荻不问让他觉得很高兴。
　　韩非提出用他的车载尹荻回市区，也可以一起吃晚饭，尹荻没有推却。
　　于是韩非找了家很安静的餐厅，他想尹荻不喜欢很闹的地方，他今天也很享受心中从寺庙带回来的安宁。
　　桌上的小苍兰发出隐隐的香气，嫩黄的色调好象一点也不配尹荻但是透过那香气与色晕看着尹荻，反而又觉得她更真实和亲近。
　　“真的不知道是我想得多还是，喜欢一个人的人都会想这么多，我好象每次碰见你的时候都很特别。”
　　尹荻的眼神与小苍兰一样明亮，“不是你想太多，事实我每次碰见你，都是很特别的时候，和很特别的地方。”
　　对于你来说，也特别吗？”韩非有点意外了，而且是有点喜出望外。
　　尹荻浅浅地笑着，“是的。”
　　韩非真想疯狂地做点什么，可好象太疯狂，竟然只能呆呆坐在那。那个时候他领会到，自己的感情能得到回应，是多么幸福的事。工作与亲情，是很容易便得到回报的事，但是在他不知道是因为太在乎还是本来就是不能把握而一直踌躇的爱情面前，当他听到尹荻这么说，虽然不是说爱他，也不是对他的任何承诺，他已经觉得上天无比地眷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