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个故事.扭曲之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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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能一直沉浸在梦中。
伸出的细白手臂上血肉早已不见，勾起的苍白笑脸上只剩下空洞的眼眶。
一切都追寻不到。
今天Ming错过了她的睡前故事。
并不是因为Geo又在忙工作，而是她自从下午阳光中的睡眠之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Ming在做一个梦。
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来到了一个黑色的花园里，看见了一个让她永生难忘的女人——
女人赤裸的身体被宽大的绣着鲜红色花朵的袍子随意的盖住，黑色的柔软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在背后。从她的侧脸看去是典型的东方人的脸型，那精致美丽的脸庞几乎让人愿意永远沉迷在那轮甜美之中，但当她侧过头，Ming几乎吓了一跳。
因为那样的美丽，竟然只有一半。
Ming看到的那一半脸，因为那只如同宫廷琉璃杯一般水润沉静的眼睛而美丽的让人觉得窒息，但另一半脸上却没有一丝血肉，只是映出她苍白的骨颊以及黑洞洞的眼眶。那奇异的分界，几乎贯穿了那个女人的全身，她一半的血肉之躯美得如同艺术家刚完成的雕塑，而另一半的骨骼却是苍白沉默的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而在那纤细的脚踝处，扣着一条铁链，锁链细长地延伸向远方。从那锁链和脚踝摩擦的痕迹来推测，这个女人已经被囚禁了很久了。
但即便如此，这个女人的脸上一直保持着浅浅淡淡的笑容，不会让人觉得她很勉强或者是在敷衍。
“我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你是除了他们以外的唯一来客。”那个女人侧身坐在树下，一点都不介意对Ming露出她那张似人非鬼的笑脸，“你一定不是自己来的，因为他是绝不会允许除了被他控制的两个弟弟以外的人来这里的。”
“他？”Ming不由自主的被女人轻柔的嗓音迷住，虽然她怀疑这种近乎催眠的作用是源自于东方语言音调的神秘之处。这种语言她有跟着Geo学过，当时她便觉得这是世上最美的语言。于是她忍不住问下去，“他是谁？”
“一个清雅的如同青莲的男人。但，他却是一个恶魔。”
“难得你一个人的时候也会自言自语呢。”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Ming一跳，一个穿着青色宽大袍子的男人自不远处走来。他仿佛看不到Ming一般径直走向那个女人，蹲下身托起了她的下巴。
“说我像恶魔吗？那么总该做一点恶魔该做的事呢。”
那个长相清秀的男人笑起来很好看，但站在不远处的Ming却浑身发冷甚至打了个抖。
Ming不敢上前而是选择躲起来，因为那个不由自主让她感觉到害怕的男人。
清雅如同青莲的恶魔。
在围观了整场男人对那个女人的凌虐后，Ming也开始认同那个女人的想法。
“明明做了那么多次，”事毕，那个男人抬手抚上女人有着白皙皮肤的那一半平坦小腹，“为什么总是不能怀上孩子呢？难道我和我可爱的弟弟做的还不够多？”
闻言，女人只是沉默地转头看向远方。
“你总是不愿意和我说话呢，但却会对我那可爱的弟弟笑的那么好看。”男人的手缓缓上移最后覆住女人的脸颊，“这不该是对待把你囚禁起来的人的态度吧？或者，我该让那个人也来试试？让你所谓的尊严再被践踏地更加彻底一点？”
依旧只有沉默。
“顽固可不会有好结果。”
男人盯着女人看了很久，最后只是在离开时转头对一个角落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而就在他离开之后，他露出笑容的角落里走出了另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苍白纤瘦，但是脸庞却美丽的甚至超过那个女人，他伸出手颤抖地抱住依旧躺在地上的女人，低下头埋在她的肩膀处，似乎是想用自己身上的温度给那个女人一点点温暖。
“大哥他又……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可是，可是我爱你啊……对不起……对不起——”
“我还有选择的权利吗？都这样了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女人抬起手吃力的环住男人的背，露出了之前Ming看到的笑容，“做你想做的就可以了。”
又是一场狂风暴雨。
然后在目送那个衣衫凌乱神情癫狂地男人离开之后，女人吃力的替自己披上袍子坐起来，“他们都走了，现在轮到你了吗？”
闻言，灰色长袍的男人一步一步走近然后低下头看着她良久。
“你终于也要如他所说那般去做了吗？”女人低着头轻轻问。
“……不会的。”那个男人摇了摇头，“不会的。”
“但你也不会放我走。无论是‘不能’还是‘不敢’。”女人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一抹浅浅的似乎映不出任何东西的笑容。
“……对不起。”男人沉默许久，还是只能说出这一句。
“对不起有用？我很累，好走不送。”女人转过头，不再去理会因为她的冷漠而变得极度痛苦的男人。
□□可以习惯那些折磨，但最可怕的却是她的灵魂也已经麻木，再也感受不到一丝欢愉或者苦楚。
如今她的世界，只剩下这个被黑暗笼罩的花园和那一大片鲜红色的花朵了。这究竟是怎样一个地方？阿鼻地狱也不过如此了吧。
“你还好吗？需要……帮忙吗？”耳边又响起了那个清软的少女声音，是最开始看到的那个误闯了花园的少女。她居然一直都没有离开吗？
“他们居然都没有发现你。”想通了这一点，女人脸上露出了一丝真正可以称之为愉悦的笑容，“原来你是他们所不能预料到的异数。哈哈哈哈……他们终于也有做不到的事情了！”
Ming有些呆呆的看着女人疯狂地大笑，甚至笑出了眼泪。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人让她有一点心疼。
“我难得有这么高兴的时候，如此失态让你见笑了。”女人终于笑够了，抬手用衣袖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抱歉一直到现在才打招呼。我叫璃染，你呢？”
“我叫Ming。”见女人向她招手，Ming便也走过去在女人的对面坐下。
“明？”璃染略略怔了一下但也没有多问，“明你并不是自己来的吧？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
“我下午在阳台晒太阳然后睡着了，等醒过来就发现在这里了。我想……我可能一直到现在都还在梦里。”Ming回忆了一下，然后推测目前的状况，“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真的还在梦里，那就意味着……”
“我是鬼魅对吗？”璃染坐靠在树下，一手撑着额头，随着衣袖的滑落她白皙的手臂露出了大半，“呵，死过一回还能被救回来……披着一半人皮的骷髅，你见过这样的活人吗？”
Ming张了张口，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她。
“不用安慰我。”璃染换由另一只没有血肉的手臂扶着额头，而那只有着血肉的手臂伸到Ming的面前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这么多年我就算再蠢也该猜出一些了，也早就习惯了。”
“我也早就不奢望什么了，遇上你大概是上苍怜悯我吧。你愿意陪我一会儿吗？”璃染收回手，淡淡的略带希冀的目光看着Ming。
“我……”Ming想起之前刚离开不久的那三个男人，有些犹豫，“他们……会不会因为看到我陪你聊天而再去折磨你？”
“不会的。因为短时间内他们是不会再来的。”璃染收回手，嘴角勾起嘲讽的笑容，“在那样折磨我之后他们总要先自我催眠一下才会再来，毕竟他们还自诩为正直的好人。”
“那请说吧，我想我可以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没有了顾虑的Ming用力的点了下头。
“好孩子。”璃染轻轻笑了笑，然后开始回忆起来。
“我生前所在的时代，是由世家与帝王共同统治天下的时期，而我恰巧出生在某一世家中。在无忧无虑的数年闺阁生活后我终于也到了要成婚的年龄，然后我的父母为我安排了一桩门当户对的婚事。”
“门当户对？”Ming对于这个完全东方化的词语不太理解。
“简单地说就是我和我的未婚夫都出生在世家里。我的未婚夫——就是我和你之前说的那个像青莲一样实际却是个恶魔的家伙。”璃染闭了闭眼，然后继续回忆。
“世家的礼仪规矩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很严苛，比如说世家嫡女一般都只能嫁给嫡长子，除非特定情况，是决不允许嫡女嫁给嫡长子以外的人的。”
“然后呐，在去未婚夫家拜访几次后，我却爱上了他们家的嫡次子。当时我和那个人纠缠了很久，但最后很清醒的意识到我是没有可能嫁给他的，于是我离开了他们家，并且请求我的父母单方面选择解除和他们家的婚约。”
“然后噩梦就发生了——”璃染深吸了口气，死死的拽住衣袍的滚边，仿佛在强行逼迫自己忍下那足以让人扭曲的痛苦仇恨。
“你知道吗，那个人，就是那个被我要求解除婚约的嫡长子，带了一队人伪装成流寇杀了我的父母然后把我带回他家里囚禁起来！”
“‘你为什么这么不乖呢？老老实实的嫁给我，做我名义上的夫人然后和我可爱的弟弟在一起不是一样行得通吗？而且只要我还在一天，就没有人可以指责你们的行为。可你为什么偏偏要解除婚约呢？’”
以怪异语调说出的那几句话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得越发让人战栗，“他在囚禁我之后就对我说了那样的话，然后开始了没日没夜对我的折磨。”
“而在某一天，他的二弟，我所爱的那个人。他发现了我藏在他们家这个秘密后，居然和那个恶魔一起来天天折磨我！”璃染的情绪有些压制不住，整个人似乎带了某种恍惚。
“我做错了吗？在那个不可能打破世家传统的时代，我和他是没可能的，那么干脆长痛不如短痛彼此分开——这样子难道不对吗？我忍受不了他们这样的对待，于是找了个机会自杀。明明我的血已经流干了却又醒过来了……还被他们囚禁在这个地方。”璃染的整张脸已经因为怨恨而开始扭曲，因为神情的凄厉而凸显的面庞更像是神话中的夜叉一般。
“也许……你的未婚夫只是为了帮你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毕竟他们是兄弟……而且你单方面选择和你喜欢的那个人断绝关系，他也不一定接受的了啊……”Ming不知道怎么劝璃染，只能尽可能往好的地方去想那对兄弟。
“那我的父母呢？我的父母又做错了什么？！为了自己的目的而不择手段……那对兄弟，呵，令我感到恶心。”璃染仰头看着暗色的天空喃喃着，“可我也爱他……爱恨……呵，爱他，恨他！”
“那，你打算怎么做？”Ming看着有些恍惚的女人，觉得自己根本无所适从，“要不然……报复吗？”
“报复？我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大概也就是用我自己让他们痛苦了。”璃染低下头看了看Ming又转头看向旁边那棵树，“果实……对了，果实！只要我死了，他们的那些念想就全部扑空了！这样的报复当然就够了！”
璃染猛地扑过去死死的捏住Ming的肩膀，“明你帮我，你帮我好不好？”
“你，你别激动。”Ming的肩膀被璃染捏的很疼，“璃染你先放开我可以吗？我帮你，只要我能做到都帮你。”
“那你去帮我摘一颗这颗树上的果子好不好？只要吃了那个果子我就可以死去，就不会再被囚禁在这里。可是我被他们锁住了，我根本没办法爬上去摘。”璃染松开一只捏着Ming肩膀的手指向旁边的大树。
“当然没问题，我这就去给你摘。”安抚住情绪又有些不稳定的璃染，然后把自己的裙子撩起来在腰间打了个结然后慢慢地爬上树去摘璃染口中所说的果子。
“黑色的？”看到隐在苍绿间的黑色，Ming伸手过去拨开树叶，“这样的果实……真是……”
真是一看就让人觉得不详。
“呐，果子。”摘下滚圆小巧的果子然后爬下树的Ming把它放到璃染手里。
“死亡之果……哈哈，我终于可以死了，我终于可以解脱了！”璃染双手捧着那颗黑色的果实，因为激动手甚至在发颤。
“死？你想都不要想。”璃染话音刚落，那个青莲般的恶魔又从离开的地方回来了，“哈，瞧我发现了什么？一个小姑娘，能让你更加心甘情愿留下来的棋子。真是多亏了我今天回来这一趟呢。”
“快跑，从这边！”璃染一脸防备的看着男人，看着男人不紧不慢的向她们走来便快速的为Ming指了一条路，“一直向前面跑不要回头！快！”
“你保重。”Ming犹豫地看了看璃染然后一转头向她之前指的方向拼命跑过去。
“哦呀，棋子逃开了呢。”男人依旧没有去追Ming而是慢悠悠地走到璃染面前，“不过没关系，染你还在。”
“可我马上就要不在了。”咽下嘴里的一大口果肉，璃染把手里只剩下核的果子抛到一边，“我吃了死亡之果，你再也没办法困住我了！”
“哦？是吗？”男人走到璃染面前，甚至宠爱地抬手抚上她的唇角，“你看，吃的那么快，嘴角还有汁水。”
于是拿开手指，男人低头舔过她的唇角，“很甜呢，染。”
“不，为什么我还没有死？为什么？！”完全感受不到身上异样的璃染崩溃地后退了一步。
“那是因为啊，有毒的从来不是果子，而是叶子。我骗了染呢。”男人刻意压低声音凑到璃染耳边说道，“让那个小姑娘逃开了我很不开心啊。染就拿自己来补偿我吧？”
——恶魔！这个恶魔！
无尽的黑暗。
Ming不敢回头，只是在一片漆黑中拼命向前奔跑。她不知道还要跑多远，可她不能回去，因为一旦回去只会被抓住然后成为威胁璃染的人质。
“Ming？Ming？”一头冷汗的Ming被推醒，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还躺在阳台的躺椅上，而推醒她的Geo正弯下腰一脸担心的看着她，而Geo的身后已是满天繁星。
她居然，睡了这么久吗？
“Ming？你是不是做了噩梦？”Geo把她扶起来，然后一张硬纸片从她怀里掉落下来。
Ming捡起纸片翻过来，发现那是一张写着东方古老文字的书签，纸张在月光下呈现着半透明的质感，中间像是嵌着一朵像是曼陀罗的花。
“这不是应该夹在书里吗？怎么在这儿？”Geo从她手里拿过书签看了看然后皱起了眉。
“也许我不小心拿出来当书签了吧。”Ming扒着Geo的手臂凑过去看那张书签，“Geo，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晦月境中无日月，
“爱似蛛网困心扉。
“念成荒烟蔓草，犹做困兽斗。
“白骨红颜，终究意难平。”
Geo一句一句地念出了书签上的字句，是那种东方的古老语言。
Ming一下子就明白了。
白骨红颜，终究意难平。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个故事.扭曲之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