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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访友 ...

  •   沈汶望着眼前的长坡,带着丝黯然说道:“是为了消灭所有企图越过此山的敌人。”

      季文昭皱了眉:“‘消灭所有’?”他四外观望,说道:“难道要用雪崩?我们所在的这个山脊,内侧山坡陡峭,可是北边的这一侧,算是缓和,大概无法制造雪崩。”

      严氏指着山谷说:“那边倒是可以制造雪崩,但是不见得能一下子就淹没山谷,山谷太宽敞,他们该有时间避让。”

      沈毅摇头说:“不能只驱散他们,不然等雪崩后,他们还会再来。”

      季文昭点头:“一定要消灭入侵之敌!让他们不敢轻易再犯!”他看沈汶:“你说吧,怎么才能‘消灭所有’?你别又来你那套死后怎么怎么样的话!现在是敌人侵犯了我朝边境,后面有万千百姓,你此时手软,就是卖国!”

      沈汶带了些怯意说:“他们也是人啊,有些是听命而来的,有些是为了自己活命。”

      季文昭斥责道:“女的就是不能成大事!光顾念人情,而不思道义!人怎么了?人也要有良心!不能因为自己没吃的,就去抢劫!不能因为是命令,就干坏事!那些兵士过来,就是怀了烧杀掠抢的心思!你觉得那些人打入了我朝的城池,不会杀人放火?会仁慈相待我百姓?你怎能如此愚钝?!”

      严氏也催促:“如果你心里过不去,我就让人在远处竖个牌子,告诉北戎大军过来就要生死自负还不行?!”

      沈毅点头道:“我朝边境离此有百余里,可以将界碑好好标明,警告他们不可过界。”

      张允铮对沈汶说:“你等了那么长时间是为了什么?!不是为了再看着你梦境成真吧?!”这些人只有沈汶明白张允铮指的是她千年的等待。

      沈汶吸了一口气,开口道:“那年的冬天非常非常冷,滴水成冰,而且有几场大雪,北方冻死了许多牲畜百姓,所以北戎才会起兵前来。这一路军是三路军中最弱的一路,虽然有火罗的几万精兵,但是更多的是临时起意随军找活路的人。”

      方才同声指责沈汶的人都不说话了,沈汶又叹气:“我为何心存不忍,是因此计不给对方悔过的机会。”

      众人都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季文昭说道:“虽是如此,我方以千人抵抗对方十几万,已是十分劣势,不能当东郭先生。”

      沈毅沉重地点头说:“若是容他们过来,燕城后方就被切断了,南方的城镇没有保障,必须阻止他们。”

      沈汶说道:“可惜我的计策,不是阻止,是死。”

      山风呼啸而过,夹杂着从地表掀起的细小冰粒。

      严氏对沈汶说:“那你也要告诉我们!因为那时,你不会站在这里,而你的二哥,我,会在这里,该如何决断,应该由我们来决定。”

      季文昭点头说:“对呀!那是应该由在此面对生死的人来决定。”

      许久不出声的四皇子开口应和季文昭说:“是的,我们都是局外之人,既然对方能侵犯,我方就能抵御。你该做的,就是把武器和策略给我们的人,到时候,是他们去拼杀,而不是你我,所以,你要相信自己人。”

      沈汶终于说道:“此计第一,是要保密。此处城墙不能公然修复,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得在私下进行。明面上的,直到我二哥死后,才能进行布置……”

      严氏惊呼:“你二哥要死?!”

      沈汶点头:“是的!他需要死……”

      严氏刚要再说什么,季文昭对她摆了下手,问道:“第二呢?”

      沈汶说:“第二,要有敲锣打鼓吹唢呐的人……”

      大家都瞪大了眼睛,季文昭追问:“鼓乐手?”沈汶证实道:“鼓也许不用,但是铜锣唢呐一定要有,非常响亮的乐器才行……”

      沈汶将计划细讲了一遍,然后,谁都不再指责沈汶心软了,只觉得透心凉。

      沈汶有些担心地看了看大家,问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此计太……太那个了?”

      方才义正词严地指责沈汶的季文昭清了下嗓子说:“无毒不丈夫……不对,最毒莫过妇人心……”他算知道了,沈汶那不是什么心软,是负疚!

      张允铮瞪他:“你说什么呢?自己拿不出制敌之策,就知道说怪话?!你倒是说个比这更好的呀!”

      季文昭对着傍晚的天空叹了一下:“北戎如果悍然入我领土,就不该让他们回去了,否则后患无穷!现在我方处于弱势,以弱敌强,不得不用奇谋。此计与雪崩结合,的确能粉碎这路北戎南进之图。”

      沈毅冷酷地说:“要先用此计!”

      沈坚也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季文昭赞同道:“是,要除去他们的精兵。”

      沈汶看向严氏,严氏明白了,说道:“这里的准备由我来做。”

      沈坚方要反驳,季文昭点头说:“还真是,若是由严……大舅协调,最是稳妥。”

      严氏打了沈坚胳膊一下说:“看看,幸亏我来了吧?”

      四皇子还是担忧:“肯定能守住吗?”

      沈毅说:“如果真守不住了,千万不要死扛着,我会来接应你们的。”

      沈汶点头说:“我刚才说了,这路兵马并不强悍,如果将火罗的精兵消灭了,余下的,就是过来一些,也不足为患,只需事先将沈家军散去二三成……”

      沈毅皱眉:“散去二三成?!”

      季文昭马上领悟了,点头说:“对,是要散去!”

      沈毅慢慢摇头说:“侯爷定是不允。”

      沈汶一翘嘴角:“你们不用提出来,届时朝廷会发话的,侯爷若是忠心,就必然听从。”

      严氏说:“我明白了!皇上太子那边还会让侯爷削减兵士。”

      张允铮哼声道:“这种自毁长城的事亏他们做得出。”

      四皇子皱眉:“他们真的……会那么傻?”

      沈汶一笑说:“季军师这边闹腾起来,消息传到京城,你就知道他们傻不傻了。”

      严氏也忍不住笑了:“天下闻名的博弈天才季国手投军,辅佐武将,再大兴土木,制造武器……嘿嘿,你说他们怎么能坐视不管?”

      季文昭感慨:“人心自私,以私灭公,因私毁国,也不是稀奇之事。”

      四皇子觉得自己站在两个阵营的交界处,完全可以理解双方的不同见解。他可以想象,如果皇帝听说了燕城的种种动静,怎么可能不起猜忌之心?必然要求镇北侯削兵以自表清白。而对面,就是虎视眈眈的北戎,但凡有爱国之心的守将,怎么能不准备应敌之计?可惜皇帝最担心的是臣子拥兵自重,一定会疑心那些说北戎危险的人是为了挺镇北侯……

      站在这暮色苍茫的山脊上,四皇子忽然感到一阵悲哀,喃喃自语道:“当皇帝有什么好?”

      季文昭也点头说:“如此制度,我朝不亡在今天,也必亡在明日。”

      沈汶说:“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不要说我朝,中华奉行皇权的每个朝代都亡了,而且,一旦灭国于外夷,敌人必将皇家子孙赶尽杀绝。所以,谁当了皇帝,谁就注定后代断子绝孙。可人们就是看不透,还是要夺皇位,走这条老路。”

      她看天色晚了,说道:“我们下山吧,今天回不去燕城了,要在山下宿营了。”说完,领头往山下走。张允铮知道下山难,就走在四皇子身边。沈毅也跟着季文昭,随时扶他一把。沈坚和严氏却在山脊上多站了一会儿。

      沈坚对严氏说:“你可以来做准备,但是开战时,你就不要上来了。”

      严氏带着风情地白了他一眼:“那怎么行?我做的准备,就得我来督战才行。况且,你我肯定配合得最默契,是不是?你还有更好的人吗?”

      沈坚刚要说“张丁”,严氏马上说:“我是个爱吃醋的!你要是说有别人,我会生气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什么的,我可都做的出来!”

      沈坚叹气:“这不是一回事。”

      严氏笑眯眯地挽了沈坚的胳膊:“怎么不是?我们心贴心,是最好的搭档啦。你可不能选错人呀!除了我,谁也不行!明白吗?……”两个人走下山。

      季文昭思考着沈汶的计策,很想对沈毅感慨下沈二小姐的辣手。但沈毅是沈汶的哥哥,虽然大家都叫他“沈将军”,可也就是个二十四五岁的青年,在季文昭看来,仍属“毛头小伙”的类别,不然也不会和愣小子张允铮滚打在一起。万一自己说沈二小姐的坏话让他反感了,自己再要摔倒时,他不扶自己怎么办?季文昭就紧闭了嘴,没敢点评沈汶的心机。

      四皇子与张允铮默默地走了一段,忽然问道:“你是不是平远侯的儿子?”

      张允铮一愣,反问:“你为何这么说?”

      四皇子看了看后面离得远的季文昭和沈毅,小声说:“那位文小弟最会揣摩人心。她让严大舅掌握此地的设计,是因日后她的夫君会到此迎敌。我现在明白了,她带上严大舅,是有打算的,可不是只是为了让他们夫妻相聚。那么,她让你在那处山崖设伏,肯定是因为平远侯是你非常要紧的人,所以,平远侯该是你的父亲才对……”

      张允铮不高兴地反驳:“你怎么不说她带上你可是事先没有打算的?”

      四皇子说:“你没听她说吗?日后她要我帮个忙。”

      张允铮继续胡搅蛮缠:“帮个忙就让你跟着走了这么大一圈,这是不是太亏了?”

      四皇子看张允铮:“你总是向着她,你就不害怕?”这种能设下圈套,坑杀万千人的女子,谁敢要?

      张允铮翻白眼:“怕什么?我胆子没那么小!”……

      到底也没回答四皇子的问题。四皇子可不认为张允铮是忘了,他认为自己猜对了,张允铮避而不答而已。张允铮一定是平远侯在外面生的儿子!沈二小姐知道了这件事,进行情感绑架,让张允铮相信如果完成了那个埋伏,就立下了大功,日后能认祖归宗了……

      四皇子暗叹:沈二小姐对人心的把握真是太准确了,根本不用荣华富贵,而是用情感。人哪里能逃开爱恨情仇?沈汶就是依着每个人的所爱所恨,把他们推到了合适的位子上。皇帝和太子怎么能够防范一个根本没有出面的敌人?沈二小姐现下应在庙里祈福。谁能把她与朝堂上三皇子得了文官的支持,季文昭前往边关投军联系起来?沈汶自己做了什么?没有出过一个钱,没有制作过一件武器,没有任何领导地位……可是北戎三路大军却因她此行而不能入中原一步……

      四皇子感到自己的无能,别说自己,就是季文昭大概也无法匹敌沈汶的隐蔽和诡秘,何况太子……四皇子喃喃地说:“可怜的太子……”

      张允铮不满地说:“他有什么可怜的?心智不明,残害忠良,真让他得逞了,就是个亡国之君。你难道觉得他是对的?”

      四皇子叹气:“他是不对。我可怜他,是因为他没有别的路可走。”

      若是不当太子,成不了皇帝,太子没有强大的外戚,就是逃走也没人能养活他。若是还留在皇家,就该封王,可谁敢把前太子封王?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弄到最后,不是监禁就是个死。……

      张允铮也大致明白这个道理,撇嘴道:“真没意思!我可不想投生在皇家,不是杀人就是被人杀。”

      四皇子叹气:“我也不想呀……”

      两个人说了一路话。

      等人全下来了,天也黑了,沈毅让兵士就地扎营,休息一夜后,次日骑马回燕城。沈坚带着季文昭和严氏分路行走,沈毅带着兵士和沈汶等回了兵营。

      沈汶张允铮和四皇子回到他们住的院落时,又是个傍晚,屋中已经点燃了烛火。

      苏婉娘迎出来说:“太好了,你们回来了!我让人准备好了面,马上给你们下,还煲了骨头汤,段郎中放了点药材,挺好闻的。你们快去洗脸洗手,赶紧来喝点汤去去寒气……”

      她梳着成婚妇女的发髻,脸上涂着药粉,还画了皱纹。沈汶在京城时常常夜里回来,被苏婉娘唠叨,已经习以为常,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哼哈了一下就进屋了。可四皇子又冻又饿,原本心中充满了对皇家境遇的无望感,被苏婉娘这么一关照,感动得几乎热泪盈眶。他有点瘸地走向苏婉娘,表情很可怜。

      苏婉娘一见,也不顾什么大防了,过来搀扶了他,小声说:“你可不能再这么出去骑马了。我又给你做了副长护膝,能把小腿都裹上,你今晚就戴上……”

      四皇子看着苏婉娘一个劲儿地点头,说道:“多谢娘子……”

      苏婉娘脸一红,狠狠地掐了四皇子一下……可惜外面衣服太厚,根本没掐到肉上。四皇子低声说:“娘子省省劲儿,等夏天再掐不迟。”

      苏婉娘咬着后牙说:“你再说!再说不给你护膝了!”

      四皇子嘟囔:“我的腿好疼……”

      苏婉娘呸道:“赖皮!”把四皇子搀回了屋中。

      张允铮在前面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很不高兴!他看着先进了屋的沈汶的背影,觉得沈汶实在太迟钝!她的丫鬟都比她聪明……接着就自我反省:四皇子很狡猾,知道怎么示弱买好,自己是不是也该装下腿瘸什么的……但是沈汶大概不会注意到!这个小骗子现在满心都是阴谋诡计,自己要争取到她的注意力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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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湘骑着马,催促着沈卓:“你怎么骑得这么慢!得有两三天的路呢!你倒是快点呀!”

      沈卓知道他们这么一出城来,怎么也得到那个寺庙才行,不能中途返回,以免盯着他们的人看出破绽,可也发愁该怎么对沈湘解释沈汶其实不在庙里。沈湘脸上藏不住事儿,如果知道了沈汶正在谋算的,万一露出点什么怎么办?他左思右想,一直在努力编结合适的谎言,把真正的情形掩盖过去。

      可沈卓怎么拖延,他们还是到了沈汶和严氏应该正祈福的庙宇所在山下。沈卓带着两个护卫搬了东西,陪着沈湘和她的丫鬟春绿上了山。到了庙门前,沈卓对沈湘说:“里面都是尼姑,我上次就把东西放这里了,你还进去吗?”

      沈湘瞪眼:“当然啦!我走这么长的路定是要见见她们呀!”说完敲开了门,说了来意,让里面的人出来和帮着把带的大包小包都搬了进去,自己带着春绿走进院内。

      沈卓让护卫先下山,自己留在门外等着,掐算着还会有多长时间沈湘就会大喊大叫地跑出来,而他得说什么来安抚她。

      可等了半天,沈湘两个人也没出来。

      院子里,沈湘和春绿见到了匆匆迎出来的严氏的丫鬟鲫鱼,鲫鱼脸色惨白,把沈湘和春绿迎进了屋中,让她们坐了,自己就开始落泪。

      沈湘急了:“怎么了?我妹妹和二嫂呢?”

      鲫鱼哭着说:“二夫人,带着二小姐回娘家过年去了,还不让我告诉别人,这可怎么好?”

      沈湘一愣,接着哈哈哈笑起来,说道:“我还怕她们傻乎乎地在这里守着,去就去了吧。”

      鲫鱼接着哭:“大小姐!二小姐是来祈福的,要是中间跑了,被人发觉了,那可怎么办呀!不仅她的名声完了,镇北侯府的名声也完了啊!”

      沈湘脸色沉下来,郑重地点头说:“这个,咱们可不能告诉别人!春绿,你要小心!”

      春绿叹气:“小姐,主要是你得小心!别露出马脚!”

      沈湘握拳捶空:“一定不能露出来!春绿,你帮我注意着点儿!我要是说得不对,马上打断我!”

      沈湘和春绿说了下回去怎么交账,才与鲫鱼告别。她们出了院门,鲫鱼才跑回自己的卧室大哭起来:“娘啊!吓死我了!真吓死我了!这日子没法过了!我可受不了了……”

      沈卓惊讶地看着沈湘若无其事地从庙里出来,后面跟着表情很平静的春绿,不由得问道:“小妹和二嫂好吗?”

      沈湘记得沈卓说上次来把东西放在了门口,自己没进去,想来他没有见到沈汶她们,就说:“挺好的!她们问家里人好呢,小妹看着像是胖了。”

      沈卓惊讶地瞪大眼:“真的?!”

      沈湘高抬下巴:“真的!快走吧!”

      沈卓暗笑,松口气,与沈湘下了山。

      沈湘实际没见到沈汶和严氏,深觉这么几天出来白跑了,就说道:“既然出来了,我要去看看五公主。”

      沈卓忙说:“我可不能去看!”皇帝有意思要赐婚五公主和他,他要是去看了可不落实了传言了?

      沈湘说:“你不用去见,陪我走到山下就是了。”

      沈卓还是不同意:“不行!我不能那么接近,瓜前李下的,我只能送你到……五十里之外!”

      沈湘无奈地说:“好吧!我得把这事告诉大哥二哥他们,让他们揍你!”

      沈卓笑着说:“怎么会?他们离得那么远,哪里够得着?”脸上笑着,心里却有些难受:大哥二哥现在在边关肯定正在备战,连小妹都过去了,可自己却留在了这里,陪着妹妹去访问闺蜜!沈卓觉得很失败!

      他们这边往五公主修行的地方去了,不知道与此同时,张允锦也在平远侯府中听着李氏的教导:“你如果真要去看她,可要让你爹派人护送,而且,快去快回,别在外面停留得太久了。”

      张允锦都应了。她与沈卓的婚事未成,十分理解五公主当初的悲伤和决然,过年她得去看看五公主,好好和她聊聊,就如沈湘当初安慰了自己那样。

      而三皇子也准备次日去看看妹妹,而且他让人给沈卓带信说要见面,可回信却说沈卓护送着沈大小姐去看守在庙里的沈二小姐去了。三皇子有点希望最好能在路上碰上,哪怕正面看看沈湘,笑一下,说句话也好,两个人真是好久好久都没有见面了。

      于是,当沈卓和沈湘到了五公主修行的道观附近,就要分头行动时,看到一队人马过来了。沈卓仔细看,竟然是平远侯府的标志,一时大为高兴,马上让人过去打听一下,回报说是平远侯府的张六小姐前去探望五公主。沈卓大喜,沈湘马上笑着说:“我过去和她一起走,你就在这里等着吧。”

      沈卓马上很正经地说:“那怎么成?你们两个女孩子,怎么也得有个兄长陪着走才对。”

      沈湘鄙夷道:“你现在摆了兄长的样子了?刚才怎么不陪着我去?!”

      沈卓说:“那不是要避嫌吗?”

      沈湘问:“现在怎么不避了?”

      沈卓理所当然地说:“现在要惹起嫌疑才好。”

      他们这边正等着平远侯府的车马过来,那边又来了一队人马,沈卓一看,却是皇家的旗帜,说道:“到这里来的,该是三皇子吧?”

      沈湘的脸一下子红了,说道:“我去与张家妹妹一同坐车。”说完,就引马往平远侯府的车队骑去。可三皇子远远见镇北侯府的车队,早就锁住了穿着红衣的骑者,一马当先,达达而行,满脸兴奋地迎着沈湘骑来。

      沈湘见此情景,也无法转身走,只能咬着牙低头继续骑,希望三皇子能自觉地错马而过。岂知三皇子放慢了马速,故技重施,连声说道:“好久没有见了,你还好吗?千万别答应别人的亲事!你一定要等着我!我也不会娶别人的,就你了!别听他们瞎说,我不会娶什么侧妃之类的,谁送的女人我都没要,我的清白未失,都给你留着呢……”

      沈湘羞得脸红脖子粗,好在有帷帽,三皇子大概看不清。她一踢马肚,加速骑去,到了平远侯府的车队前,翻身下马,钻入了张允锦的车中。一进车厢,张允锦惊喜地叫:“沈家姐姐!太好了!”

      沈湘摘了帷帽,张允锦诧异地问:“你怎么了?脸这么这么红?”

      沈湘含糊着说:“方才跑马跑的……哦,我跟你说,我那个三哥又欺负人!如果不是你们到了,他都不会送我去,让我自己走剩下的五十里,说什么要避嫌。现在他又要送我们了,还不避嫌了,你说有这么厚脸皮的吗?”

      这回,张允锦的脸红了,咬着嘴唇低了头,沈湘才偷偷缓了口气,暗骂三皇子真是个鲁莽的家伙!说的都是什么混话。如果不是看在他是三皇子的份儿上,自己真想用鞭子把他狠抽几下!

      三皇子怎么也不能掉转马头去追着沈湘表白,只能继续前行,和沈卓碰头了,三方人马并在一起,浩浩荡荡地去访问五公主。

      五公主虽然日常饮食无缺,但是心情难免抑郁。山居岁月静寂,她只能靠着画画打发时间。她最常画的自然是莲花,零零散散地,她已经画了百多幅莲花图,渐渐有了心得,竟然越画越喜爱了。

      这日才完成了一张莲花图,就听见外面人声熙攘,道姑前来说是三皇子和镇北侯府的沈大小姐还有平远侯府的张六小姐来看她了。五公主激动起来,忙说请,这边将笔洗净挂上,披上了外衣,才到门口,张允锦和沈湘已经让人领着过来了。

      沈湘笑着说:“姑子说你在画画呢,我得来看看。”

      张允锦也笑着说:“我也想看看呢。”

      五公主笑:“什么画画?就是乱涂一气,解闷而已。”将她们让了进来。

      沈湘和张允锦脱了外衣,就去翻看五公主放在墙边长案的一卷卷的画。沈湘赞叹道:“哇,你画了这么多呀!”

      张允锦看了十几幅,竟然都是莲花,想起那日莲花会的事,一时难受,流下了眼泪。

      五公主忙笑着说:“你哭什么呀,我可不想哭。”

      沈湘也明白了道理,想到三个人都是陷在无望的姻缘里,也叹气。

      张允锦指着案子上五公主才画完的一幅莲花说:“这幅画送给我吧。”

      五公主脸有些红,小声说:“还是……不要了……”

      张允锦坚持道:“就要!姐姐!你不要如此心苦……”

      五公主叹息道:“哪里辛苦了?这里很清静,也不用应付什么人,姑子们对我很尊敬,不管怎么说,我觉得我肯定比四公主过得好。她远在北戎,才真是苦。”

      张允锦也点头说:“和番的女子哪有好下场?前朝皇帝的女儿宁国公主和番,可汗死后被要求殉葬,她自己用刀划了脸毁了容才回来了。”

      五公主说:“她还至少活着回来了,那个嫁了四个可汗的,两姓三辈四个男子,得多苦,死后都葬在了那里。”

      沈湘撇嘴道:“如果她自己不愿意,怎么可能嫁过去?你们也不是不知道她那个脾气,真的闹将起来,皇帝也头大。”

      张允锦心有余悸地对五公主说:“她要是真不嫁,不就得是你了吗?”

      沈湘压低声音说:“哪里有皇帝女儿轻易和番的?肯定是有人提出来的!”

      张允锦不解地说:“那定是太子了。可是太子为何要让自己的妹妹和番呀?”

      沈湘哼道:“还不是为了和北戎友好,不打仗,就不用给沈家军钱了呗。”

      张允锦也小声说:“我听说了,朝廷一直削减军费,不给镇北侯军需,本来是太子提出的。”

      沈湘不屑道:“卖了自己的妹妹和我们家作对!”

      五公主摇头:“幸好我兄长不是太子……”

      沈湘说:“他是太子也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拿着妹妹去讨好番邦!”

      她这么激烈地为三皇子辩护,五公主和张允锦都看沈湘,沈湘有些尴尬,说道:“咱们快多说几句,你哥还在外面等着呢。”……

      三皇子和沈卓等在观外,两个人都一个劲儿地往大门处看,心不在焉地一言一语地聊天。好不容易沈湘和张允锦出来了,三皇子进去见五公主了,沈卓看着张允锦戴着面纱,走过自己的身边,轻咳了一声,张允锦放慢脚步,沈卓行了一礼,张允锦只好停下回礼。

      沈卓很悠然地笑着问:“张六小姐最近应该很忙吧?”

      张允锦有些莫名其妙,眼看着沈湘离开自己,径自往马车边走去,才小声回答:“我忙什么?我不忙呀。”

      沈卓有些诧异地说:“怎么能不忙呢?女子出嫁前不是要给夫君绣啊做啊,弄出一大堆东西吗?我身边也没丫鬟,内外衣服现在是府里给做的,以后不都得换成娘子给做的吗?就是不做外面衣服,里面的怎么也得要娘子亲手做吧?难道还用别人做的?我其实挺想讲究些的,冬衣要暖,夏衣要俏,还要绣上些我喜欢的图案,比如老虎啦,苍鹰啦……”

      张允锦红着脸又呸:“还苍鹰?内衣能……能绣那种东西吗?”

      沈卓笑嘻嘻:“我跟我娘说过,我娘说绣几只苍蝇就行了……”

      张允锦破功,捂着嘴咯咯笑起来。

      沈卓挑着一边眉毛说:“我很挑剔的呦!你该事先做出来一些,一过来就给我,我不就不用等着了?”

      张允锦再呸了沈卓一下,小声说:“你真无耻!”红着脸低头走,沈卓对着她的后背说:“喂,至少要有二十几套里面穿的呀,春夏秋冬的,我比你哥高吧?按着那身量就行……”

      张允锦继续离开,可小声说:“你才没有我哥高呢!”

      沈卓不能追着张允锦,只能再加了一句:“除了衣服,那些汗巾什么的,是不是也得为我准备些?你不想让我还用别人绣的擦脸吧?……”

      张允锦连声呸,急忙钻进了马车。沈湘有武功,在车里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看到张允锦摘了面纱后脸色通红,摇头道:“我还指望你日后替我们报仇呢,可你看看你,现在就被他欺负上了!你直接说不干不就得了!让他找别人去!”

      张允锦瞪沈湘一眼:“你说什么呢!”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说:“他说的也对,他都定亲了……哪儿能让他拿着别的女子给他做的巾子擦脸呢……”

      沈湘挥手道:“你可别掉他坑里!擦就擦了呗,又不是要了他的人去……”

      张允锦推沈湘:“你胡说什么呢,羞死人了!”

      张允锦回府后,就让人带着她去了库房,一连几天在那里选料。选出了几匹,还觉得不够,又去了李氏开的几家衣料店。可以说,光选四季和巾帕要用的料子,就忙了十多天。然后就是剪裁缝制绣花。她做得特别仔细,而且每天只用一个时辰,她想着,按着这速度,要是把四季的衣服都做了,至少得两三年吧。但是巾帕可以马上绣出几条来,好给沈卓先用着……这些都是后话。

      三皇子和五公主见了,都有些伤感。

      三皇子觉得是自己软弱,才让亲生的妹妹被逼出了家。见到了五公主,总是有种压抑感,只反反复复说些要保重身体什么的。五公主想到方才与沈湘张允锦说起了四公主的事,心中还感到庆幸,情绪比三皇子好多了。她问了些三皇子的起居,可也不敢问三皇子的婚事。她早就听说三皇子曾几次开口要皇上赐婚,可皇上都避开不答。现在她出了京城,旁观者清,知道镇北侯握着兵权,皇帝只要不换太子,就不会同意三皇子娶沈湘的。这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的好友,一个是自己的兄长,可皇帝却是自己的父亲。五公主一句话也不能说,只怕说了徒增他们的烦恼。

      两个人互道了珍重,三皇子告辞出来。三处人马同路,三皇子与沈卓一路骑马,进了城,沈湘才与张允锦道别,各回各家。

      这事情传到了太子耳中,太子不像以前那么生气,反而有些高兴,笑着对幕僚们说:“父皇不想让三皇子娶沈大小姐,也没有允下镇北侯府和平远侯府的婚事,可他们就这么公然同行,还给不给父皇面子?把本宫这话传出去,看看父皇怎么办。”

      皇帝听说了真的很不快:已经透露出去,他不想让镇北侯的第三子娶平远侯的女儿,可他们竟然见面交谈?!这不是给他好看吗?皇帝对镇北侯府的陈年积恨再次被触动,觉得镇北侯的孩子能这么无礼,一定是有镇北侯的授意!镇北侯肯定是觉得这些年朝廷没有提供军需,他还守在边关,就以为皇帝是要靠着他的支持才能坐稳江山,变得自大狂妄!忘记了自己的身家性命是在皇帝的手中。

      皇帝决定对镇北侯要求军需的奏章一概漠视,等到有机会,用不上镇北侯了,一定要除去这种对自己不尊重、不与自己一心的人。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看了周亚夫惨死的故事,又想起雍正对辅佐了他上位、军功累累的年羹饶的处置,剥去层层为帝王的粉饰,其实说到最后,就是个功高盖主,帝所不容这么个简单的道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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