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入将门（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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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情远远的就瞅见画意空着手回来，赶忙迎上去：“怎么回事？东西呢？”
画意气冲冲地说：“这将军府的奴才太欺负人了！小姐这才过门他们就敢这么放肆！还把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不就是要份点心吗？将军不在府中，他们就分不清谁是主子了吗？”
“嘘，你这话莫让小姐听见了！”
晚归昨夜几乎一夜没睡，天蒙蒙亮了才浅浅入眠，眼瞅着过了用早膳的点，诗情便打发画意去厨房要一碟点心给晚归起来时先垫着胃。
“诗情姐姐，我这是为我们家小姐鸣不平呢！”画意撅着嘴，“昨日将军把小姐撂在喜宴上，换做平常人早就生气了，也是我们小姐脾气好！可是这都第二日了，将军还没有回府，连句交代都没有！恐怕啊，他连我们家小姐是什么样子都还不知道呢！”
“你呀，这张嘴就是没个分寸！那是我们姑爷，小姐都没说什么，你在这儿闹一场，回头给旁人听了，当心让小姐难做。”
“可是姐姐，我们敬他们，他们未必就服我们！你没有听见底下那些嘴碎的怎么说！他们……他们说我们小姐没掀盖头，没喝合卺酒，这将军夫人就做不得数！”
“荒唐！”诗情的脸色也有点难看了，“这门亲事是圣上亲自许的，我们小姐就是堂堂正正的将军夫人！他们这样说，岂不是连圣上都不放在眼里！”
“就是嘛。”画意撇撇嘴，“这将军若是还不回来给小姐立威，只怕这群人都要翻了天了。”
“算了，眼下将军不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去小厨房替小姐做一点吃的，你在这儿伺候着，切勿乱说话。”诗情交代了几句，匆匆离开了。
外面又静了下来，晚归躺在床上，眼睛已经睁开许久，却半晌没有动作。昨日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显然已经成为将军府众人茶余饭后的一大乐谈。晚归幽幽的叹了口气。
这诸葛颢羽本是赶回来参加顾远大婚婚宴的，没想到快到京城时接到西北的信报，北疆居然挑在这个时候进军来犯。这些日子北疆安分了许多，圣上也是看在这一点才敢将顾远召了回来，而得知顾远大婚喜讯，作为军师兼好友的诸葛颢羽自然要回来讨杯喜酒喝，谁知却恰好造成了眼下顾家军的群龙无首。
若换做平常，凭着顾家军的威猛，面对北疆的进犯也未必不能够抵挡，但谁知北疆竟像知道顾远和诸葛颢羽不在，专门挑了这一日开始集结大军。顾家军仅有区区两万，若北疆想要背水一战，倾尽全力集结十万大军，胜负可想而知。
西北关口是大宁要地，若是真被西北鞑子杀了进来，只怕整个大宁都岌岌可危，但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从这里赶回去，最快也要四五天，也难怪诸葛颢羽如此着急了。
当时诸葛颢羽这样一说，整个喜堂都愣住了，晚归更是可以感觉到顾远身上散发的凌冽之气。
“进宫。”顾远简单明了，朝着天空吹了一声口哨，追风闻声而入，径自冲到顾远跟前，似是感觉到主人的杀气，有些兴奋的抬着马蹄。
顾远安抚的摸了摸追风的脖子，忽然注意到追风的头上还戴着红花，想到今日是他的大喜之日，就这样走掉于理不合，但眼下形势逼人，迫不得已，只得委屈了晚归。顾远心里思量一番，从刘夫人手中拿过秤杆，朝晚归走去。
晚归被盖头盖着，自然看不见外面的事情，但耳朵听着堂上的动静，心里明白顾远的为难，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盖头扯开，周围又是一阵哗然，那刘夫人总算抵不住压力，彻底晕了过去。
“将军只管进宫吧。”晚归红唇微启，“现在不是拘于小节的时候，莫要因为顾及晚归而耽误了大事。”
顾远手中的秤杆正好伸到了晚归跟前，还未动手，就觉得眼前一花，一张明艳动人的面容出现在跟前，比起那晚更觉温婉动人。
晚归丝毫不觉得自己摘了盖头有什么于理不合的地方，她朝着仍在发楞的堂上众人说：“将军有要事出府，若是众位不嫌弃，便在将军府用了膳再走吧。”她微微一拜，“诸位自便吧。”
顾远点点头，显然对晚归的处理很是满意，便也不再做纠结，转身上了追风，和诸葛颢羽一齐朝着皇宫去了。
这一走便是连昨日的洞房花烛夜也没有回来，也难怪诗情画意替她鸣不平了。
“画意。”晚归朝外头唤了一声。
“小姐醒了？”画意推门进来，眼圈还有一丝发红，仍强作着欢笑不愿被她察觉，“小姐饿了吧？厨房正做着点心呢，一会儿就送来。”
“嗯，知道了。”晚归淡淡的应了一声。
画意毕竟年纪小，沉不住气：“小姐，昨儿个您不生气吗？”
“我生什么气？”
“明明昨儿是大喜之日，将军却连喜服都不愿意穿，一身戎装，莫不是看不起我们？”
“你呀，还不明白么？”晚归笑了笑：“对于那些士兵来说，一身的盔甲就是他们的命，他穿着将军服来娶我，就已然是变相的许诺了。”
画意一愣，细细思量后这才收了忿忿之意，拍着手喜道：“哎呀，那倒是我错怪了新姑爷了！”这小丫头心思转过来了，改口也改的挺快。
“小姐，将军回来了！”诗情的声音突然从外头传来，她的手里还端着一碗白粥，原是厨房剩着的，她怕晚归饿了，便拿着热了热，先端了回来，谁想正好看见顾远进府。
顾远昨日本就因着娶亲忙了半宿，紧接着又马不停蹄的进宫，与圣上连夜商讨策略，此刻他的脸上略显疲惫，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身上那套甲胄和红色的麦穗还没有换下来。
听闻北疆集结兵马随时准备进犯，圣上自然是震怒，立刻下旨准了顾远返回西北镇守大宁疆土，同时，为表大宁皇家威严，提高士气，圣上还命大殿下宇文翊随行出发，并令他取了调令，可直接从附近城关调派军队前去西北关口增援。
顾远想到最后的商讨结果，心里沉甸甸的。说到底，圣上还是防着他的，派大殿下同行表面是增援，实际上就是怕军权流落到他手上，大殿下此次同行，估计也有着监督他的作用。所以这西北关口无论如何，他是必须死守。
顾远满腹心事的从追风上下来，一抬眼看见将军府门上贴着大红的喜字，才忽然想起府中还有个新娘子在等着他。
“说起来，我还没有恭贺将军大婚呢。”诸葛颢羽牵着马站在他的身后，“只是这刚成婚，将军就要远行，只怕夫人是要受点委屈了。”
顾远听了更觉得心烦意乱，随意挥了挥手，不愿多说。
晚归早已出来相迎，说起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正式照面，谁曾想却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一时相看无语。
晚归第一回这样细细的打量着自己的夫君，觉得他还真是高大，自己才只到他的肩膀，平望去只能看见泛着银光的盔甲，因为长期西北征战的缘故，他的轮廓分明，目光坚毅，光是看就觉得一身正气凛然，莫名的让人觉得很踏实。
同样的，顾远也在打量着晚归，洗去了一身铅尘，她的容颜少了昨日的夺目，多了份朴实无华的内敛，不禁又让他想到了那日盈盈的烛光和清甜的歌声，只是她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似乎一只手就能够提起来，顾远有了这个认知，不禁皱了皱眉。
晚归却有些误会了，赶忙屈了身子：“将军。”
顾远点点头：“昨日委屈你了。”
“这是哪里的话。”晚归抿嘴微笑，“将军才从宫中回来，应该还没用早膳吧，如果将军不嫌弃的话，不如去晚归那里一同用膳。”
“将军，恐怕时辰……”诸葛颢羽上前一步，略有些担忧。
“我自有分寸。”顾远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多说，又朝晚归点点头，“那便劳烦夫人了。”
顾远跟着晚归回房，他以前的房间不愿让人动作，便作成了书房，所以这新房倒是他第一次踏进来，之前都是让下人去准备的，他自己没怎么看过。窗户上贴着大红的喜字，桌上还摆着烛台，红烛早已经灭了，周围都是滴下来的泪蜡，想必昨日，她便是一个人守着这蜡烛，一点一点的看它燃烧殆尽的。
顾远虽是粗人，但性格耿直，当下见了就有些愧疚，想说的话又说不出口了，想他行军打仗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纠结：“对不起，委屈你了。”
“将军怎的又说这样的话了。”晚归柔声宽慰道，“晚归并不觉得委屈，反倒是将军觉得晚归如此脆弱，才让晚归伤心呢。”
晚归见顾远放松了神色，便拉他坐于桌前，指尖微碰，顾远只觉得指腹一片柔软，带着冰凉的触觉，比起平时操练的那些士兵不知道白皙细腻多少，生怕一用力就捏断了。
“诗情，你去给将军准备写干粮，以方便携带为主。”诗情得了吩咐立刻去了，顾远有些惊奇：“你怎么知道……”
“诸葛大人昨日不是说西北出事了吗，只怕是西北鞑子又进犯了吧，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西北关口也离不了将军，所以晚归想，圣上定然会派将军回西北镇守关口的，再加上方才将军和诸葛大人欲言又止，晚归便更酌定了这个猜测。既然将军顾及晚归不愿开口，晚归自然也要体谅将军了。”
“你倒是伶俐。”
“晚归不才，有一件事还得请将军许了。”
“说。”
“晚归想同将军一同去西北。”
“荒唐！”顾远一愣，看向跪在下首的晚归，她低着头，看不见脸上的神色，“我原以为你是个明事理的，怎会说出这样的话！”
“晚归自然有一番道理。”晚归仍是垂着头，眼里各种情绪翻涌着，“将军这一去又是多久尚且不谈，但我猜，这一仗必定是极为凶险的，若是输了，那等待将军府上上下下的必然不是什么好结果，横竖都是一死，晚归作为将军夫人，理应和将军一同葬在那西北大地上。但若是赢了……将军也知道功高震主，那时晚归就是最好拿捏的把柄，晚归不知将军现在是否有什么打算，但若某一天将军真的有所行动，晚归势必影响到将军的决定。”
晚归猛然抬头，眼里已然有了层水雾：“晚归作为林府唯一的女儿，本应侍奉在父亲跟前以表孝心，但父亲也是料到了这一天，所以在晚归出嫁前逼晚归立下誓言，务必随将军一同去前往西北……晚归不孝，但还请将军体恤晚归父亲的良苦用心！”说着，竟是重重的跪在地上。
顾远心里大为震动，既是对林峻为保家人不惜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大义凛然，又为晚归对现下局势的清明分析。但这件事终究不是儿戏，还需从长计议，而眼前的形式却已经容不得拖延。
顾远扶起晚归：“这次时间赶，需日夜兼程，况且还有大殿下宇文翊随军出发，若是你一同前去，于理不合，势必引起圣上不满……但是我向你保证，西北形势一旦稳定，必定会将你和岳父接过去，保证你们的安全。”
晚归轻蹙起眉，楚楚动人：“将军深明大义，能得此夫，是晚归之幸事。”
顾远这句话说的坚定，晚归自然也相信他的为人，但是顾远显然是想的太简单了。晚归在心里轻叹，没想到这次圣上居然会派宇文翊一同前去，显然已经对顾远有所忌惮了。晚归知道这一次不走，之后再想离开更是难上加难。
但这众目睽睽之下跟去着实不是明智之举。晚归虽向林峻许了誓言，但也不会为了自己的性命如此轻率的就让林峻陷于不义。她是早就料到顾远不会准许她去，之所以说的声泪俱下，只是想换得顾远的一句承诺，在换取自己平安的同时，也将父亲救出这牢笼。她在知道顾远着将军服娶亲时，就已然明白这个人必然是把承诺看的比性命还重要。
所以，因了这个承诺，晚归愿意为了这个今后相伴一生的人赌一把，若是赌赢了，一家人便生在一处，若是输了……
两人用了膳，晚归亲自替顾远收了衣裳，率领众人送他出府。
顾远翻身上马，动作流畅一气呵成，立于马上，更显英姿飒爽，高大英武：“夫人请回吧。”
“将军，晚归还有一句话要给将军。”
“你说。”
“将军此去若有异变，还请将军以自己的性命为主，万万不要顾忌晚归。”
若是输了，也不愿意为了自己的性命而拖累他。
顾远一震，这才恍然晚归竟是早已做好了不跟他走的打算了，顿时心生感慨。对于这门婚事，他虽是不愿，却念及晚归也是无辜的，便仍按照顾家军成亲的风俗，穿着铁胄，以一名将士的姿态变相的给出了承诺。他并不是一个轻易许诺的人，但他没想到，仅是一份承诺，却让晚归变得如此坚毅果敢。
能得此妻，应当是他的荣幸啊……
他环顾了一圈府中众人，沉声道：“晚归嫁入我顾家，便是我堂堂正正的将军夫人，若是再被我知道府中有人轻怠，我必不饶他。”说着竟是狠狠的盯着分管厨房的几人，“可明白了？”
“明白，明白。”众人忙不迭应了。
晚归一愣，进门时她特地让诗情将桌上的白粥收了，没想到他还是注意到了……
顾远点点头，再次深深看了晚归一眼，马鞭一扬，骆寒和诸葛颢羽随后，三人一齐赶往宫门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入将门（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