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踏歌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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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林府上上下下都知道圣上指婚的事情了，没过几天，圣旨也下来了，这件事情就算是板上钉钉，再也做不得更改。
被当今圣上亲自指婚，这是多么大的荣耀啊！更何况对象可是骁勇将军这样的人物，自家小姐嫁了过去，可就是堂堂将军夫人，直接受一品诰命啊！
林府上下顿时炸开了锅，个个卯足了劲做事，生怕晚归注意不到他们。平日里服侍晚归的那些丫鬟走动的也更加勤快了，巴不得在晚归面前多露露脸，似乎这样就有机会进将军府去。后来还是诗情发了怒，才算是稍稍扼制了一点。
不过晚归可没空理会他们的这些小心思，这几日她算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一意的呆在房里给自己缝制嫁衣。
她的婚事就定在下个月，为了能及时赶制出喜服，晚归已经熬了好一段时日了。
知道这种绣活极费眼睛，诗情便让厨房做了银耳汤，给晚归端了过来。她进门时晚归正在缝袖口的金丝，头发随意的别在耳后，露出珠圆玉润的耳垂，在烛灯的下更显得小巧通透。
“小姐早些休息吧，可别赶坏了眼睛。”诗情说着还忍不住埋怨，“都说了让我和画意帮您，您偏不让，看看，眼睛都熬红了。”
晚归温柔的一笑，手下的动作越显细腻：“得自己缝才更有心意呐。”因着是圣上亲自指婚，这嫁衣本也可以交由宫里的绣女去做的，但晚归不知打哪听来的风俗，说是嫁衣缝着一个女子一辈子的希望和命运，得自己一针一线亲手缝制好，这门亲事才能够包涵着最美好的祝愿，便不肯让旁人动手了。
诗情知道自家小姐的脾性，也就不再劝了，怕打扰到晚归，便将手中的汤轻轻放在桌上，悄然掩门出去了。
晚归似乎并未察觉，只是盯着手中的绣活，在暖暖的橙光下，她的眼睛如水一般的温柔涤荡，嘴角噙着笑，如玉的脸庞上露着满满幸福的光彩，随着她的针线，一点一滴的融到手中的红嫁衣去了。
烛心“啪”的一声，将晚归从沉溺中唤了出来，她停下手中的活看了看窗外，天早就暗了，桌上的汤也凉了，不知已经过去多久。
晚归这才觉得肩膀有些酸痛，她揉揉肩膀站起来，走出房门。
晚归的院落位于林府的东边，距离主院有一点距离，但晚归却很喜欢这个院子，正是因为它的静，这无论对于她看书还是偷溜出去，都是极为方便的。
不过这几天往这个院跑的人多了起来，院落里失了往日的静谧，让她的心也跟着浮躁了。晚归自然明白这些人这样做是为何，心里只觉得不甚反感。
此刻不知是不是天色已晚，院子里难得有了片刻的安宁，万物俱静，只有她身后的房屋还亮着盈盈烛火，在夜色沉沉中显得格外温暖明亮。
她的嫁衣就放在身后的桌子上，袖口的烫金线显得特别耀眼，提醒着她即将为人妇的事实。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再过一个月就要成为她的夫，她将冠上他的姓，或许还会和他一起去西北那个遥远的地方，对于这些迷茫的未来，晚归心里说不惶恐是假的。她没有母亲，没有人教她关于成亲的事情，就连嫁衣的图案都是托诗情去外面的绣坊描了样子回来的，所有的一切只能照着自己的理解去做，一步一步，规规矩矩，生怕遭人话柄。
晚归拢了拢肩上的斗篷，忽然想起了一段词，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她还小，却一下子被其中的意境所吸引了。那时她端坐在桌前，跟着父亲的手指一字一句的念：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晚归回忆着曲调小声哼唱着。琼琼夜色中，她独自一人站在房外，抬头望着低垂的夜空，身后的灯影将她的笼罩在半明半暗之中，她的声音如她的人一般清澈干净，回荡在月色枝头中，落在安静的院落里有着别样的风情。
一曲毕，周围又静了下来，晚归思及词里的意思，忍不住苦笑，儿时的天真历历在目，对这些事情有着无限的寄予和期盼，但是真正来临时，一切又真如她想象的那么美好吗？
她低声叹了口气，转身欲回房歇息，忽然听见身后的大树上发出一阵窸窣的声响，扭头一望，几只鸟儿正飞离了大树自由的向远方飞去，在皎洁的月光之下更觉孤冷。
她不由的痴了。
“你小子！幸好爷溜的快，不然保不准就让那林小姐发现了！”林府大门外，一名身着黛青袍子的男子正压低了声音对着身旁的黑衣男子咆哮，旁边还站着一位看热闹的灰袍男子。
“我说顾远，按照你的身手，怎么会犯这种错误？”开口的那位男子又调侃道，“莫不是见了美娇娘，心慌意乱了？”
夜色下，站在林府外全身上下散发着骇人气息的黑衣男子正是骁勇将军顾远，而那名开口的男子是丞相之子年子骥，一旁的灰衣男子则是此次跟随顾远回京的副将骆寒，三人幼年相识，是多年的好友。
那年子骥有些迟钝，仿佛没有看见顾远黑沉的脸色，仍在滔滔不绝：“这林小姐的歌声还真是美妙的紧，比起她那老头子不知有趣多少，果然来这么一遭是对的！”
今日是顾远回京的第五天，三人本在京城最大的酒肆中聚会的，酒足饭饱之后，年子骥突然对自己好友的指婚对象产生了兴趣，硬要拉着二人去一探究竟。
平日里年子骥的鬼注意就最多，听他说要夜探林府，顾远自然是不愿意的，一方面是为了对方女子的清誉着想，另一方面则是顾远觉得这种闺中小姐多半都是一个样，没什么好看的。
年子骥却闲闲的开口了：“听说大殿下在宫里碰见了这位林府小姐，对她可是有点兴趣的。”年子骥通过手下的人知道晚归前些日子被皇后宣进了宫，遇见了些什么人自然也一起传进了他的耳朵，他本不愈这样颠倒黑白乱讲是非，但是眼下为了能拖住顾远，年子骥自然是随口编来，越夸张越好。
正如年子骥所期盼的那样，顾远也确实停下了出门的脚步。大殿下宇文翊向来眼高，能得到他的青睐，这女子必然有几分长处，顾远便也对晚归产生了一丝好奇。
三人仗着月黑风高，身手了得，翻上了晚归院落里的那颗大树。
恰好诗情正从房里出来，门一开一合之间，顾远就看见了端坐在桌前的那个人。
顾远的骑术极好，只这么一眼，就觉得晚归果真如皇帝所说玉质天成，她规规矩矩的端坐在桌前，眼睛只盯着手中那一处，那种认真的劲头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入不了她的眼，天地间只剩下那一抹红色……红色？顾远定睛一看，便看清了晚归手上的绣活。
顾远一愣，不得不说，虽然他对这门亲事并无喜悦之感，但是看见这个女人全心全意缝制嫁衣的时候，内心还是有一瞬间触动的。
感觉到骆寒饶有兴趣的看了他一眼，顾远眉头一皱，骆寒跟随他一同长期征战，方才那一幕自然也落入了他的眼中。顾远有些心虚的别开眼，房门其实早就关上了，他却觉得刚才那一抹执着认真的倩影已经牢牢印在他的脑海里。
“走吧。”顾远说。
三人中只有年子骥没有看清，自然是不依不饶：“再等会。”
这一等就等了一个时辰，顾远实在不耐，正准备将年子骥打晕直接带走，忽然听到年子骥低声说：“出来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晚归就这样浑然不觉的暴露在众人面前。因着房间的光线，她整个人背影笼罩了一层柔光，让树上的几个人不禁放缓了呼吸，生怕惊扰了佳人。
顾远这下才有机会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离了那件喜庆的嫁衣，晚归先前温柔的样子荡然无存，越发显得清冷孤寂。顾远摇摇头，心叹果真如他所想的，虽然外貌不过，却带着世家小姐惯有的高傲脾性，方才那抹倩影仿佛只因着她手中的红布，才显得如此纤细动人。
这种柔柔弱弱的闺阁小姐，怎么可能陪他在西北大地上谈笑风生呢。顾远有些失望。
突然，出乎意料的，她居然哼唱起小曲来，声音回荡在空落落的院落，只觉得干净清澈，将她之前散发的那抹清冷摒弃了彻底，倒让人觉得她认真歌唱的样子若小女孩一般天真可爱，眼里闪闪亮亮的，只是含着一丝不合年纪的惆怅。
她唱的是《桃夭》，顾远虽为武将，但父亲在世时也让他读过《诗经》，他自然明白这首曲的意思，顿时有些神色莫辨。
这首曲子是唱给出嫁的女子的，本应该有一种对成亲后的生活的憧憬，用桃树的枝叶茂盛、果实累累来寄予爱情的幸福美满。她的曲调中确实怀揣着这般希望，但却又带着点苦涩的味道，似乎和他一样，她对这场婚事并没有太大的信心。
这么一想，顾远脚下的力道不觉重了，树枝应力而断，人还未回过神来，多年养成的反射让他的身体径自翻身飞了出去。
年子骥想起顾远方才的呆愣样，就忍不住发笑，更加口没遮拦：“这林小姐长得也还标致，你小子倒是有福！就是看起来有些娇弱，也不知道洞房花烛夜时禁不禁得住。”
“说够了？”顾远却没有被逗笑的意思，斜睨了他一眼，“说够了就走。”说着便率先提步离开。
年子骥只觉得他的眼神比适才更冷了一些，这才像察觉到了什么，搓了搓手臂看向一旁的骆寒：“他怎么了？”
骆寒笑而不答，拍了拍年子骥的肩膀：“好自为之吧。”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踏歌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