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氲影》冥剑君

24、Ⅳ 氲影

　　迷离的世间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人性中最捉摸不透的便是情感，说不清，道不明，很多时候就如同幻梦的残影。
　　偌大的镜晨楼，乱作一团，一贯冷静的镜晨楼主，此刻亦因夫人的失踪而方寸大乱。
　　“沈迪，你去追查柳小影三人的下落，明日正午若找不到消息，就不要回来见我！韶音鸣，你全力查找二十轴卷宗，七日之内必须找回！沐华昌，方圆百里之内给我挖地三尺也要把夫人找出来，三日内找不到，你就提头来见！”
　　决绝的命令颁布，就必须执行，到期未能完成，三人势要自杀谢罪。
　　洛絮飞坐在书房之内，品着茶水，眼中泛起淡淡光华，自言自语：“七名婢女俱是高手，能一招就把他们全部击昏，并且连样子都没看到，天下间还有谁能做到呢？难道是他！”
　　洛絮飞迟疑之际派人将“地听”叫来问话：“穆德君从昨日离开到今日都在地方？”
　　“他一直在镜晨楼周围游走，目的不明，不是与周围的百姓唠家常，就是大吃大喝！”
　　“太明显了！”洛絮飞不禁眼露怀疑。
　　“属下也这么认为，他向来讨厌咱们镜晨楼人马的监视，每一次我们的监视网都捕捉不到他的踪迹，不知为何这一次如此明显。难道楼主怀疑……”
　　“我什么都没怀疑！”洛絮飞出言打断了“地听”的话语。
　　夜幕很快降临，清风吹拂着柳条，蝉鸣蛙叫成为夏夜不可缺少的声音。穆德君只身走入树林之中，不时的回头观瞧，生怕被别人跟踪，似要办一件极为隐秘的事情。然而竟真有一道黑衣身影悄无声息的跟在他十丈开外。急行数里，穆德君委身进入一个山洞中，黑衣人怕被发现，暂守洞外，等候良久不见穆德君出来，便慢慢移向洞口，就在他打算进入之时，洞内传出两个人的对话声音。
　　“杀了夫人？穆大哥，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小影，如今代替洛絮飞执掌镜晨楼的路已经铺好了，就看你如何去走！”
　　“可是楼主他？”
　　“化功散！”
　　“…………”
　　“我已经暗中下了化功散，只要他的武功尽失，我自会想办法让他只属于我一个人。”
　　“你们不会再出现在江湖了，对吗？”
　　“江湖与我再无任何关系，你就乖乖做你的楼主吧，品尝了你的身体，用镜晨楼当回报，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蒙面人瞠目欲裂，一把扯下面上黑纱，此人赫然就是洛絮飞。紧握双拳企图，入洞与穆德君当面对质，最终还是停了下来，愤然的表情恢复了平静，洛絮飞转身离去。
　　在洛絮飞走之后，崇云悄悄的从洞中走了出来，摇头笑道：“楼主啊楼主，你为什么不进来看看呢？你若进来，就会发现这个洞是通向后山的，并非封死的，也根本不会有人在洞里说话。不过把盖世秘籍藏在这种地方，穆德君，你也真是太大意了！”说完崇云拿着一本名为《君破》的秘籍自鸣得意。
　　洛絮飞回到镜晨楼后，撤开了所有的属下，偌大的镜晨楼只剩下洛絮飞一人，坐在书房内，看着桌上摆的茶杯，洛絮飞的眼神闪烁数次，最终，他抖动的手将茶水端起，猛的泼向旁边的盆栽罗汉竹。茶水泼到柱子上，竹筒内迅速升起一团黑气，洛絮飞颓然坐在椅子上，眼中掺杂着迷离与哀痛。
　　“十年了，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穆德君啊，我用了十年的光阴希望你能接纳洛絮飞，你却始终把我当白寒翔。你还是被占有欲冲昏了头脑，变成了一只恶兽！”
　　晨曦洒满大地，丛林茂盛的山野间，响起细微的脚步声，来到坍塌的山洞前，沈迪的眉头微微皱起，双掌挥出，石块纷飞，光线射入洞内，只见柳小影、岳英华与倪虹三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一直以来，以为这张椅子有什么神奇之处，现在坐上去才发现，它并不好坐！”穆德君坐在议事厅的盘龙椅上，向推门而入的洛絮飞调侃。
　　“不好坐（做），有的时候却不得不坐（做）！”洛絮飞神色平和，不露喜怒。
　　“听说你老婆失踪了，若大的镜晨楼没有一个人，你该不会把所有人都派出去找你那娇贵的妻子了吧！”穆德君神色中带着一丝醋意。
　　“不行吗？”洛絮飞说话之时已然走到穆德君的身前。
　　“我岂敢说不行啊，你的妻子，你的镜晨楼，我有什么资格说不行。不说闲话了，我昨天发现丢了一样东西，估计和小影他们失踪有关！”穆德君神色郑重起来。
　　“我也是在昨晚才发现，我也丢了一样东西！”对于穆德君的话语似乎置若罔闻。
　　“堂堂天下第一的洛楼主也会遗失东西，是什么啊？”穆德君笑问道。
　　“朋友……”话语刚落，剑华倏然间绽放，伴随着刀气的炸裂。
　　还是那张平和的表情，那张俊朗的面容，神刀与魔剑已然刺入穆德君的身体，穆德君怎么也料不到这最为信任的人会出手来取自己的性命。不甘心，如同魔奄一般激荡着穆德君的心神，逼迫他保持着清醒，在刀与剑抵达穆德君心脏的前一刻，一股浩然劲力硬行将其震了出去。
　　洪荒掌力翻动四野，房屋的墙壁与瓦片尽成碎片，屋门与木窗皆化碎屑，剧烈的罡风扫平方圆七丈内的一切，刀光冷、剑气寒，万物自破灭到重生，自重生反归于破灭，轮回的命运不曾停留。
　　尘土碎屑散去，最终只有两道傲然的身影，一道稳坐在金椅之上，另一道傲立在他的面前。刀剑双双刺进了穆德君的小腹，穆德君的手平平的停在了洛絮飞的胸前，本是双死之局，穆德君却最后一掌闪现虚招，未带一份内力；洛絮飞意识到后，强行将自己的刀剑压低了三分，避开了穆德君的致命之处。
　　两个称绝当世的人相对而视，脸上都洋溢着释然的笑容，然而眼中也同流出悲痛的泪水。
　　“为什么要收手呢？一起死了，不就好了！”洛絮飞的泪水落在了持刀的手上。
　　“你要我死，说一句就可以了，又何必亲自动手呢？难道一定要亲自杀死我，你才会抹去我在你心中的污点吗？”穆德君说话之时已然有气无力，纵然洛絮飞避开致命之处，可仍是将穆德君打成重伤，显是回天乏术。
　　“污点？哼，你为什么到死前都不愿相信我对你的友情呢！只有这样，我才能永远的把你留在我的心里，让我眼睁睁看着你使柳小影一点点代替我的位置，我宁可亲手把你抹杀。”一代天骄，不败的传说，此刻却也泪流满面，痛苦难当。
　　“代替你，若这世上真有人能代替你，我到会拍手称快，可惜没有，人间只有一个洛絮飞！哈哈哈，此时此刻我才发现，你很愚蠢，我比你更愚蠢！我们都不过是任性的小孩子而已！你对我而言，绝对不是当年那笨蛋的替代品，你就是你，人间的王者，不败的神话，也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弥留之际穆德君说出了隐藏在心中十年的话语。
　　“既然这样，为何对我暗施化功散！？”洛絮飞情绪过于激动，竟说话之时吐出一口鲜血。
　　“化功散是我为楼主准备的，想不到楼主和穆大哥相互的猜忌竟如此之深！”崇云拍着手从远处走来，几名弟子还挟持着洛絮飞的发妻。
　　霎时间，洛絮飞什么事情都明白了，阳光照在他的身上，皇者的风范弥漫寰宇，淡淡的表情中带着决定他人生死的威慑。
　　“想不到区区口技，不但能骗过赏金猎人出身的倪虹，同样也能骗过你天下第一的洛楼主。我还真是有点惊讶啊，原来像你这般超凡入圣的人物，也会因心爱之人而失去以往的理智，连最重要的朋友都不相信！”
　　“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原来你是泊恋鸿与我之间的双面卧底，其目的是想独自称雄！好啊，果然是少年英雄，竟然轻轻的几句话，就打破了穆德君与洛絮飞的传说。好啊，可是你凭什么站在我面前大摇大摆呢？要你死，我不费吹灰之力！”洛絮飞缓缓的将刀剑抽出，穆德君的鲜血立即流淌而出。
　　“楼主，您刚刚斩杀了生平最大的威胁，想必已经全力运功，我所料不差的话，你体内的毒该发作了！”崇云负手而立，目光深远狠毒，对洛絮飞充满了蔑视。
　　就在崇云把话说完之刻，洛絮飞全身顿时炸开数处，血雾将他整个人罩在其中。“絮飞！”洛絮夫人放声大叫。本已弥留之际的穆德君霎时睁开眯起的双目，奋然击出今生最后一掌，地面被这掌力所影响，相继炸开，奈何到达崇云等人的身前，已是强弩之末，伤不到任何人。
　　崇云微微一笑，刚要开口讽刺，就听洛絮飞的声音传来“孩子啊，你太高估自己的能耐，也太小看我洛絮飞了！你不该出现在我面前。”
　　声音消失之刻，洛絮飞出现在众人的身后，崇云的手下连叫喊都未来得及发出便已魂归黄泉。崇云以最快的速度转身，然而刀锋与剑华抵在了他的额头与胸口，全身血红的洛絮飞傲然站在他的面前。
　　望着末路的王者，崇云这才发现自己在对方眼中是多么的渺小。
　　“杀你虽是不错的选择，但我不愿这么做，因为你证明出我也是一个凡人，也有弱点，几句话就打败了洛絮飞与穆德君，你的前途不可限量，你想要的天下是我一直最不放在眼里的东西，既然你要，我就给你!”说完，洛絮飞放下了刀剑，从崇云的身旁走过，到达穆德君一丈外的地方停下，倚剑而立。
　　穆德君与洛絮飞遥遥对视，面带笑意，两人的眼中都充满了淡然的快慰。
　　洛絮飞，威震江湖十年的传说，终结在这废墟之上。
　　崇云看着洛絮飞死而不倒的遗体，露出异样的神情，就在他沉思之时柳小影、倪虹、岳英华带着镜晨楼的人马赶来。
　　看着现场的情况，沈迪已然猜出了大概，柳小影要上前斩杀崇云，被沈迪拉住。
　　“将崇云凭离间计打败了洛絮飞与穆德君的事情昭告天下，功过是非就由后人评说，遵洛絮飞遗命，今日起，崇云为镜晨楼新一任楼主……。”话语未完，穆德君已然步洛絮飞之后离去。
　　一时间群雄激愤，镜晨楼的头目大有上前活活分吃了崇云之意，洛夫人踉跄的走到洛絮飞身前，一把将夫君抱住，放声嚎啕大哭，哭了数声，她又转哭为笑，放声狂笑。众人看在眼里，心中酸楚，洛夫人受刺激过度，已然癫狂。岳英华打算上前安抚，不料洛夫人的笑声戛然而止，她充满怨毒的看向崇云，看向这个年纪尚小却手段狠毒的少年，静静的说道：“刚刚穆德君的话语你们都听见了吧！崇云已然是絮飞钦点的新任楼主，你们还不拜见新楼主！”
　　一时之间，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实在不清楚为何夫人会与穆德君一样指明崇云是下一任的楼主。洛夫人犀利的目光环视四野，多年积攒的威严顿时让人生畏，沈迪率先下跪，其余人等相继下跪。
　　洛夫人释然的一笑，随即抱着楼主一同倒下，众人冲上前去，这才发觉，夫人用楼主护身的匕首刺在自己的胸口，与楼主一同远离这个世间……
　　光阴流转，岁月匆匆，转眼已经一年，崇云代替洛絮飞成为了天下第一，镜晨楼不败的神话继续流传。
　　三男一女泛舟于西湖之上，岳英华望着摇曳的湖水，叹道：“时至今日，我还是不明白洛楼主夫妇和穆大哥的意思。让崇云坐上权力的顶峰，这到底为何？”
　　一旁的韶音鸣轻叹笑道：“高处不胜寒，崇云处心积虑得到了想得到的事物，无敌于天下后他所面对的就是自己的心魔。”
　　“人生在于奋斗，崇云得到一切后迎来的便是空虚。他利用人性中情感的弱点打败了洛楼主与穆大哥；洛楼主却也用人性中欲望的弱点反制于他，此后的每一日，他都会在生不如死的挣扎中渡过。”倪虹接着韶音鸣的话语说道。
　　“人生最大的敌人便是自己，然而谁都难以战胜心魔。洛楼主和穆大哥站在权力的顶峰，却从未着眼于权力，都有各自追寻的东西。崇云若不明白这一点，估计他这一辈子都将在洛楼主的设计中无法自拔！”
　　“好了，别再聊他了，我们现在都不是江湖中人，还是享受我们自己的时光吧！”岳英华不禁叫道。
　　碧波荡漾，清风徐来，美丽的湖面上传来少年少女的欢声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