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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3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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寐慧最后那句话,像是快沉重的磐石,压得全场一片寂静,每一个都死死盯住了从馐,等待着他的答复。可就在从馐欲要张口说话的一刹那,雍言却突然抢先出声说:“等等,从馐!如果,如果你的答案是我最不愿听到的那一种,那我求你先别说。等我,先等我离开这里。起码,我不用眼睁睁目睹你消失在眼前,而我却无能为力。”
短短几句话,雍言分了好几次才说完。好容易把心中所感表达出来,雍言硬是忍住了眼眶里滚动的泪花,紧紧抿住了薄唇,将从馐从头到脚来回看了好几次,试图能在脑海里镌刻下最深的烙印。然后他慢慢转身,一步一个脚印,向着不远处的树林走去。
“雍言。”从馐见他渐行渐远,忍不住出声叫住他。雍言听见呼唤,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从馐深深吸了口气,用雍言能听到的音量,轻声又郑重地说了一声:“保重!”
从馐话音刚落,雍言的身影禁不住晃动了一下。紧接着也不见他有任何的回应,又继续往林间走去。与此同时,那蛮又变回来本斗牛犬的模样,深深看了眼从馐,说:“做你最想做的吧,不用顾虑我们。这么多年,早就学会看开了。只是,我也没豁达到能视若无睹的地步。所以,我也先走了,但愿很快就能找到转世后的饕餮王。”
留下这些肺腑之言,那蛮疾跑了几步,赶上了雍言,和他一起走进了小树林
望着雍言和那蛮的背影在视线中消失,从馐不觉缓缓低下了头去。衣袖上有个簇新的水渍将那一点布料的颜色浸得更深。
寐慧见从馐不说话,盘算着姚俊威的灵魂能安稳留在□□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心里不免就有些起急,于是她轻咳了一下,旋即问道:“从馐,你考虑清楚了?”
闻言,从馐抬起头来,露出了友善的笑容说道:“寐慧,还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在你救他的同时,能不能随便将他脑海里关于我的记忆全部消除,一点痕迹都不要留下?”
“你?”寐慧有点愕然,从馐的这个要求并不难做到。只是,她十分费解从馐会有如此打算的动机,“为什么?你都快死了,难道不希望有人会记得你?更何况在我看来,他和你之间感情菲浅,不然也就不会费尽心机为你打开封印。要知道,你死了之后,唯一了解你们曾经历过的那些风雨的人就只有他而已,如果你连他的记忆都消除了,那么你们就如同两个没有关联的陌生人。这样你不觉得可惜吗?”
从馐轻柔理了理姚俊威凌乱的头发,低声说道:“对他而言,与其记着,不如忘记更好。不过短短几十年的时间,如果用来祭奠一个根本再也见不到的人,那才是最可惜的。”
女人微不可闻的叹息伴随着坚定的承诺飘荡在空地上空:“那么,如你所愿。”
闻言,从馐心满意足地阖上眼,等待命运降临的那一刻。
东方破晓,金色的晨曦给空地上的乱石和周围的枝叶都披上了丝薄的外套,尚未散尽的雾霭仍眷恋着草地的清香,在林间徘徊不去。祥和幽静的山谷间偶有褐色的鹪鹩掠过,从草地和树枝见叼走了尚未苏醒的小虫,振动翅膀后飞向浮动着几片白云的晴朗天空。
一根断绽的黑色丝线安分地躺在贫瘠的土地上,丝线上还穿有半块破碎的黑色吊坠,看着似乎像是块迸裂的石头。经过阳光的照射,丝线和碎石飞快转变成了沙土,被路过此地的羊角轻风温柔带走。
在过去的那个夜晚,无论曾发生过什么样的巨变,在这一刻,所有的滔天骇浪都成为了历史沧海中翻不起任何浪花的小水滴,最终回归于风平浪静。只是,不管世间如何斗转星移,某些事在某些人的心中依然会留下些若有似无的痕迹……
一阵急促的电话声将姚俊威从睡梦中吵醒。他起身揉了揉还带着倦意的眼睛,在床头柜上抓到了眼镜带上,然后踢塌着拖鞋来到客厅接电话。一拿起听筒,对方如同连珠炮似的问题就顺着电线从千里之外传了过来。
“……”
“妈,是啊,我刚起。今天是星期天,所以睡得久了点。”
“……”
“嗯,今年过年也不能回去……,不是,我当然不是不想见你们。要不,你们上我这里来过年……”
“……”
“妈,这事以后再说吧。过完年我不过才三十岁,现在谈成家的事有点早。城里都不流行早成亲。而且身边也没什么合适的人选,这种事还是宁缺勿滥的好……”
好容易坚持听完老家打来的长途电话,姚俊威叹着气,起身去厕所梳洗。浴缸水管里放出的热水带着蒸汽将整个厕所内熏得温热舒适,姚俊威利落地洗完澡,拿着浴巾快速擦拭着身上的水渍。
先前被萌上了一层水汽的镜子开始逐渐变得清晰,一颗颗的水珠顺着光滑的镜面滑落,在洗手池和墙壁的接缝处形成了一道细细的水流。姚俊威无意间抬头,在悬挂着水滴的镜子里看见了胸口上的痕迹。
那是一个护身符,一个水滴型的护身符。姚俊威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慢慢摩挲着那个护身符,想起了三年前的一件怪事。
那时他无缘无故在家里沉睡了近四天的时间。要不是报社见他既没上班,也没请假,于是拼命打电话,一阵阵急促的电话铃将他从深眠中吵醒,也不知道他还会在床上躺到什么时候。
那次醒来之后,姚俊威本人也觉得很迷惑,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那么能睡。而当天他就发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原本熟悉的空间内有了一系列的变化:
他在橱柜里找出了很多的糖果和巧克力之类的甜食,那些东西他向来不喜欢;客厅里摆放着自己没见过的陌生CD;电脑的收藏夹里还有从没上过的网站地址:最诡异的是,厕所里竟然多了另一套洗漱用具……
任凭姚俊威想破了脑袋,也回忆不起自己曾经让人住进了自己的家,但是房内的种种变化又令他不得不怀疑,曾几何时,他有过一个同居者。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姚俊威也只得作罢。
只是,当他惊奇地发现胸口万字型的护身符无故变成了水滴状后,姚俊威知道,自己的身边肯定发生过什么。可还没等他找出事情的真相,另一个意想不到的突发事件又打乱了他原本平静的生活。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每过一段日子,姚俊威就会觉得自己的左肩膀隐隐作痛。倘若是人来人往的白天倒还好些,只要一到夜深人静的时候,疼痛感就会加倍袭来。特别是午夜过后,那种抽搐般的痛意会从手臂根部蔓延开来,游走于四肢百骸,最后汇集到心脏部位。
等到心脏被疼痛折磨得麻痹之后,就会产生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强行霸占住他所有的情绪和理智,那样的感觉就如同经过了一定时间的细嚼慢咽,硬生生吞下个尚未成熟的葡萄,能在不知不觉中,将姚俊威的眼部泪腺的功能放大到极点。
为此他跑遍了全城的医院,却始终查不出身体上有任何的毛病,听闻最多的解释就是他可能工作压力比较大,所以产生了幻觉。可是姚俊威断定,那些痛感是真实的,绝非是他胡思乱想后的产物。
而且最让姚俊威郁猝的是,一旦疼痛袭来,他的脑海中总会掠过些模糊的画面,每一幅里面仿佛都有人在晃动,却都是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
有时候姚俊威会下意识地伸出右手,想要握住那些一闪而逝的影像,可惜从没成功过。一旦当他觉得指尖似乎触碰到了什么东西,那些画面便会立刻消失,快得如同白驹过隙,只留给姚俊威一片刺目的苍白。
除此之外,姚俊威的心理还有个细微的变化。那就是他非常惧怕回到老家,回到那个养育了他二十多年的土地上。对此他自己也找不到合理的解释,他只知道,每次他记起老家附近的秀丽风光,都会夹杂着一股莫名的恐惧,让他手心直冒冷汗。所以他一而再再而三诓骗家里,说是报社让他在春节加班,好躲开一般人眼中回家探亲的“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