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可微》唐小末

56、变成风也不敢与你相遇12

　　他第一次见她，她也是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他的面前。
　　一个人抱着臂，睡在午间的暖阳里，周围一切都成了她的陪衬。
　　数来，也该是高二那年的冬天了。他后来一直在想，若是那天他没有受儿时恩师的邀请到C大附中听他的学术讲座，他应该一辈子都不会陷入这样一段感情里。
　　C大附中离他所在的高中着实近，算是拐了几个街角便可到达的邻校，但即使这样，往日来往次数也寥寥可数。
　　本来从进校门起，他便有些懊恼。下课的时间段，来来去去的一些学生毫不掩饰地停下看他或干脆评头论足。他能做的也就是步子迈快点，省去这些无谓的注视。
　　可他没设想过原来他也会注视一个人的。他经过在三楼的楼梯转角处，脚步不由自主顿了下来。
　　那已经是中午倒数一节课的课间休息，她立在走廊的栏杆旁，用手背枕着下巴，不知道是闭眼休憩，还是真的睡着了。她身后的教室和走道也有很多学生，下课时像每一个班级那样地喧闹，有的来往去打水，有的二三五凑在一起聊天，有的干脆坐在课桌上晃悠着脚。
　　就这样凝视着她将近几分钟，直到周围学生的步伐因为上课铃将近而变得匆急。可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注意到她。他看她的目光也是静如止水，尚未察觉泛起什么异样的情愫。
　　但是后来让他费解的是，明明觉得没什么不同，却那样清楚地记得她当时校服外面套了一件嫩黄色的棉衣，戴着一顶白色的针织帽，睡觉时还几近盖到眼睛。他还记得，她晒太阳时脸上的淡淡绒毛，被日照染上青柠一般的颜色。
　　他不以为意，只是牵了牵嘴角，讲座将要开始，他便利落地拐角，继续步上阶梯。
　　他真的觉得自己没费过什么心思她身上，更谈不上一见钟情。每逢见到她都是匆匆而过，甚至高二那年，他连她名字都不知道。尽管后来高二那整整一年，他来C大附中比从学校宿舍回家的次数还要多。
　　来附中有时是为了借一些专业期刊，有时是找恩师聊一下未来几年的打算，有时……其实他也不太明确这些可有可无的理由，可不找一些说服自己又觉得不舒服。
　　他好像每次见她的时候都隔着有些距离。他偶尔会跟同班同学结伴而来，不过大多在课间，所以他已经碰上好几回她在走廊睡觉。她的姿势可圈可点，但睡得倒像是很舒坦，那一起一伏的呼吸是浅浅的，均匀的。
　　本来碰到两三回觉得还挺有意思的，可后来又无故觉得恼人，因为那么多次的路过，她每次课间都在睡觉，好像一次也没有抬眼看过他。
　　再后来高三近了，被保送到哈佛的事情要跟老师多方面沟通，他到附中的次数渐渐稀少。他以为他早已淡忘，事实上也真的忙得快想不起她。
　　直到一次他还完书，走出图书馆时，他的脑海里蓦地就浮现出她的身影，连自己都愣了一下。图书馆外是一片郁葱的乔木，红砖墙上还爬着一些藤蔓，细细听，会发现布谷鸟唧唧喳喳的声音富有音律。
　　他掀起眼睫，夏初的阳光盛满双眸。
　　鬼使神差地，他再次去了附中，但这次的理由仅仅是，他想看看她的样子。
　　离上一次见她，已经相隔数月了。她换上了夏季的校服，藏蓝色和白色相间的短袖衬衣和短裤，大片的白皙皮肤裸露在夏天湿润的空气中。
　　那大概是他第一次那样认真地观察她的眼睛，她的鼻梁，乃至她整个模样。留着及肩的黑发，她那时似乎在自己座位上写着作业，桌上堆着厚重的书本。可能头垂得太低，刘海沿着笔身滑落，她随意用手挽在了耳后。
　　他唇角不自觉地微扬，他就站在她班级对面的楼梯角处，在想，原来她右边侧脸也挺好看。
　　想完觉得自己挺好笑，一个人赶来这里偷看一个连名字也不知道的女生，也不知算不算偷看，反正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她好像碰到难题了，用食指戳了戳坐她前面的男生，嬉皮笑脸地把练习册推上去问。她笑时眼角很弯，他还细心到发现她有虎牙。
　　这时，她班上一个女生隔着两组的位置朝她的方向大声嚷嚷：“接作业本，沈一微！”
　　她立马站了起来，准确地接住半空飞来的作业本。她笑意仍在，坐下来继续跟前面的男生探讨题目。
　　可肖弈阳，高长的身躯半就地倚在楼梯栏杆处，注视她的双眸半眯了起来，意味不明。
　　他隔了一会便离开了。
　　那天晚上他回了家，洗澡后躺在床，很久都无法入睡。他不想承认，但有些东西又分明，渐渐变得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