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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六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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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Eighty-four——Fairland
“小姐,你没事吧?”
浑厚磁性的男中音从头顶上方传来,莱拉或许永远都记得那一刻她听到的声音,第一次在记忆中出现,却仿佛早已熟悉,命中注定,搜寻千年,就在这一瞬间浑身的血液都为之疯狂涌动。
她霍然抬头,那个说着一口流利日语的外国男人正向她伸出手,望向她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惊怔,然后,嘴角勾起温和的弧度,将她扶起。
莱拉看到那个男人有同自己一样的琥珀色眼睛。
没等她回答,突然一个闪神,街道另一头呼啸而至一辆飞速疾驰的宝马轿车,莱拉心头一紧,横下心往男人身后一躲,宽厚的背脊将她挡了个严严实实,直到那辆熟悉的车子消失在黑夜尽头,她才从那个外国男人背后探出身子。
莱拉略带尴尬地拉了拉头发,抱歉地笑道:“对不起。”
男人莞尔,“应该是我向小姐道歉。”
低沉的声音飘进耳膜,一个不经意的回旋后直入心底。他的声音让莱拉莫名的感到安心。可刚刚发生的事是根深蒂固的,她知道迹部驱车是在追赶她,但是她不清楚他将开向哪里。他们现在已经没办法若无其事的面对对方。
有时候,比起从最爱的人口中得知真相,欺骗自己反而更加幸福。
——拉罗什富科
……
咖啡厅的拱形落地窗外是不夜城的明灭灯光,很多时候,人们都喜欢在这样一个静谧中带有怅惘的地方静静品尝一杯浓郁飘香的蓝山咖啡。洛可可装饰风的店铺里客人很少,有钢琴手在弹钢琴,那是一首莱拉和面前的男人都很熟悉的旋律。
那个男人带着一丝若有所思的探究情绪看着她。明明是初次见面,却有种本就存在的宿命感。莱拉的心有一瞬间像被什么拧住,脸上勉强维持的淡然终究没能维持住,拉了拉发梢,尴尬地笑说:“不好意思,还要刚见面的人请我喝咖啡。”
男人琥珀色的瞳孔有促狭一闪而过,口中说出的日文带有美洲人的柔软口音,“这家咖啡厅我并不常来,偶尔来这么一次就能碰见你。”他稍做停顿,啜饮咖啡的间歇看了一眼莱拉,“这是不是上帝的安排?”
明显带有肯定语气的疑问句。
她的脸像月光下的水印,轻轻颤动,有种不可言语的情绪和疑惑。但对面男人的瞳孔中没有一丝玩笑或戏谑的情绪。
片刻,莱拉叹道:“也许吧。”
“这首曲子真的不错,叫《Believed》对吧。可惜的是只有钢琴音乐,没有歌词。”他若有所思的将目光转向雕饰华丽的天花板,“我很欣赏那个填词的人。”
莱拉的心猛然一紧,她蹙紧眉宇紧紧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绝对的,他绝对认识她的。从开始到现在一直说着暗示性的话。那么他到底在暗示着什么?他竟然知道这首歌填词的人是她,这确实是当年她写给纱纪的歌没错,但是在她没成名前的事又有几人能记得?而这个人……
正当她不断在脑中思忖的时候,男人已经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瞳孔有一丝神秘莫测的色彩,给人暧昧不明的感觉,他缓缓开口:“我记得歌词里面有这样几句话,‘我们是为了爱某一个人才来到这个世上,我们到底还需要多少勇气,才能面对这世间的一切事物,我们都是如此,抱着所谓的爱活到今天’。就像这首歌曲的名字,Believed。人若想解脱自己的心,最先想到的往往是逃避。它可以解脱心灵,但不能解脱灵魂。”
说完,他好笑地看了一眼满脸别扭和隐忍的莱拉,他隐约猜到这名女子是因为被人洞穿了心事而满心愤然。但是没办法。
“你刚才在躲一个人吧,所以才会答应跟我进来。”
她美丽的琥珀色眼睛映在他的眼中,闪烁如星辰,而口中说出的话却是出奇的执拗:“不是,你不了解……”
男人伸出左手食指,在她面前摆了几下,右手在心脏的位置扣了两下:
“这里的感觉才是最真实的。”
莱拉抬头凝注着他的眼睛,看见了一片比深沉夜空更广袤的温柔海洋。
她跟他是有过灿烂的日子的,不是吗?人,活在悲剧里比活在喜剧更加容易。说一句再见,多么潇洒。痛的人是谁?
只有左胸膛才感觉得到。
无法应对的东西,只能选择逃避。纵然心中万丈沟壑。所想追求的,不过是对自我的认可和社会的公平。无法制止的痛苦与麻醉,在庞大的幻觉中产生无数次的繁华似锦,凡世烟尘。
生命本就是场幻觉。
男人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从上衣口袋中拿出一张设计简洁的宣传海报,慢慢推到她面前。
几个关键字顿时闯入视线,刺得眼眶发热。
二十一点。
多摩川。
烟火。
……
喉咙突然被一片咸涩哽住,眼眶不可抑制的热了起来,一刹那,所有的思绪似乎都远去,她仿佛听见了彼岸烟花绽放的轰然声响,以及她曾在心中暗许下的誓言——
迹部景吾,我永远不要跟你说再见,哪怕你已经站在了彼岸。
……
她仓皇抬头,却正视到那个男人与自己同样颜色的瞳孔中绽放出来的熠熠神采。
那一刻,她仿佛在那之中看到了永恒。
从接受中学会了追逐,在苍白的过去中懂得拥有,在一次次的刻骨铭心后学会如何减轻疼痛。
……
“对不起,可以送我去多摩川吗?”
……
城市黑夜中如同丛林般矗立的高楼大厦。
曾经一度认为东京是个能够让人窒息的城市。如今繁华依旧,冰冷依旧。
紫灰色头发的男人几度忍住想要摔烂手机的冲动,可铃声仍旧在口袋里不停爆发出声响。
男人猛地锤着方向盘,冲着手机另一边的人大吼一声:“本大爷没空接你电话!!”
……
电话那头出乎意料地没有立即挂断,而是传来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关西腔。
“迹部啊,你是不是还没找到莱拉?我们这边也没有她的消息啊。”
……
忍足侑士,你当本大爷的时间都是用来听你废话的?!
“少在那边跟本大爷说废话!”
“是是,可是有件重要的事你还是得听,听完再去找她也不迟吧!”
迹部眼眉一挑,“迟不迟不是你说了就算的。”
忍足轻笑一声,突然肃声:“好了好了,我说正经的。今天在多摩川有烟火大会。”
“啊?这种事跟莱拉有……”下一刻,他的身体像被雷电击中一般僵硬住,胸中心脏一阵狂跳!
来不及挂断电话——
黑色的宝马车在黑夜里灯火璀璨的马路中间划过一个马蹄形的急转弯。风驰电掣……
……
多摩川人山人海的河岸。
生活的起伏变化与错落,仿佛河面倒映着的影影绰绰的风景。听不见的,看不见的,也许才是最真实的真实。
里斯•弗朗科的车子在开到多摩川桥上的时候停了下来。在莱拉打开车门前,他问她,为什么会如此相信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在这样一个夜晚坐着他的车跑来多摩川。
那一晚,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名女子的神情。明媚如烟花般的笑容,脸颊的酒涡带有一种天真的娇媚。
她指着左边的胸口,“我相信这里的感觉,因此相信你。”
里斯•弗朗科会心一笑,掺杂了无数情绪的笑容太过复杂,莱拉在当时和以后的将来,都没能辨得清那个笑容的真正含义。
他看着她在桥上奔跑,奔向人潮涌动的多摩川河岸。
然后。
一朵巨大的烟花蛋在空中轰然绽放——
呼吸体会着风中的烟火之气,窒息中体会到前所未有的感觉。
从此岸到彼岸,也许只用一瞬,也许要用一生。对岸始终站着一个人。对她挥手。像是招手,像是告别。她所需的是时间和合理性,来体会与辨别。
莱拉第二次来到多摩川河岸,一度的不敢直视漂亮的花火,因为美的太过短暂的东西看过去让人觉得悲伤。
她疯狂的在人群中推攘奔跑着——
景吾…
景吾……
迹部景吾………
你在这里吧?
你一定在这里吧?!
因为你曾经说过要带我去很多很多地方的。有烟花的地方,你一定会最先带我来的吧?
幸福冠冕堂皇的在耳边回响,里面有他说过的所有的话。
她知道了一件事,无论做了什么事,她都相信他。即使是离开。即使是他即将离开!
她还记得三年前,那个墨蓝色头发的男人在下着细雨的烟火之夜紧抱着她;
她还记得三年前,自己由苍白等待辗转到仓皇而来;
她从不曾后悔做过些什么。如果没有当初的三年,她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遇见现在这个人了?
……
假如时间可以倒流,你想回到哪一年?
对不起,时光不能倒流。
时光不可以倒流。
人都是要活在现在的。
近乎窒息的奔跑中,她听到自己心脏由狂跳转为僵痹的声音,在夏末夜晚的冷风中发出冷漠的回响……
“景吾——!!”
……
黑色的宝马轿车飞速行驶,但在去往河岸的多摩川桥上却不得不减速缓行。
突然——
原本停在桥梁一侧的另一辆车子突然鸣笛,紧接着刺目的车灯骤然亮起!
迹部景吾死死地皱紧眉宇,正向无视其直冲过去的时候,从那辆车里出来的人却使他着实惊怔住——
“弗朗科?!”
轰鸣的烟花声中,里斯•弗朗科没有对他说一句话,噙着笑意的嘴角微挑,眼神指向多摩川河岸。
迹部景吾的唇角扬起,讥诮而嚣张的情绪。在那双颜色熟悉的瞳孔中读出一句话:
“去吧,她就在那里。”
……
犹如流星从彼岸的地平线飞出——
倏忽点燃夜空——
巨大的火红色花朵傲然绽放——!
霎时间流光溢彩、火树银花——!!
叫嚣、绚烂、奔腾——
惊异中的人们忘却了呼吸——
莱拉的脚步顿住,掠过指尖的风突然分外冰冷。
一切声音与火光骤然结束在一片惊叹声中——
烟花熄灭。
周围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
“当一片黑暗突然降临的时候,你第一个想到的人,是谁?”
……
下一秒,突如其来的体温和宽大胸膛隔绝了一切宇宙和世界——
莱拉倏忽间怔住,浑身僵硬无法移动。
原来不只有看不到的才是真实。
她感觉到熟悉的体温和心跳,熟悉的气息和怀抱!
那双从背后拥紧她的手臂缓慢抽紧,在黑暗中凝固成一个温柔又暧昧的姿势。
只是同一个刹那,一滴泪从左边脸颊划过,瞬间风干,在苍白的肌肤上留下了火烫的印痕。
那个男人在抱紧她之后的长叹,分明带着一辈子都耗不完的疼惜。
莱拉仓皇中转过身,手臂环上他的颈项,此时此刻,她知道自己的脸一定红得不行!
“你……”她刚一开口,却正对上了他那双荡漾着化不开情愫的眼睛,里面有歉意,有疼痛,更有浓重的温柔。
“本大爷说过,本大爷这辈子的目的地就是你的心,所以,你别想逃。哼!”
低沉类似于呢喃的声音闯入耳膜,莱拉突然间哭笑不得。早就料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丝毫没有创意性的句子,也料到他不管做了什么都会理所当然的说出一句“本大爷”云云……
于是,小妮子抹了一下眼角,对于他的话嗤之以鼻,“哼,你也没什么本事吧?竟然这么久才找到我,你知道我在这边等了多久啊!孩子他爸?”
“你!”迹部少爷好笑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本大爷真的没想到,第一夫人会对这种平民的东西有兴趣!所以……喂!你给我转过身来!”
说着,就要伸手去拉在他大爷讲话讲到一半就转身去看烟花的女人。
就在这一瞬间,彼岸突然上升起无数火红色的烟花弹,喧嚣着腾空——
“哇——!好漂亮!景吾你看见没有啊!!”
……
那颗妖娆的泪痣在那人的脸上闪烁着桀骜的光,衬着他的脸,那张永远写着傲然的脸。
唇角勾起弧度,他看着她的身影,突然笑得温柔至极,天上的烟花与星辉骤然失却了颜色。
最后,他站在她被后,用极小的声音:
“抱歉。”
没有告诉你我的决定。可是那的确无法改变。
莱拉缓缓低下头,眼泪落在手心上,是滚烫的。生活始终充满无可奈何的,有时像一团柔软的棉花,让人贪恋、沦陷,尖锐的疼痛总是外界给予的。
他们始终都没能改变事实。他们始终都是要面对分离的。纵然分离的时间短暂。
星空很亮,是一种与东京市区上空无法同日而语的淡与凉,伸出手仿佛就能够到。淡淡的浮云薄薄铺在中间,像流淌的水,浮现在镶满钻石的幕布上。
烟火结束。留下暗淡灰色的尘埃。
坐在车子里,莱拉闪烁着明亮的大眼睛继续眺望窗外,看着准备归家的孩子在他们眼前一蹦一跳地牵着父母亲的手走过多摩川大桥。
然后,就有一双温热的手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手心,手掌的主人用一种近乎逼问的态度开口道:“喂,胡思乱想什么呢,竟然忽略了本大爷的存在?啊嗯?”
莱拉闻声,转过头嗔他一眼,说:“我看外面有没有美丽的、漂亮的、帅气的……”说到这儿,她故意放慢了语速,并用余光瞥着身旁逐渐阴沉下脸色的男人。
然后:
“的孩子啊!!”
……
“铃木莱拉!!”
“哈哈——!景吾你的脸怎么有点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