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落叶》竹致

7、7

　　新飞船飞出斯诺伐的领空，性能比旧的那辆好多了。
　　一班人坐在一起，等杰克给解释。其实他不给解释也没关系，毕竟现在发现他是个厉害人物。
　　“这事要说起，得追溯到六年前。那时我十六岁，迈克才十二岁。那一年迈克失踪。其实不能说是失踪，我们一直都知道他在哪里，只是见不到他而已。”
　　“你们听说过‘和平’计划吗？六年前很流行的。招收十岁到十五岁的孩子去联盟总部进行训练培训。”杰克问。
　　诺亚举手：“我知道，那时吵得很热，和选美差不多。”
　　兰卡迟疑地说：“好象是的，那时闹得特别热闹。不过那时我在上高中。”
　　“迈克被选上了。那时我们都以为是好事，高兴得不得了，我们家以迈克为荣，我们那个城市还给他做了三天的神童专题采访，因为一个星球上没几个孩子能入选。迈克从小就聪明，那时就已经上高中。”
　　“然后从那时起就再没见过杰克，询问的话，总说杰克现在很好。后来我读到医学博士，非常年轻，联邦把我列在未来科学家名单里，因此有机会去生物科技总署参观。那天我运气好极了，在生物终极实验室里看见了迈克。他那时躺在实验台上，浑身插满管子，镶嵌着生物芯片。他的容貌和五年前完全不一样，可我还是马上认出他。”
　　“我当时吓呆了，因为我知道那是什么实验，没想到他们用活人做实验，没想到那人是我亲弟弟，没想到为了找到最好的实验者，他们竟然公然在所有星球上选人。”
　　“我那时运气太好，不然可能一生都再见不到他，而让他永远承受非人的磨难。”
　　“从那时起，我一直关注那个实验的进展，但我能力有限，还不能表现出对实验者的关注，引人生疑。我准备了一年，努力工作让导师推荐我进联盟实验室。然后借助一个非常好的机会：我们导师做的一块新型芯片要安到他身体里去，我自告奋勇去做这个手术。就在那天，我把他和一具尸体互换，安芯片后本来就有一两个小时的昏睡期，没人去看，根本没人怀疑我。”
　　“后来我们躲着联邦的人，总有很多人在找我们。然后迈克恢复了一些，再找匹配的仪器给他取芯片，直到剩下的芯片让他们追踪不到。然后，我到这里应征做医生。”
　　“杀圣殉者前，我只知道迈克有预言能力，逃命的时候，有危险都是他先说出来，我们再避开。”
　　“迈克虽然没说他的超能力，但是他跟我讲了些圣殉者的事。圣殉者本来就是联邦政府制造出来的，身体受芯片的控制，都是实验失败后的废人。其实联盟做这种实验已有许多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么多圣殉者逃出来，迈克知道，但他没告诉我。”
　　“因为芯片控制有太多副作用，联邦现在换了方法，为了更好的控制闹独立的星球，他们研发了一些生物药剂，不过现在还没有绝对成功的产品，只有许多失败的例子，死了无数的人。”
　　“我现在，准备去找‘天堂’，听说那里收留无处可去的人，我和迈克会在那里和你们分手。”杰克朝大家笑了笑，“我得去看迈克，失陪了。”
　　站起身来，朝迈克呆的小屋走去。

　　黑袍的少年手里捏着一块沾血的芯片，对着窗户比照。
　　“怎么样？取下来了？”杰克进门看见那块芯片时，呆住了。
　　“没事。是匹配的。运气真好，还以为会白费力气呢。”少年的声音很快乐。
　　要是不匹配就取下芯片来，只有死。
　　杰克紧紧搂着少年，许久才松力：“还有两片芯片，总觉得是定时炸弹。不过，一切都会好的。”
　　少年恩了一声，伸手圈住杰克的脖子，把下巴支在他肩膀上。
　　“我以为，我也会变成圣殉者的，要是你晚几个月来，肯定见不到我。”
　　“别傻了，你不会。”
　　“恩。”少年的气息吐在杰克的脖颈间，“我是活得最久的实验者。”
　　“再也不是了。宝贝。”
　　“……很喜欢，……”少年摇着脑袋，轻轻说。
　　“喜欢什么？”
　　少年坐回去，垂着头隐在黑袍里，瘦长的手指交握着：“杰克，你还记得荷丽吗？”
　　“荷丽？哈，我当然记得，怎么？你想起来了吗？”杰克很高兴，终于小家伙愿意多回忆些过去了。
　　“恩，我一直都记得。”少年别开头，闷闷不乐似的。
　　“又怎么了？”
　　感受着杰克的拥抱，少年还是难受似的垂着头：“我本来觉得高兴的。和杰克一起很高兴，再没有实验，再没有数据、针头、训练……可是你要和荷丽一起了。”
　　“和她在一起干什么？”
　　“你不是说要娶她吗？还给她送礼物。我都没有。”
　　被他这无厘头的话逗笑了，杰克拍着他的头：“你想多啦，宝贝。我好多年没见荷丽了。而且我们现在的身份，永远不会认识别人了。”
　　“别人？连女人也不认识了？”
　　“宝贝，什么意思？”杰克捏捏他的腰，逗得少年咯咯笑着向后仰，不自觉地手劲就大了，一把推开杰克，几乎让他倒栽在地。
　　少年静了一秒，忽然指着他就哈哈笑起来。
　　杰克爬起来，搂住迈克使劲摇晃：“欺负我？敢推我？”
　　“不了不了……”迈克被摇得直笑。
　　“……宝贝，把帽子摘了吧。”
　　欢笑的少年别扭地怔住，慢慢转开头，望着地：“不，……难看。”
　　“不会的，我喜欢。”
　　“骗人。”少年的声音开始颤抖，“印记是耻辱。”
　　“只给我看看好不好？”杰克耐心地劝。
　　“不。”
　　“看一眼就好，我好想看看迈克。”
　　“不好看。”
　　“我是哥哥，怎么会嫌弃你？”
　　少年沉默了一下，手指头抖了抖，却没动。
　　“好不好？”杰克仍旧轻轻地问。
　　“……好。”犹豫迟疑的声音。
　　杰克的手指挑起风帽的一个角，看见少年的手指抓着衣摆，指骨都已发白。唇边不觉就带了点笑。
　　他早见过迈克的样子，并在那时就发誓要保护他一辈子。迈克受的苦太多了，他自己也为此自卑。
　　当年在银河星系中汰选出来的几万名优秀孩童里，只有有限的几百人还存活着，而像迈克这样进入联邦实验总署的，只有几个。
　　当时救迈克出来时，他身上还装有七枚芯片，任何一枚都可能让他送命。联邦总署之所以现在还让他活着，当然是因为他太珍贵，一直在用地下渠道寻找他。
　　现在还有两枚。
　　这两枚想取出来很难，只有联邦生物总署有仪器，但是想要进去并活着出来，没有可能。一般的人类不足为惧，但是那里还有许多和迈克一样的拥有超能力的少年。
　　其中一枚就嵌在他的眉心，黑色的芯片并不大，如果没有周遭受它影响而发青发黑的血管，可以说位置是相当漂亮，像一枚美人痣。
　　那些发青的血管覆盖着他的脸、他的头，金发下是纵横的青黑色经络，只除了下巴嘴唇。尖瘦白皙的下巴，淡粉色形状优美的唇，衬得那些黑色蜘蛛网似的血管像恶魔的触手。
　　才拉起风帽，少年就咬着唇，伸手想拉回来遮住这恐怖的样子。
　　杰克紧紧束住他的手，凑上前吻他的脸颊额头，流连忘返。
　　是的，他早想这样做了。从看见他的唇，他隐忍却单纯的眼眸时，就想凑上去吻他的伤口，告诉他我不在乎。
　　看见少年瞪大的眼睛，杰克笑了：他一定不会理解的。不过，你不用理解，我知道，你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我，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了。
　　少年的眼睛却有了一些惊喜，唇角拉开了，欢喜得合不拢，不过他马上背过身去，不让人看见。
　　“等我们把芯片都取下来，就到‘天堂’去，那里收留无处可去的流浪者，应该可以收留我们。然后我们就一起生活，好不好？”杰克抚着他的背，问。
　　“恩。”少年甜蜜的声音。
　　过了一会，少年转过头来，蹭着他的脸，满足地笑：“杰克，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
　　“我的芯片还有一种办法取下来，不过会失去一些能力。我以前不取，一是因为把握不大，二是觉得如果我什么本事都没有，如果联盟的人追来了，我们就逃不了。现在我们就去天堂吧。”他急切地说，眼睛闪着可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