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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30开两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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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安晴见女儿难得有些扭捏,不由笑道:“怕什么,不就是去道个谢。”
顾昕慈沉默了,对,母亲说的没错,他们这样也不过是村人之间有难帮把手而已,那些村中的长舌妇们经年拿她说事,也不差这一遭了。
“昕娘,你已经大了,家里的事情也由你做主,这些年拖累了你,娘心里总觉得难受,”章安晴说罢,见女儿似要反驳,又继续道,“如今你生这一场大病,娘已经想开,姻缘之时当如天注定,无论将来你一直留在家里还是出嫁,爹娘都只要你开心便罢了,其他的,无论旁人怎么说,我们自己过得好就行了,是不是?”
因着嗓子不好,章安晴说话声音都很轻柔,这一番贴心话讲下来又难得叫了女儿的大名,刚病愈的顾昕慈立马红了眼眶,小声叫了章安晴:“娘……”
章安晴眯着眼睛应了一声,伸手摸了摸女儿鬓角的碎发,想想又说:“虽说娘没见过瑞哥他们母子,但你婶娘看人还是准的,这次多亏瑞哥相助,你才能早早到了县里。”
她说完顿了顿,道:“年前你不是买了些红枣枸杞给娘?我这病又不用补,过几日你拾掇干净给他们家送去些,咱们家虽然穷,但总归是要感谢人家的。”
顾昕慈听了前半句时本来想说些什么,但章安晴没给她机会直接把后半句也给讲了,顾昕慈倒也觉得母亲说得有理,又想着是不是送点红枣枸杞显得太过寒酸。
云瑞……倒是个好人,顾昕慈想着,耳朵也微微泛起红来。
她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深闺少女,虽说知道云瑞这样的人品满青叶村也找不到第二个,她欣赏云瑞,就像云瑞同样欣赏他。
之前张氏送她回来,话里话外意思她听得十分明白,可就是因为明白,她才清晰地认识到两个人是不可能的。
就顾昕慈来说,她是万万放不下家中父母幼弟的,他们家熬到如今多不容易,她是时刻也离不开的。
再说了,就算顾昕慈觉得云瑞是个好人品,云瑞也未必看得上她。
顾昕慈低头看着自己捏着衣角的手,脑中想的是那日在水玉斋门口偶遇的大家小姐,那才叫妙龄少女风华无双,她也不过是个乡里丫头罢了。
就算云瑞如今家里一贫如洗,母亲又重病在床,但顾昕慈却还是觉得他跟他们青叶村所有人都不一样。
像云瑞这般岁数的人她认识不了几个,不说衣服头面,只说通身气派,顾昕慈都觉得也只有尤家那个刚回来的大公子尤世彦跟云瑞有些相似,但也只是相似罢了。
具体到底如何,顾昕慈自己是说不清的,她只知道这一次云瑞给她帮了大忙,而她却给人家找了麻烦,平白被他人搬弄口舌。
章安晴见女儿这个样子,心里转了许多念头,她没见过云瑞,但也知道村中除了他再没人适合自己的女儿了。
先说人品,再说岁数,虽说算是仅有的一个人选,却也令章安晴觉得高兴。
她这一番话说下来到底看明白了女儿的态度,心里想的就更多了些。
她这个女儿平时精明着呢,就连景梁县里的那些员外老爷都占不了什么便宜,更何况说这样的一件小事,如今看来,只怕顾昕慈也对云瑞没有不好的感想,这样一来事情就好说的多。
在整件事情里,章安晴并没有想云瑞的态度如何,她只觉可以再进一步打量一番,路是一步一步走的,还有张氏在里面帮忙,就算云瑞不同意,那也不差这一遭。
反正顾昕慈自己这一两年也再也不提成亲的事情了,章安晴知道她一门心思都在自己一家人身上,可却也总想着让女儿有个好归宿。
她甚至想到,张氏之前跟她说的那个想法甚好。
如果云瑞能同意,家里不过多两张嘴吃饭,那岂不是更好?
在这个温暖晴朗的冬日午后,顾昕慈母女两个各怀心思,想的却都是同一个人。
而她们想的这个人,这会儿正从景梁北码头的仓库离开,一路往姚金堂走去。
因着出了元月,码头上的工钱恢复到了往日水平,云瑞先头已经跟工头讲了就干一旬,工头正缺壮劳力,没多说什么便答应了,反正云瑞在北码头也不是生人,他急需钱的时候是过来背过几次货的,工头也算是认识他。
这一日是最后一天上工,除去前些天因顾昕慈病了他没去,这满打满算一旬日子他是出了大力气干活的,工头倒也良善,只扣他一日工钱便放他离开了,临了还叫他:“云老弟,明年再来啊。”
云瑞回头冲他点头道别,右手伸进袖子里掂了掂银子重量。
他这些年干多了力气活,身上是有一把子力气的,虽说北码头干活辛苦,但挣得也不少,这几两银子够他一家两三个月的嚼用,也算是值了。
今日又到了给他母亲买药的日子,云瑞轻车熟路,快步走进姚金堂。
因着前几天景梁落了大雪,这得风寒的百姓就比往日多了许多,姚金堂里也自然人头攒动,云瑞刚踏进大门,迎头就有个高瘦的药童冲他作揖:“这位客官,问诊还是买药?”
这声音倒是耳熟,云瑞定睛一看,那药童倒真个认识。
“小毅,你怎么在这里做工?”云瑞有些惊讶,连忙拉住那药童问道。
瞒着姐姐偷偷跑来姚金堂打短工的顾弘毅也颇有些害怕地抬起头,见门口站的只有云瑞一个,登时松了口气。
“云大哥,你来给云婶娘买药吗?”顾弘毅把他往里面领,云瑞是老顾客了,只肖取跟往日一样的药便可。
云瑞看着他熟练地对着方子从药柜里拿出一样一样药材放到黄纸上,微微皱起眉头:“小毅……”
他这声说的有些低沉,顾弘毅微微缩了缩脖子,却不敢看向他:“云大哥,我只做这一个月,你别告诉我姐姐。”
“你偷偷跑出来的?”听了顾弘毅的说法,云瑞脸色更是难看。
顾弘毅抿抿嘴唇,麻利地包好药包:“云大哥,你看这里的药童都跟我差不多岁数,我又识字,做这活计轻松得很,小姚大夫好心让我干这一月,能给我爹攒一盒药钱。”
那天顾昕慈病了,他虽说没跟着来,却也知道姐姐看病花了些钱,后来他又听姐姐和爹商量开窑的事情,从屋里出来后爹的脸色就不太好。
他虽然人小,但并不傻,一看就知是银钱不够使了。
他心里着急,可这些年来都是顾昕慈一个人扛着家里的事情,他越是慌乱越不知道要如何帮忙,那几天却也分外难熬。
正巧顾昕慈好了以后顾长生把顾昕慈的情况都跟他讲了一遍,让他去县里问问小姚大夫顾昕慈身体到底好了没,又让他小心打听一下当天到底用了多少药钱,顾弘毅当下就去了县里。
他已经快十一了,这个岁数的男娃娃好多都开始给家里下地干活,他不过去趟县里,平时又十分懂事,所以顾长生对他是并不担心的。
一个男孩子,就该自己担当事情。
顾弘毅到了县里,直奔姚金堂而去。
在他问完了顾昕慈的身体和药钱后,扭头便看见姚金堂里许多小药童都在忙忙碌碌。
顾弘毅登时来了主意,他知道小姚大夫素来好心,便眼巴巴问他店里还缺不缺药童。
姚雁宇想起他家里的情况,又知道顾昕慈生病花了些钱,考虑良久还是道:“顾小弟,实话跟你讲,我们这里的药童都是拜了坐堂大夫的,他们从小学习医术,将来也会是我姚金堂的坐堂大夫,这……”
他最后的话没有说完,顾弘毅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他到底还是个孩子,心里的难过一下子都摆在脸上,姚雁宇看着都觉得不忍心。
他去过顾家几次,多少觉得顾家人都还不错,眼看顾弘毅难过成这样,想想便说:“顾小弟,我记得你识字?”
顾弘毅忙回答:“我认得字的,药名也大多都知道!”
他从小跟在父母身边,熬药的活也没少干,对那些草药还算熟悉。
姚雁宇见他眼睛里又有了些神采,便说:“不若这样,你先在姚金堂做一个月,只白日来便成了,工钱先算一个月五钱,中午管一顿饭,在堂里忙的时候给其他的小哥哥打打下手便可,以后做的熟了还可加钱。”
实际上这里的药童都是他们自己坐堂大夫的嫡传徒弟,每日在这里抓药迎客,接触的药方子很多很杂,却也不能被外人知道,姚雁宇肯让顾弘毅来这里帮忙,也不过是医者仁心。
顾弘毅的一张小脸上登时露出笑容来,他忙不迭地感谢姚雁宇,末了说:“小姚大夫,我只做一个月便够了,你也不用给我开工钱,只要给我一盒我爹腿上用的伤药就行,就是之前姐姐买回家去那一样。”
他看着年纪小,可这一番话说下来还是叫姚雁宇十分感叹。
这样懂事贴心的孩子,还真是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