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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多歧路 ...

  •   神魔之井因魔界地脉变动之故传送地点多半不在蜀山,为确保不再生枝节,魔翳辅以术法,让凌波的传送动静控制到最小,以免节外生枝。
      凌波再次踏足人界,久在魔界魔气压制下的灵元如出笼之鸟一般活跃。她深吸一口气,久违的人界,久违的灵元充沛之感,让她有些感慨。压下所有心思,凌波举目四望,满眼苍翠,晚霞映照天际,远处炊烟袅袅,看来落点应是某个村落附近。
      倒是有些眼熟啊,凌波正细思此地究竟是人界哪方地界之时,忽闻熟悉声音:“住手!”
      希桓师弟?听到希桓师弟的声音急怒交加,凌波心思一转,急速奔往声音所在。
      片刻,凌波便见希恒挡在一个姑娘和一个孩子身前,与他对峙的是已化成木人的苍葭。
      希桓怒上眉梢,剑锋直指苍葭:“你为什么又……”
      苍葭亦是又急又怒,嗓音中还透着几分泣音:“我饿啊!”
      希桓剑锋微微颤动,转瞬又稳住了剑锋,他苦笑道:“人和妖,终究殊途啊!”
      此语一出,凌波不由一愣,当时希桓抱着必死之心封印苍葭也曾如是说……
      苍葭急怒之下,现出本相,粉色蜘蛛直奔希桓撞击,希桓剑锋未动,或许是抱了别样心思,不料苍葭本相却是绕过了希桓,从另一角度袭向——希桓护在身后的两人!
      希桓察觉苍葭的用意,却已阻止不及,面色一时惨白如纸。
      蜘蛛吐丝,丝丝绿网如罩——这是从未见过的招式,单看那所带绿色之毒,对一般百姓绝对是致命之伤。
      凌波心念骤动,轮刃脱手,以气御剑,剑气纵横,轮刃一化三,三成九,竟将绿网弹开。
      苍葭怒极,粉色蜘蛛口吐人言:“又是你,去死去死啦!”
      苍葭驱动身躯,粉色蜘蛛发出了阵阵绿光,毕竟士别三日,苍葭又有精进,招式之威与当时对敌之时不可同日而语。
      百姓就在身后,凌波不敢怠慢,凌云拨月凌空一划,掷出一张符纸,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以血气催动符咒,结界如笼,半空降下笼罩身后百姓。
      希桓见百姓无碍,松了一口气,然后向前一步,横剑挡在苍葭之前,护住了身后的百姓和同门:“凌波师姐,此祸由希桓始,当由希桓终。”
      “希桓师弟……你……又何必?”凌波微微一怔,声若叹息。
      “希桓虽不在蜀山,却半刻不敢忘怀蜀山门人的担当,行正道,斩妖伏魔,匡人世,无愧道义。”希桓语意坚定,青锋在残阳映照下莹然如烛。
      苍葭已是怒极:“你当真要杀我!”
      “苍葭,你知道吗?蜀山弟子从来不以出身论善恶,妖魔之中也有品行高洁的也有能力卓绝的,人中又何尝没有禽兽不如的败类?”希桓叹了一口气,“你当时为果腹吸食人的元气伤人性命,我可以理解你是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如此做,甚至可以让你只吸食我的元气——可是……你现在明明不用吸食元气也不会饿死。你自木人转生之后,平添许多本事,其中一样就是可以和人一般吃五谷杂粮,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苍葭一时语塞,转瞬却又理直气壮:“人不吃肉也不会死啊!可是你们也吃肉啊!”
      “你可以吸食我一人的元气……”
      “那你会死啊!”
      眼前的场景就像是旧日重演,凌波忽然觉得有一丝荒谬。
      希桓再叹一声,灌元于剑:“动手吧!生死有命。”
      苍葭气急,语音带泣:“你就当看不到不就好了!”
      回应她的是青锋破空之响。
      “你真的要杀我!”苍葭嚎叫一声,粉色蜘蛛绿光沛然,已是动了真元。
      青锋冷冽,锐意凛然,蜀山弟子希桓持剑护无辜斩妖邪,剑锋一斩,如断过往。
      苍葭足如弓,绿光如箭,如瀑如网,直袭希桓。
      希桓掌运太极,剑划八卦,道门罡气笼罩周身,再一提掌,罡气剑气汇聚一处,青锋一划,如推如送。
      妖光道气甫相交接,大地隐有震动之感,随即因两者相互抵消而消弭无踪。
      希桓引剑划破手腕,精血自体内逼出,他将剑掷地,剑锋入地三分,他向前一步,凭虚御风,踏上青锋上空,以自身精血临空书符,双臂如双笔同书。
      凌波面带关切,隐有忧虑,希桓师弟此招太过行险,应还是想生擒苍葭。
      苍葭不知就里,话音愈急愈怒:“好好好,你真的要杀我!!!”
      希桓面色越见苍白,显然是已无余力再回应。
      符书已毕,空中血符发出璀璨光芒,转瞬化为道印,光影交错间,道印又成牢笼之形,困锁住苍葭原型。
      希桓踉跄一步,自青锋跌下。
      凌波急步向前,扶住希桓。
      “凌波师姐,我想带她进锁妖塔……”
      希桓话语未落,便被光牢中苍葭急速打断:“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锁妖塔那么可怕,你竟然要把我关起来!”
      苍葭越说越委屈越愤怒,光牢中的身躯也随之变形,忽大忽小,似是想要以此突破光牢,然而蜀山的囚妖之法,又岂是如此简单就能突破?
      就在苍葭沉默下来,希桓与凌波都以为苍葭放弃之时,苍葭忽然一头撞向光牢——“不可!”希桓忽然想到什么,厉声喝止,但苍葭素来任性何况此时已对希桓有所怨怼,自是半分不听,希桓的阻止反而加速了她的动作。
      妖躯与光牢接触一刻,苍葭竟化成灰。
      希桓面色如土:“是我大意,她从木人转生,已非普通精怪,此阵对其他精怪而言不过是困锁之阵,对她却是索命……”他从未想过与苍葭会在离开蜀山之后再起兵戎争执,以往日斗争之经验出招,又无余力收回此阵。
      妖祸由他始由他终,希桓握剑的手稳如泰山,面色却愈加惨白。
      不远处响起乡邻之声,让希桓从迷乱中惊醒。
      “小瑶!”
      “小初!”
      “张瑶!”
      “小初!”
      ……
      希桓定了定神,苦笑一声:“麻烦凌波师姐善后,我先将这两位姑娘送回碧溪村。”
      道妖相争,多少留有痕迹,若有残存妖气害人终究不妙,他现在体力不支,不堪再用术法,幸有同门在旁,也就不用再来这伤心地善后了。
      凌波颔首应道:“希桓师弟万事小心,此地事了,我再去寻你。”
      “凌波师姐你也小心,我先行回返。”
      “嗯。”

      希桓抱着孩子扶着姑娘往那人声而去。
      因碧溪村子外花妖扰人,希桓尽心竭力也无法根除,众人见私塾中素来乖巧的两个姑娘时至傍晚未归,担忧他们落入花妖之手,正由私塾先生岳明臣带人寻觅。
      岳明臣见人都平安,松了一口气,上前行礼道:“多谢道长。”
      希桓摇摇头:“此事我不便多言。总之,张瑶姑娘是为了救小初,差点搭上性命。他们俩身上的妖煞之气,我已经解了,但是还需静养数日。”
      “妖?”人群惊疑不定。
      “诸位宽心,已然无事。师姐正在善后,妖物……已除。”希桓话语神态有异,但众人皆以为是除妖太过疲乏也不以为意。
      是夜,凌波处理完后续事宜,前来碧溪村。
      同门感应,希桓自村口引她入内。
      碧溪村内繁星如许,希桓一时有感:“幼时我曾在同窗手下救下一只扁蛛,说是茅山道士所赠玩物,那一夜星光正如今夜,我见它化形,从化形前的衰弱再到化形后弹指间让那同窗结巴了三日,不由对奇异道法心生向往,尔后因缘巧合拜入蜀山,是我之幸。在除妖途中,我遇上了苍葭,那种熟悉之感,又加之不曾亲眼见其吸食元气……在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她自木人转生,我自是欢喜。今日,我察觉她有异,寻迹而去,却见她引诱村内孩童欲吸食元气,而被似是路过的张瑶姑娘阻止,因而发狂。到底耳闻不如眼见,纸上谈兵不若亲眼见阵——”
      希桓似是不愿再说,转而道:“凌波师姐,你为何到此处?蜀山众人……师傅他……可还好?”
      凌波苦笑一声:“我也离开蜀山许久,此次回返,乃是负荆请罪。”
      负荆请罪?希桓难以置信,凌波师姐素来公正平和仁爱,怎么这话言下之意竟似是犯下滔天大过?然而,他观凌波神色,也不愿再提此事,只假作轻松:“呵——如此说来,师弟上蜀山请罪,也是有伴了。”

      数日后,确定张瑶和小初已经无事,凌波和希桓商议,决定明日动身回返蜀山。
      这日午后,张瑶和其母张氏送来时令果品聊表谢意。
      他们推脱不过,只得与这对母女分而食之,并告知她们即将离开。
      张瑶面有异常,似有话说,却又说不出口。
      凌波不禁关切:“张姑娘可是身体不适?若有不适,那待我等回返蜀山,请草谷师伯前来诊视?”
      张瑶急忙摆了摆手:“不,不用麻烦草谷道长了。是……我想,如果——我要带我娘出去看看风景,两位道长见多识广,能不能提点一二?我们……银钱不太多,没法去太远的地方。”
      张瑶与岳明臣的事情,希桓是知晓的,他自幼修道,秉性单纯直率,诧异道:“你和岳先生吵架了?”
      张瑶微微低了头,涨红了脸,显然是没想到希桓竟如此直接,她断断续续地说道:“先生他……先生他……很好,可是,就是太好了。我知道……他同情我……曾经病得快死了,我知道,他怜悯我对他……所以,他才答应和我……我跟先生说过了,身体好了,我想要和娘亲一起去看看书中的大好河山。先生他,是个好人,可是就是太好了不懂得拒绝才和我……他那么好,那么温柔,我……我……却不能满足……”
      张瑶的话有些颠倒,但凌波和希桓还是理顺了其中的意思,或许她觉得,岳先生对她,是出于同情出于怜悯,这份情感,让她迷失了。
      修道人五感敏锐,希桓和凌波对视一眼,均察觉到门外伫立许久的岳明臣听闻此语,默默地离开了。
      也许,爱恋中的姑娘,总是比较敏锐。
      凌波想了想,从乾坤袋中抽出神州地图:“我等出外,多半有事在身,罕有闲暇游玩。这神州地图,能助你们辨明方向,至于游历方面,我等无从建议了。另外,你们不是修道之人,又无防身武艺,最好还是去官府开路引,走官道,若能与人同行就更好了。”
      “多谢二位道长。”

      隔日,他们婉拒了村中众人的相送,出了碧溪村,御剑直飞蜀山。
      云层叠叠,凌波和希桓御剑凌空,云上朗日熠燿。
      凌波脚踏凌云拨月,面色一如往日一般沉静,只是越近蜀山,她的双拳越是紧握,身躯越是紧绷,再无往日飘逸之姿。
      希桓一路无言,似也陷入了难解思绪。

      静默中,巍巍蜀山浮现在眼前。
      凌波和希桓同时跃下,走向了蜀山山门。
      山门值守弟子几乎不相信自己的双眼:“凌波师姐?希桓师兄?”
      不是传言凌波师姐协助魔王盗鼎失踪乃至死去了么?不是传言希桓师兄背出门墙了么?
      凌波定定地看向山门三层阶梯之上的那个熟悉身影,妹妹……今日是她巡守?
      凌音似是察觉了有人看她,往山门一看,登时愣住:“……姐……凌波?!她还有脸回来?”忽觉面上热流,凌音用手一抹,竟是泪落:“我竟然……为她……这种人?哼!”
      愤极怨极,凌音出手便是凌厉攻击,玉笛幻音,声波摧人——凌波不闪不避,面带愧色。
      希桓见势不对,不及出剑,凌空剑指,划出沛然罡气护住凌波:“凌音师妹,蜀山山门禁争斗,若真要切磋,请往剑台。”
      希桓此言,惊醒尚在愣神中的值守弟子,他们向希桓抱拳致谢,又向凌音行礼道:“凌音师姐……”
      凌音不等他们说完,冷哼一声,将巡守之事交接完毕,径自前往剑台,看来似是要去宣泄心情。
      因事涉神农鼎与水灵珠,凌波不敢泄露半分,向值守弟子问明因水灵珠遗落,一贫掌门前往苗疆镇守,门派诸事现由太武师伯主持。
      她正欲求见太武,却遭半路拦截:“这不是凌波师侄和希桓师侄吗?回来啦?走走走,凌波你先跟我去见师姐,希桓小子你自己去见你师傅和师叔!”
      “罡斩师伯。”来人正是蜀山长老之一的罡斩,他生得浓眉大眼体格彪悍,面上有一道伤疤,与其说修道人倒不如说是走江湖卖艺的,行走江湖之时也更习惯化名谢沧行,表演胸口碎大石之类的赚取些酒水钱。他素来豪爽不拘小节,和草谷十分交好,而草谷对凌波凌音几乎视若亲女。
      凌波推脱不过,便随罡斩前往炼丹房寻草谷。
      罡斩健谈爽朗,和凌波一路闲谈间似是不经意间提起了凌波走后发生的一些事情。

      神降密境坍塌之后,夏侯瑾轩等人前来告知神降密境坍塌详情。恰在此时,白苗族也通过特殊方法告知掌门一贫水灵珠遗失。水灵珠遗失,神降密境坍塌,一贫当即回返蜀山,蜀山一众长老也几乎尽数回返,商讨相应事宜。掌门一贫前往神降密境查探并在附近打探,约定一年后若无消息便回返蜀山再行商议。而太武坐镇蜀山,其他长老协守蜀山,以防其他神器有失。
      对蜀山而言,除伏羲剑能够破开结界必须多加注意之外,其他神器的效用并不是很重要,所以罡斩对于可能施行盗鼎的凌波多有宽容。但神农鼎的遗失,也让他们警醒起来,在璇光殿外布下重防,并由长老轮班日夜巡守。
      而草谷意外发现锁妖塔外有残存魔气,此事事关重大,她立即与镇守蜀山的长老们一同查探,在锁妖塔外也布下防护,以防有失。
      锁妖塔外的魔气,究竟是魔族阴差阳错从魔界来到人世,还是人世中的魔族所遗留,亦或是别的可能?答案暂时不得而知。
      从残存的些许魔气来看,这魔族的魔力极高,完全抹去自己的魔气也并非不可能,也许是示警也许是自恃魔力高强不把蜀山放在眼中,但不管是哪种情形,锁妖塔外的魔气,都不能置之不理。
      喜欢四处游荡的罡斩从神农鼎遗失那时起就耐下性子留在蜀山协防,又因此事,歇了下山的心,镇日无聊就去剑台打打架找找同门叙旧,倒也并不无聊。
      “哈哈,说不定有架打嘛!没架打的话,那不是还可以去剑台吹吹风嘛!”罡斩笑道,他素来是难得会上剑台的长老,蜀山弟子多喜欢向他请教剑道,只不过他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倒令好多弟子有些惋惜。如今他几乎快成剑台常客,让多少剑修弟子欣喜若狂,只恨罡斩长老只有一人,不能分身数人,要与罡斩长老切磋还得过五关斩六将先赢了其他人才能占得位置。
      此时已行至炼丹房外,闻听通报,草谷急忙让他们入内。
      炼丹房的温度还有些高,显然是刚炼制完丹药。
      草谷笑道:“回来就好。”
      凌波行礼道:“蜀山罪徒凌波,携神农鼎水灵珠回返请罪。”
      罡斩有些惊讶,转瞬笑道:“嘿,不厚道啊!一路走来都不和我说,非要见了师姐才说!”
      “……不,罡斩师伯误会了。因事关神农鼎与水灵珠,凌波自作主张,此事恐怕不宜声张,并非他意。”
      “师弟——”草谷有些无奈,摆了摆手,示意凌波不用在意罡斩毫无营养的玩笑话,“凌波,你既回来,那我和师弟与你去见太武师兄。”
      “草谷师伯……”凌波心知这是草谷师伯对自己拳拳心意,这是为自己担保,也是随时准备为自己求情,心下一阵感动,只觉愧不敢当。
      草谷平素温婉,但在要紧事上素来果决,心念一动,便以传送术法将房中三人都传送到蜀山大殿门外。
      “烦请通报,草谷罡斩携凌波有要事要求见太武代掌门。”
      “两位师叔凌波师姐请少待。”

      见过太武,凌波将所知一切告知,包括魔界罕水,八国束手无策,后来夜叉以奇特精血之术求得甘霖,如今地动复原,神魔之井可能会在数月后关闭,以及龙溟要求带的那句话“若夜叉有一日不得不再临人世,与蜀山有一个面谈之机”,并呈上水灵珠与神农鼎。
      太武和一贫透过特殊通讯商讨后,同意了夜叉之请,并决定派人将水灵珠送返,神农鼎重新安置。只是在凌波的处置上,一贫与太武却有了分歧,一贫素来更看重人情,凌波既带回神农鼎与水灵珠那便功过相抵,而太武则是功应赏过照罚。
      一时争执不下。
      凌波听到此处,上前一步,屈膝跪下:“蜀山罪徒凌波,自请永镇神魔之井,以防妖魔。”
      一语既出,众人皆是静默。
      草谷知道凌波向来固执,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
      太武皱起了眉:“此罚太重,尚不至此。”

      “弟子心意已决,请师伯们成全。”
      “唉……”一贫叹息道,“随你吧!但我可没同意惩罚你啊,你随时可以出外!”
      太武一时无语,这位师兄从来如此跳脱,他真是从未习惯过。
      “如此,就镇守二十年吧!”太武说道,已是从轻发落。
      草谷于心内叹息一声,她的师兄弟,不了解凌波——凌波既自请永镇,二十年后,自然也会留守在神魔之井外,凌波她会枯守神魔之井一生一世直至无法再守。
      “罪已罚,功当赏。”太武此话得到了一贫的赞同。
      “等等,两位师兄,在这之前,先让凌波师侄跟我去覆天顶立个功!”罡斩听到太武要赏的时候急忙插嘴,他也知道凌波的性格,此次未尝没有再带凌波游历一次河山的意思。
      “覆天顶?”凌波有些疑惑。
      草谷示意凌波起身,然后向一贫与太武告罪,低声和罡斩一起将覆天顶的事情告知于凌波。姜承在折剑山庄公审大会后,于覆天顶建立了净天教,收拢被人欺凌的半魔,原本是好事,但却和几个修道门派有了争执。修道门派派遣内应卧底,近日传来消息,净天教内护法枯木失踪,但他之前鼓吹的到魔界净土的想法却让净天教门人都有了新的心思——他们想要进攻蜀山,打开神魔之井的封印,进入魔界。
      凌波惊诧:“这种消息,卧底也能查探出?”
      罡斩双眼一亮,哈哈笑道:“哈哈,凌波师侄这问题问得好啊!看来出去多看看是对的。”
      凌波微垂眼睑,朱笔御批的紫色身影一闪而过:“罡斩师伯说得对,凌波的确学到了很多。”
      草谷叹了一口气,回到了正题:“谁知道这消息是真是假?谁都盯着蜀山呢!”
      凌波忽而了悟,卧底未必知道净天教是否要进驻魔界,但若要让净天教对上蜀山,那最好的办法就是宣扬位于蜀山的号称通联六界的神魔之井能直通魔界,利用半魔对魔界的向往激起他们利用神魔之井前往魔界的心思,而蜀山在神魔之井问题上是绝不可能让步,如此,便可造就一个死局,蜀山与净天教便会不战不休。
      事已谈毕,凌波默立一旁,静候长老们的到来。
      此时,玉书青石等长老也到了大殿一道裁决此事。
      “凌波师侄从魔界回来,我和她,都与姜承——不,姜世离有一定的交情,至少应该谈一谈,”罡斩的面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我相信,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
      商讨过后,蜀山长老同意由罡斩带凌波约见净天教姜世离。

      再回炼丹房,凌波问起旧时和姜承一起的故人,却得知夏侯瑾轩为了取得誓缘枝救瑕,已和瑕暮菖兰一道扬帆出海。
      “彼时蜀山事情繁多,他们告知瑕姑娘的真正病因是魂魄被一股魔力强行留在身躯里,并询问若是鬼气造成是否同样药方也可,还询问了需要多少药材才能做几十人的药方——或许,他们还有其他人需要救援,然而也许事涉私隐,他们多有隐瞒,我也不便询问,只能如实告知誓缘枝都可解。但时至今日,没有半点消息,听说有人在外海打捞到一艘船的残骸,可能是他们所搭乘的,万幸并无发现任何人的尸身。夏侯少主的二叔或许是因为此事,旧疾复发,只能以药延命。他的病情,若以命星论,早该在十几年前的地动前后身亡,能支撑到此时也已是奇迹。我观他脉象,脏腑血脉早已颓败,现下只能用丹药延命,只怕撑不了几年,希望夏侯少主能及时回返,否则只怕……唉,医者医病难医命。
      “另有一事令我有些在意,前几日,听闻有个村落因地动而全村亡故,前去收殓的弟子回报,村民死得十分蹊跷,明明是亡故不久却似是已经死去多年而身躯不腐——唉,希望不是他们要救的人。”
      而皇甫卓,似乎一直被拘禁在开封,不得离开。
      听闻故人消息,凌波竟有恍若隔世之感,一时也不由叹息一声,世事无常,只希望猜测莫要成真,故人能得偿所愿。
      当夜,她回返自己房间,却见房内纤尘不染,就连摆设也与离开时一模一样——妹妹……凌波一时无言,眼内温热。
      罡斩风风火火惯了的,隔天便向净天教传书希望与姜世离在楼兰一晤,楼兰地处大漠,与中原相隔甚远,是个不错的会面地点。
      数日后,传来回讯,姜世离同意了此次会面,并将时间约定在了三日后正午时分,地点则是楼兰城外。
      罡斩自是欣然带着凌波赴约。

      楼兰城外,黄沙漫漫,故人相见,此时却是立场相对,独有罡斩对这微妙氛围全不在意,依然哈哈笑着招呼:“好久不见啦,姜小哥,红发小哥!还有那位用了隐蛊的朋友,现身一见吧!”
      “嘻嘻,你还是挺厉害的!”笑语如银铃,解了隐蛊现出身形的是一个苗疆女子,她的年纪正介于少女的清纯可爱和魅惑的艳丽成熟之间,一嗔一笑皆是风情。
      净天教来此的一行,正是教主姜世离与改名血手、毒影的厉岩、结萝左右护法。姜世离和厉岩皆是红色衣衫,厉岩又有一头红发,在这个万里黄沙中,红得刺目,红得惹眼。
      姜世离面色有些复杂,故人邀约,他思考数日,方才回讯同意相见,如今再见,立场相对,实在有些不知如何面对:“谢……罡斩道长。”
      不知该不该说罡斩道长实在大大咧咧地有些过分,听到此处竟拿自己的化名谢沧行开起了玩笑,像是老友重逢:“哈,不用谢!红发小哥别瞪啦,苗族的小姑娘可别拿蛊虫吓唬我这把老骨头啦!开个玩笑而已,姜小哥你随意称呼。”
      ……
      姜世离一时竟有几分不知所措,半晌无言——就像是当初那个不善言辞的姜承一样。
      血手皱了皱眉,冷了一张脸,道:“有话快说!”
      毒影笑嘻嘻地说道:“虽然你很厉害,但是不听大哥的话,我就让你试试蛊毒的厉害哦!”
      他们虽号称是净天教教主与护法,但净天教毕竟成立不足一年,之前三人本是平辈相交,如今虽是分了上下,有些时候却也难免不知不觉地回到之前相处,无意识地忘掉教主和护法身份之别,是以在外人看来倒有些护法不敬教主教主纵容护法之意。
      罡斩的脾气不错,面对冷语威胁,他哈哈笑道:“小姑娘脾气这么暴躁可不好,红发小哥都在皱眉了你看!”
      毒影听得此语,回头一看,果见血手眉头深锁,软语道:“大哥……”
      血手摇了摇头:“不关你的事。”说完,他的目光重又落到罡斩和凌波身上,眉头紧锁。
      毒影见此哪能不知道大哥眉头深锁是因为眼前这两个人,眼珠一转,笑嘻嘻地就要用上蛊虫。
      就在此时,罡斩如同看穿了她的小小心思,笑道:“哎,要打架等说完正事嘛!姜小哥,凌波师侄因故去了魔界一趟,让她把见到的魔界事情告诉你,然后我们再谈其他。”
      姜世离皱了皱眉,似是想到什么,他挥了挥手。
      血手按下了跃跃欲试的毒影的手。毒影也顾不上蛊毒了,反手就握住了血手的手,血手僵了僵,到底没有抽出自己的手。
      看着罡斩师伯毫不掩饰的遗憾这场架没打成的神色,凌波叹了口气:“龙溟……是魔族。”
      姜世离忽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奇妙感觉,他觉得自己好像猜到了什么,心情莫名地有些沉重,微微颔首示意自己正在倾听。
      身后的血手评价了一句:“他是条好汉,神降密境独行无事。”
      毒影左手食指指尖点着下巴,右手依然紧握着血手的手,应和道:“是蛮厉害的,竟然还毁掉了神降秘境。”
      凌波继续说道:“我因故和他到了魔界,魔界因地动罕水,来人界寻找求雨至宝,现在已经解决,但因为地脉变动,神魔之井的通道即将完全关闭。另外,魔界共有八国,力量为尊,若是半魔,只怕……”
      血手不等听完,断然道:“胡说八道,你们是怕我们攻打蜀山吧!”
      毒影美目流光,左手已经悄然聚起了蛊毒招式,单手施展蛊术,也还蛮好玩的嘛!
      “我相信凌波道长的话。”
      姜世离的话让血手不解:“主上?”
      听到姜世离的话,毒影低了头,微微勾起了唇,心中暗道,这个教主,偶尔也是还不错嘛!下次办事的时候就稍微认真点咯!她又悄悄地看了一眼血手,嘻嘻,握手的感觉,还挺舒服的。
      姜世离摇了摇头:“特意到楼兰就为了欺骗一群半魔?再者,我相信罡斩道长和凌波道长。”
      血手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姜小哥既然信我,那我就直说了。君子协定,半魔不得伤人,蜀山供给日常所需,但若有半魔伤人,不可轻饶。若是同意,蜀山自然会向同道说明此事,相信看在蜀山面上,不至于再有前些日子的冲突。”
      对罡斩这个提议,血手自是嗤之以鼻,但姜世离却是陷入了深思,他相信故人品行,罡斩道长与凌波道长秉性刚直,去魔界只怕是真,神魔之井的通道即将关闭也是真,魔界以力量为尊,只怕也……若真如他们所言,神魔之井的通道即将关闭,那去魔界就要在此之前了,但魔界已有八国,就算他真有办法带教众前往,又该如何自处?更何况,若要赶在神魔之井通道封闭之前强行从蜀山通过,先得经一场大战再进魔界……
      半晌,姜世离道:“事关重大,三日后,我再予回复。”

      罡斩笑道:“那就等姜小哥的好消息了!”
      “未必是好消息。”血手冷嗤了一声。
      毒影偏头看向血手,眼角余光看向交缠的十指:“那大哥你想要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呀?”
      血手哼了一声,并未作答。
      姜世离沉默地看着罡斩向自己挥了挥手,沉默地看着凌波向他们拱手道别,看着他们御剑的身姿消失在空中。楼兰的阳光灿烂得几乎刺伤姜世离的双目,他将视线挪向脚下金黄的沙地。

      世事多艰,姜世离向来清楚,如今魔界奢望被打破,他感觉到了深重的乏力。
      世事从不如心意,人如是,半魔亦如是。
      不管如何,他现在身负无数族民的期望,他的此次决定,攸关重大,他实在是无法轻易抉择。魔族的通道……他原先以为只要回到魔族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但他相信凌波道长和谢——不,罡斩道长不会欺骗他,可对蜀山……他也无法完全信任,谁知道答应了之后会不会更糟,他们本来就是因为人族的迫害而躲避至此的。

      是夜。
      姜世离行走在覆天顶中,思绪万千。
      明明苍穹之上明月朗朗,却无法照耀此处,他看向暗处的教众,残破的房屋,和他们身上同样残破的衣物,不论如何,三天后,他都必须决断,他这一辈子,鲜少决断,就算是公审大会也是形势所逼。他本就优柔寡断又心肠柔软,或许,这会是他这辈子出乎本心的第一次决断,也会是影响净天教生死存亡和他们的……生死的决断。
      他觉得惘然。

      生者在世,譬如行路,世道艰难,每多抉择。

      行路难,多歧路。

      姜世离停下了脚步,他仰首望月,月无言,人无言。
      月照人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六、多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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