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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 ...

  •   走得最急的永远是最美的风景,伤的最深的永远是最真的感情。
      易忻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属于那种伤花悲秋的人,可是,却总是偶尔下班在街上兜风的时候,因为猝不及防地听见了街上那么一两句煽情的歌词,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的眼眶就活生生地背叛了自己意志,开始一点点发热,喉咙也跟着一点点跟吃了黄连一样慢慢发苦,连胸口都开始有把针一样一针又一针地对着心脏刺下去。
      一语成谶。他以前怎么从来就不知道好好学习语文知识呢?
      人总是长大了,才知道后悔。也才知道这世界上再发达,也根本没有后悔药可以挽回曾经的一切。
      6岁的易忻曾经因为苏宁将小新的外号挂在嘴边,让苏家村人人“小新”、“小忻”的叫而不止一次在私底下暗自赌咒发誓,苏宁哥,你一定会遭报应的!
      如果知道上帝真的那么负责任地连小孩子的气话都一一听进去的话,易忻宁愿报应是在自己身上,而不是最气人却也是最在乎的苏宁哥身上。
      6岁的易忻已经是个游泳小能手。
      幼稚园和小学的暑假,对于孩子们来说无异于有着大把游玩时间的天堂岁月。
      可是苏怡婷很忙,没办法带着易忻像往年一样到处旅行。
      强势能干的苏怡婷回到老家,就在当地的联芳超市上任,凭着出色的工作能力和丰富的就业经验,很快稳坐销售主管的宝座。事业是很顺利,花在工作上的时间也就要比一般人多出一倍。宝贝儿子易忻年纪正当小,苏怡婷能够安心工作的原因还多亏了邻居的苏氏夫妇。夫妇俩都是当地小学教师,有大把的时间在家带小孩,易忻也很讨得苏家夫妻的喜欢,又跟苏宁好得来,上班的日子里,苏怡婷都将宝贝儿子托付给了苏家。
      幸亏还有苏宁哥,易忻努力忽略掉心里对老妈的那些埋怨,哼,反正以前也玩腻了。易忻臭着脸开始一板一眼地计算着如何跟着苏宁哥过一样完全不一样的暑假。
      1996年的中国普通小村庄,老百姓过得生活水平和现在绝对没办法相比。那时候鱼虾对于苏家村来说,也可算是个稀罕的食物了。
      苏怡婷生活上从来不亏待唯一的宝贝儿子,易忻当然不那么稀罕鱼虾,可是,他稀罕从班上听来的捕捉鱼虾的那些能事。
      一放暑假,苏怡婷前脚刚哄完儿子走人,易忻后脚就赶急赶急地跑去找苏宁带他去捕捉水库里的鱼虾。
      “不行,水库太深,爸爸妈妈肯定不会同意的。”
      带着满心期待来找苏宁的易忻,没想到遭到苏宁毫不犹豫的一口回绝。
      真扫兴!易忻气得牙痒痒的。开学就是小学一年级了,整个暑假都窝着没做成一件事情,肯定又要遭到苏维可那个可恶的小人的嘲笑了。
      “小忻不要臭着一张脸啊,多不可爱,乖,来吃枇杷,你不是最爱吃嘛。”苏宁好笑地捏着易忻肉呼呼的小脸蛋。
      “可是,苏维可上学期就说他一个人去捉过鱼都没事!”易忻不死心地劝说。
      “哦哦哦,原来你那么在乎苏维可的事情啊?”苏宁一副我吃醋了的神情
      “谁在乎他啊!是我自己想去!”
      “不行,我要对你的身心安全负责!”
      “谁要你负责啊!”
      “那你想要谁负责呀?而且,怡婷阿姨在的话,也不会允许的!”
      “不去就不去,谁稀罕!”易忻嘴上迎合着,心里却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哼,你不去,我还不会自己去啊!可别小看小爷我,老早就是游泳高手了。谁稀罕跟着你一起去啊!哼,难得我还拉下面子邀请你,真不给力!
      炎炎夏日,大中午艳阳高照。趁着苏家夫妇午睡时间,易忻的小身板偷偷摸摸地晃出了苏家,带着自己偷偷准备着的小水桶,一个人勇敢地朝着水库的方向出发。
      就算准你个小鬼头不老实!
      苏宁看着前方那个偷偷摸摸的小身影,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谁敢让怡婷阿姨的宝贝儿子落单去水库?小忻你还真是胆大包天啊!看我待会儿回去怎么收拾你!
      水库边上,易忻气鼓鼓地看着大摇大摆出现在他眼前的苏宁。
      “你不是不准备来了嘛,怎么还厚着脸皮出现在我眼前!”
      “小忻,我来是要你跟我回家!”苏宁挑高一边眉头。
      “才不要,都到这里了。”易忻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在水库里如鱼得水。
      “都跟你说了,我可是游泳高手!”
      “我数到三,你还不上来,我就把你六岁了还尿过床的事情宣传出去!”苏宁虽然只有9岁,可是,也知道水库不比村里的小河,连管水库的陈伯都说危险的地方,不是小孩子能够久待的地方。
      “你······就知道你来是来扫兴的!好啦,你看,我捉到那条鱼,我就跟你回家。”易忻不甘心地瞪着水库边上的身影,恨恨道。
      “给你十分钟,不,就五分钟时间,没捉到鱼,我也把你给拽上来!”
      “我都说了,我是游泳高手又不是捕鱼能手······”
      “一分钟要过了!”
      水库里的小身影随着那条鱼潜入水面,一分钟,两分钟,苏宁在这一刻心里开始慌乱了,不安又大声叫着易忻:“小忻?蜡笔小新······”
      “谁让你一直叫那个名字的,还那么大声,鱼要是被你吓跑了你拿什么赔!”易忻得意洋洋地从水里探出一颗脑袋,“你看,小爷我可也是个捕鱼能手了!”
      看到易忻在水里依旧活蹦乱跳,苏宁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是是是,就你厉害!捉到鱼还不赶快上来?”
      “马上!”易忻眉开眼笑地准备上去炫耀一番,可是,脚怎么动不了了?怎么游不上去?6岁的小孩子这时候才本能地感觉到这水库的危险,也顾不上手里的鱼了,也顾不上面子了,“哇”得一声哭出来:
      “苏宁哥,我的脚不知道被什么缠住了!”
      “苏宁哥,我好怕,我不想死在这里啊!苏宁哥,救我······”
      “小忻不要慌,不要哭,我马上下去救你!”
      第一次看到哭得如此慌乱的易忻,苏宁也跟着心疼得哭了出来,都怪自己不好,明明年纪比较大,是懂事的时候。却还是宠溺着小忻,忽略心中那份危险的警告。
      苏宁毫不犹豫就跳了下去,要是易忻在自己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不仅是双方父母不饶恕自己,自己也一辈子绝对无法原谅自己了!
      村里的水库比村里的小溪小河深得多,一般没事的时候,很久都没人下去一次,水底经常积满了淤泥,长满了又长又乱的水草,是鱼虾游玩的天堂,却是缠住易忻脚导致他致命的所在。
      苏宁在水里憋着气拼命地帮着易忻扯掉脚边的那些水草,也顾不上手是不是扯破了皮,一心一意要帮易忻摆脱水草的威胁。
      毕竟才9岁的小孩子,力气有限。
      天上的太阳依旧耀眼而热烈,时间也在一点一滴地流逝。风儿轻轻地吹,水库附近却是一点人声也没有。
      “好了,小忻,不要哭了,嗓子都坏了。”苏宁尽最后一把力气,把易忻扯出水面。还不忘撑着最后一口力气,对易忻露出安抚的微笑:
      “苏宁哥没有力气了,小忻你可不可以快去叫人救苏宁哥一次?”
      “不要,我马上下去拉苏宁哥!”
      “听话,你根本拉不动苏宁哥!还是你要眼睁睁地看着大家一起死掉,爸爸妈妈伤心死掉你才开心!”苏宁第一次真正拉下脸来教训易忻。
      第一次看到这么凶这么严肃的苏宁哥,又是面对这么危险的事情,易忻哭得喘不过气:
      “都是我的错,苏宁哥你一定要撑住,我马上叫人来救你······”
      “苏宁哥,你一定要好好的。”
      易忻边哭边跑,用尽自己的全部力气,6岁的孩子跑得好几次摔下乡间的小路也顾不上疼痛,泪水哗啦啦烫了满脸也顾不上擦,夏天的风呼呼刮过脸庞,耳畔,吹进喉咙里,喉咙又干又疼,易忻还是用着干哑的嗓子大声哭嚎:
      “救命,谁来救救苏宁哥!快来救苏宁哥······”
      苏宁哥,你不坚持住的话,我一定会跟着苏宁哥一起去的!易忻撰着紧紧的小拳头死命往村里跑,跑死了又有什么关系,全部都是因为自己的任性惹出来的!苏宁哥都是因为自己才会跑来水库,要是苏宁哥有个万一,自己也没有脸活在这世界上了。
      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心脏要痛死了,跟放在油锅里煎着的小鱼一样,跟火里烤着的红彤彤的铁片一样,跟被绞肉机绞碎了一样,好痛,好痛,只要一想到苏宁哥还在水库里,心里就跟无底洞一样的疼,吹什么自己事游泳高手,还又自私任性,怎么还有脸让苏宁哥来救自己?第一次这么讨厌自己!
      等到晕厥的苏宁被惊惶不安的苏家夫妇跟着众人一起救上来送去小镇的医院的时候,易忻的嗓子已经哭喊到坏掉,全身的衣服蹭破了好几处,跟着小胳膊小腿也遭了不少的皮肉之痛,一向怕痛的易忻却仿佛神经坏掉一般,一双又肿又红的大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灵光,死死地盯着苏宁病房门口。
      苏怡婷紧紧搂着惊惧不安的儿子,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为毫无自觉的儿子清洗包扎身上的小伤口。怎么她才刚走了一会儿,这两个小家伙的世界就已经发生如此大的事情?还有,如果苏宁那个孩子因此有个好歹,自己和易忻以后又该如何面对苏氏一家人?
      在医院见惯了生老病死的主治医生的治疗结果宣判,永远都是那么的冷酷:
      “这位孩子淹溺治疗后的好消息是没有生命危险,但是,长时间淹溺在水里可能会引起的神经系统损害等一些后延症。具体后果,还有待进一步治疗调查。”
      “忻忻,乖,不要吓妈妈,你看,苏宁哥他没事呢!”苏怡婷刚才还悬得老高老高的心,在这一刻稍微落下了安处。上天保佑,苏宁那么乖巧懂事的孩子,一定自有福气庇佑。
      “对,我要马上去见苏宁哥!”易忻哑着嗓子无声开口。
      两三天后,两家人欢天喜气回家庆贺俩个调皮的孩子安全无虞归家。
      一礼拜后,苏家夫妇带着苏宁再次前往医院。却被告知,苏宁在水里的长时间淹溺,的确损害到了脑补神经,还好只是稍微脑袋不清楚而已,自理能力一点都不会受到影响。
      高级知识分子出身的苏家夫妇无法接受自己前几天还满心盼望的宝贝儿子因为一场水库之行断送了将来一生。哭天抢地过了没用,一夕之间头发愁白了许多也是无济于事。只能全心全意带着苏宁全国到处找大夫,打听偏方,花很多钱,仿佛只要不放弃治疗,就还有挽救的一丝希望。每一回都抱着虔诚的希望,最终还是有多少回希望就会有多少回失望。最后一回,连苏宁都差点被拐去,这差不多更是要人命的事情。苏宁自己还无知无觉,苏氏夫妇俩惊惶痛苦了好几年,昼夜流着泪守着苏宁,幸亏苏宁没出大事,不然夫妻俩非疯了不可。
      苏家庄出了这么一桩大事。风凉话谁不会说。作为当事人的单身妈妈的苏怡婷以前还仗着一身本事和脾气,都私底下悄悄议论。趁现在,落井下石的开始肆无忌惮地造谣生事。
      “说不定就是克夫的命格,才被自家男人给抛弃了!”
      “谁说不是,什么样的妈生出什么样的仔,那小兔崽子狗眼看人低,现在把苏宁那小子陷害成傻子,谁跟谁一路啊!”
      “最可怜的还是属苏氏夫妇俩啊!真是好心没好报啊!反被雷亲,这世道······”
      “苏宁那小子以前还算是村里的一根好苗子呢!”
      “夭寿啊······”
      更难听的都有。
      好多个晚上苏妈妈抱着易忻哭了一整夜,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经常眼睛都挣不开了。
      苏氏夫妇明知道发生了这种事情,也不能全怪在一心母子俩身上。但是,心里的委屈和苦痛无处发泄和挽回,也无心再像以往一样站出来为苏怡婷辩护什么。甚至为了逃避,有和易忻母子俩老死不相往来的打算。苏怡婷却始终坚持不搬家。
      2000年,五年过去,苏家夫妇俩终于对于苏宁的脑袋好转绝望。只是夫妇俩对未来的全部希望也跟着一起慢慢消磨和葬送在这五年的岁月里。
      这一年,苏怡婷带着已经是五年级学生的易忻,再一次跨进苏家大门。
      对着苏氏夫妇的怨恨难解的眼神,苏怡婷带着易忻直接跪在地板上,开门见山。
      “易忻,你现在是个小男子汉了,你自己跟苏阿姨说要怎么偿还以前最疼爱你的苏宁哥?”
      “苏爸苏妈,我知道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会再原谅我了!我也不敢乞求你们的原谅。”易忻刚一开口,眼泪又刷得一下出来了。
      “我妈妈说以后我就是你们的亲生儿子,苏宁哥就是我的亲哥哥,要一辈子照顾呵护的亲哥哥!我知道你们一定嫌弃我,我也讨厌我自己,为什么不是自己代替苏宁哥受这份罪!”
      “苏爸苏妈,我也不乞求你们的相信,但是,我会以我的行动来证明,我真的会一生一世来照顾苏宁哥,来代替孝敬你们的。”
      “我知道我说后悔也没有用,甚至你们恨不得我死了才好,我也想着我死了才好,可是,就像妈妈说的,我死了,就再也没人会一心一意照顾着苏爸苏妈,会一心一意爱护着苏宁哥,我就不敢······”
      结仇容易解怨难。
      任是苏怡婷和易忻多么掏心掏肺地表达自己想尽自己生命的全部来偿还,但是,儿子毕竟是别人的,自家的儿子却是因为眼前人遭罪,心里的苦和怨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因为一番话消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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