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鲛人泪（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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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的，他不会来了，他早已娶妻生子，不会再记得这年少的荒唐，不会再想起这浩瀚大海里有一个傻傻的鲛人在等他来。
他会来的！会来的，只是我等不到他了，如果你见到他，记得替我转告他，抱歉，我没有等到他。
我是个鲛人，鲛人实在是这世上最是讽刺的生物了，他们拥有绝世的容貌，动人的歌声，却独独只有七个月的记忆，七个月之后不管那件事对我们多重要，我们都会忘得一干二净，所以鲛人对于人类只是个闲暇时期的小宠而已，因为他们只需要七个月就能将所有的欢乐与悲苦都忘记，没有人会真正爱上鲛人，这是鲛人一族的宿命——逸群之才，无人得以赋予真心。
只是年少无知，我却是爱上了一个本不该爱的人，我若是不招惹他，七月之后我定是将他忘得干干净净，可谁叫他是我命中的孽障。
海边只是微雨，空中便已充满了咸湿的气味，我看着他远远地坐于沙地之上，坚毅的侧脸抬起望着天边悬挂着的明月，引诱得我向他走去，他见到我微微地诧异，不过就是一会儿他又淡淡的笑着问我：“你是鲛人？”
我望着他好看的眸子不由自主地点点头，生涩许久不曾开口的嗓音响起：“我叫谢衣。”
他波澜不惊地点点头，继续转过头，琥珀色温柔而多情的眼睛又再次凝视着天边的月亮，不发一言。
我有些好奇，这月亮有什么好看的，便也坐于他身侧仔细的凝视起来，看了许久我忽然觉得这轮明月竟像极了他，皎洁明亮，只需静静的呆在那里，自有人会被他吸引，哥哥说我最大的毛病就是藏不住心里的事，于是我好似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情一样，迫不及待地想与他分享我的发现，他听了，摸了摸我柔顺的头发，如白玉般细润的脸庞上绽开一丝笑意，“你这小鲛人倒是有趣，只是我原想好好赏月，却被你弄得不得安宁，你说，你该如何赔我？”
我有些懊恼的拍了拍头，思虑了一会儿之后方说：“那我赔你明珠好不好，听说你们人类挺喜欢这个的，以前我哥哥闹我玩的时候，我流了不少眼泪，化成明珠之后我都留下来了，现在我送你好不好？”我期盼的眼神看着他，不知为何我很想讨眼前这个男子的欢心。
他却英朗的眉轻轻一佻，低低一笑说道：“小鲛人，我要你的眼泪做什么，这么可爱的鲛人我怎舍得他哭呢？”
我的心里微微悸动，脸上也是止不住的笑，摇头晃脑地说着：“哥哥他们都说人类很坏的，我看你是个好人嘛，我们做好朋友好不好，现在鲛人好少，我除了哥哥都没有人陪我玩，我想你陪我玩，可以吗？”
他并不说话，未绾的长发披于身后，随着他倾倒在沙滩之上乌发也慢慢散开，他慵懒的笑了笑，才转过脸问我：“喂，小鲛人，你们鲛人都是像你这样没有心机的吗，你也不怕我是坏人吗？”
“我才不怕呢，你这样好看的人怎么会是坏人，那这样你愿意当我的朋友吗？”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举动，见他点了点头，我才开心的问他：“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在下兰玄凌，字逸之。”
“嗯，逸之，逸之和谢衣是好朋友啦！”我兴奋地在沙地之上跑来跑去，他看着我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那时我还不知为何对一个人会有这样深的执念，后来我才知道只是因为太过喜欢这个人，才想法设法地欲要结识他。
哥哥总是不许我去见他，可我却一次次不听劝告只为能见他一眼，相知相识再相恋不过是水到渠成之事，只是我一时贪欢却忘了相恋之后便是相忘。
第一个七月之后，我忘了他，依稀人面曾相识，却始终记不起他是谁，可他一直这样好，温柔的对我说：“没关系，我记得便好。”
或许是因为喜欢便是喜欢，即使我忘了他这个人，却依旧被他吸引，我劝过自己及早脱身，终究是做不到，别人的爱情里我会毫不犹豫地对他说：“爱情啊，最忌的便是当断不断，拖得越久，只会伤的对方和自己越深，”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放不下便是放不下，岂是一句话便能劝解的，非到伤痕累累才会明白那种悲痛欲绝的感受，不过还好哪怕有一天他不要我了，我也会忘记的。
可为何，我年复一年地呆在这海上的礁石之上，却仍是忘不了那个眉目冷峻的男子，待到白发苍苍，连我自己都认不出自己时，我还是在等他，那个将我拥在怀里看着明月的男子，那个用低沉好听的嗓音唤我谢衣的男子，那个如明月般引人遗世独立的男子，那个独留我一人的男子......
哥哥对我说他不会来了，可我不信他的，逸之答应过我待到红芍花开之时便会来娶我，我一直记得的。
念红芍，年年知为谁生？如今红芍已遍地花开，逸之你为何还不来？你是不是厌了这个傻傻的鲛人，厌了一遍遍去提醒他自己是他的爱人，可如今鲛人是能记得你了，你却不要他了。
此时的你定是与家人其乐融融，儿孙满堂的吧，也是，一段年少时期的爱恋，怎及得上这样的欢愉，只是你明白吗——
逸之，你的七个月便是我的一生啊，鲛人不懂得如何去喜欢一个人，可若是真正爱上定是生死不悔的，你教会了一个鲛人如何去爱，却没有教会他若是他喜欢的人不再喜欢他，他又该如何自处？
如今这海中又要多一具鲛人的骸骨，也好，哥哥父皇都已离我而去，我硬撑了多年还是未等到你，既然终是到了大限，我便顺其自然，逸之，我虽固执，却不傻。
我慢慢地倒下，恍惚中我似是看到你一袭白衣向我奔来，我感受到一阵温暖将我紧紧裹住，努力想睁开眼睛就是做不到，逸之是你来了吗，我拼尽气力总算说出此话，可我听不见回答，只是觉得这天好似下雨了，一滴滴落在我的脸庞上，再慢慢流入我的嘴边，这雨为何如此苦涩呢？
我开始失去意识，最后眼前一片黑暗之时，我好像听到有人忍不住大声地哭泣，我的逸之，我好想起来对你说：“别哭成小花猫了，可是我做不到了，再见了，逸之。”
谢衣就这样死在我的眼前，我还是没有勇气对他说一声我回来了，我怕他恨我，即使我该被他恨。
过了那么多年，我的心里有一块地方一直空落落，我一直都不知道是为什么，直到我看见这海边红芍满地，我才知晓只因为记忆里有一个少年笑的那样与世无争，明媚倾城，我却放任自己将他忘记，一遍遍地欺骗自己只是玩玩而已，我怎会喜欢上那样傻的一个鲛人？
原来其实真正傻的是我自己，等到他死了，我才知道啊，这场感情并不是他一人的独角戏，我自以为是那折子戏的编写之人，却不知何时将自己当作了这剧中之人。
不知何时，我也堕入了这场温柔的戏码之中，如今想要抽身，那心痛却抵死缠绵入骨，不得脱身，谢衣是否是因果报应呢，如今你的苦，你的伤我皆要一一体会。
我抱着谢衣的尸体三天三夜，这样做我不知道能挽回什么，只是谢衣还在我的怀里，让我觉得不是那样孤独，府中的人一遍遍寻我，终是找到了我，妻子泪流满面地看着我，求我回去。
呵，回去，又丢下谢衣回去吗？那天我若是许诺谢衣要娶他，而不是叫他等我，一切是否会有不同呢？
我听不进任何人说的话，只是想着这样的我怎么还不死呢，死了就一了百了，痴痴地过了几日，妻子忽然无比冷淡地看着我，狠狠甩了我一巴掌，似是解气地说道：“奴家这一巴掌是替自己和儿子打的，是你负了他，又不曾是奴家负了他，你凭什么将你的过错带给奴家和孩子！我当真是看错了你，当年奴家以为你是个有担当的男人，才在众人之中选择了你，可是你却太让奴家失望了。”
妻子顿了顿，甩给我一张薄薄的纸片，说道：“这黎天师据说有起死回生之术，只是代价很大，你若真想让这男人活过来，便去找他吧！”说完，拂袖不再看我一眼。
我慢慢匍匐爬过去，欣喜若狂地拿着这张纸，好像拿到救命的稻草，哽咽着说道：“谢谢你，阿薰。”
“谢我，兰玄凌，你若真心谢我当初便不该娶我，不该让我失去了丈夫，让我的孩子没有父亲，这句谢你还是留给自己吧，我，受不起！”
我看着她眼里隐忍的泪光，还是未曾动手为她拭泪，既然无法承诺，我就不能给她希望。
我带着谢衣来到了纸上所说的那个地方，是一家小小的医馆，医馆的大夫十分年轻，却无故给人一种信任的感觉。
他看见我，又望望谢衣的尸体，对我说：“我可不做死人的生意。”
我忙急急地拉住他的袖子，慌慌地说：“大夫，求求你，听说你有回天之术，请你救救他吧，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真的我要什么都可以给我吗，那我要你的魂魄，你也给我吗？”那个男人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我心中猛地一惊，但仍是点了点头。
他的手里释放出一股寒意，不一会儿他便将谢衣整个身体冰封起来。
稍后转过头望着我，又垂眸思虑了一会儿说道：“我可以将你送到与他相遇之前，只要你和他相遇的那天你不去见他，一切便可以改变，你会忘记他，他也不再识得你。”
“好！有缘即住无缘去，倒不如一任清风送白云，只要我不害了他，便已足够......”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鲛人泪（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