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语》苏惟

3、起点

　　那种似乎窥入人心的冰蓝，究竟是天空？还是海洋？

　　从小林中回来的时候，月亮已挂得高高，点点银色的光芒温柔的落在满是杂草的小路上，软软的。
　　不远前，便是平整的水泥路面，本应寂静的夜，却似乎传来了嘈杂的叫骂声。杨扬向住处走去，叫骂声更大了，前方两栋房子的中间，一群黑影推推嚷嚷，似是有什么争执。本不欲多事的他在听到隐约的“妖精”时，不加犹豫的向黑影走去。
　　“死妖精！长胆了啊！居然又敢来这里了？”
　　“打死你个妖怪，看你还偷东西！”
　　叫骂的山民似乎并不畏惧他们口中的“妖怪”，鄙夷的态度看起来仅仅像是对待半夜偷食的小偷。从人缝里，可以看见倒在地上的衣衫褴褛的身影，被打的很惨，却没有发出一丝呻吟。似乎是那个少年，却没有了那快要及腰的长发，双眼狠狠地瞪视着眼前的山民，额头上却光滑如常人，并没有看见一如前两次一样的奇异的第三只眼。
　　“喂，打死人了啊！”杨扬朝人群喊道，声音发出后，似乎连自己都吃惊，为什么会在这时去管这个闲事。既然并没有看到第三只眼睛，那说明自己前两次的确是老眼昏花加心里因素的共同作用才看到了那本不存在的幻觉，那么这个少年，便与自己无关了吧。
　　“外乡人少管闲事！”一个较年长的男人回头扫了杨扬一眼。
　　“咳……我也不想管的。可是，你看他，快被你们打死了吧。至于么，一个偷东西的小鬼而已。”
　　“哼，你懂什么！”虽然说着狠话，但发现了杨扬之后，山民们似乎都在畏惧着什么，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臭小子，以后别再出现，省得像你那不要脸的老娘一样丢寨子的人！”向着地上的少年忿忿的骂了一句，山民们跟着那个似乎头目的男子转身离开了。
　　“居然这么容易？”没想到他们这么轻易就罢手，盯着离开的人群的杨扬并没有发现在他的身后，少年额头上刚刚出现的一道竖直的黑线又渐渐地消失了。
　　转过身准备说上两句的他不出意外的发现地上的少年果然再一次消失了，一边嘀咕着那少年非同一般的速度，一边打着哈欠向老太太的家里走去。
　　躺在硬梆梆的小床上，杨扬的脑中一直出现着那个男孩的眼睛。一会儿是黑色的总是瞪得圆圆的似含怒气的双眼，一会儿是那只似真似幻的蓝色的总是冷冰冰的好似要把人心魄吸走的眼睛。幻觉么？幻觉。如果说几天前好不容易相信了那不是幻觉，终于承认了这个世界上还是有神奇的事物存在的，那么今天，便结结实实的又受了一次打击。如果真的有上帝，那他还真的是莫名其妙，颠来倒去的，究竟是想让自己相信些什么，还是否定些什么？
　　明天就要离开，杨扬强迫自己不再去考虑那些超越自己认知的事情。离开之后，这里的一切，也只不过是黄粱一梦了吧。把那两只蝴蝶交给那个人，就又回到了一成不变的生活。上课，下课，还要准备毕业论文。那时，一定会忙得连自己姓什么都忘记了，自然，也就不会再考虑这些有的没的了。
　　嘀嘀咕咕的某人慢慢的进入了梦乡，梦中，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冰蓝。

　　早上山里的空气的确清新，深呼吸几次，还真有点舍不得回去呢。杨扬收拾了东西，决定再去山上待上一会儿，车子下来的时候，估计要等到下午了。
　　最后一次来到这棵树下，杨扬笑了起来，“嘿嘿，小子，这一星期，多亏有你哦，让我过得很新奇。”想到自己居然会连续两次出现错觉，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来。好半天后，才醒悟到一个人在林子里傻笑实在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坐在回程的车上，杨扬是真的郁闷了。他开始后悔最后还要跑到林子里去一趟。如果不去的话，那么一切烦心的事就会当做一场梦了吧，可是，为什么要在转身的时刻，又看到了那抹冰蓝呢？反反复复，连自己都厌烦了。
　　“刘哥啊，我住的那里还真是不容易找呢。不过，旅游业还开发的不错嘛，我看游客蛮不少的。”杨扬冲着司机的方向大声说。
　　“也就是这几年的事儿，算是个避暑的地方吧，并没有多做宣传，都是口头传来传去，慢慢的，人倒是多了些，还好不是十几年前那会儿了。”边开车，边回答杨扬的话。
　　“哦。”并没有问十几年前是怎么回事，应该，和那个少年脱不了干系吧。

　　“喂，扬扬，起床了！”故意把第二个字读成第四声，只有那个讨厌的人才会。他怎么在这里啊？杨扬睁开迷茫的眼睛，一张被自己鄙视了无数遍的大脸就在距自己不到10厘米的地方。
　　“啊！哥你吓鬼啊？”猛得向后靠去，却发现已紧紧地贴在了靠背上。“起来啦，干嘛靠这么近！”把眼前的人推开，环顾四周，又是只剩下自己一个乘客了。
　　“我在怀疑，如果不是终点站，你是不是每次都要坐过站啊？”英挺的鼻子向上顶了一下，面前的人明显一脸坏笑，“还有，要叫杨教授哦，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
　　“什么教授啊，只有在学校的时候才那么叫你啦。变态老哥，当教授就那么让你有成就感啊？走啦，我要回家。”拿下行李架上巨大的背包，杨扬头也不回地向车下走去。
　　“喂喂，扬扬怎么这么无情啊。好歹也是你哥我专程开车来车站接你唉，居然连谢都不说一声。”故意捏起嗓音，完全不符合来人高挑的身材和俊朗的外表。
　　假装呕了一声，杨扬不理睬跟在后面的人，向一辆黑色的BENZ走去，打开车门，径自坐了进去。
　　开车的青年就是杨扬最讨厌的哥哥，杨毓。在杨扬心中，就是这个讨厌鬼，从小压榨着自己，就连自己读了研究生，都要好死不死的恰好成了自己的导师。想到如果不是他硬逼着自己上山去抓蝴蝶，也不会遇到那个怎么都想不明白的烦心事，便更加看他不顺眼了，想到这里，朝着旁边很明显地翻了个白眼。
　　“呀，杨扬，我可以理解成你在向教授我暗送秋波么？”杨毓紧接着便飞来了一个明显到做作的媚眼。
　　“你少恶心人了好不好，拜托，玩了多少年的花样还没玩腻啊？”
　　“你怎么能这么说哥哥，哥哥好伤心。”这边厢，杨毓毫无被人讨厌的觉悟，依然玩着每次都意犹未尽的游戏。
　　懒得再理那个精神有点问题的哥哥，杨扬把靠背放低，继续刚才在大巴上的美梦。

　　回到自己租的房子，杨扬直接便瘫到了整个房间最值钱的家具——异常豪华的大床上。足够三个人并排躺下的宽度，并不特别厚却很柔软的床垫。每次躺到这么舒服的床上，都会发出无限的感慨，还是现在好啊，可以租自己的房子。不像那四年，在窄小的宿舍硬板床上，每次都睡得那么不舒服，想这些的时候，杨扬似乎忘记了，宿舍里，睡得罪香的，永远是他这个对硬板床抱怨最多的人。
　　好不容易赶走了不愿离开的哥哥，舒舒服服的洗了澡，杨扬躺在床上听着电视上的新闻，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状态。
　　然而，一切，还都没有结束。
　　在杨扬认为终于回到了起点的时候，早已注定好的一些东西，正向着不可更改的终点，慢慢地行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