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三、何用孤高比云月 ...

  •   夜叉此次邀魔界各国共襄盛举,各国原有几分谨慎试探之意,无奈魔族虽习得几分城府谋算,但若要真步步机心,除非魔翳那种魔族异变——否则他们更愿意直来直往,于是本想要试探的诸国便陆续派了领兵之将到夜叉来观看所谓的祈雨之法。
      因懒得用心机,便直接武力威慑,夜叉若无埋伏便罢了,若有埋伏,几国将领也不是吃素的,各有灵机应变。
      各国动作都极快,很快使臣名单便到了龙溟之手。
      龙溟于御书房展阅后,交予魔翳:“大长老如何看?”
      魔翳扫了一眼名单,竟轻笑了一声:“趣极。”他的声音依然有几分天生的沙哑,语调依然带了固有的讽刺,就连弧度微小的笑容也似乎带了讥嘲,就好像他不是在回答君主的问题而是在用恨君为昏君的语调向君主上谏言一般。
      龙溟食指轻击一声案桌,笑道:“何出此言?”
      “夜叉幽煞将军领八国将领观祈雨,岂不趣极?”
      魔翳的回答有些出乎龙溟的意料,却又似在他意料之中,龙溟抬眼看向魔翳,见夜叉大长老仍是我自岿然不动略带嘲讽的微笑表情。
      魔翳躬身,将名单上呈,继续说道:“臣以为,诸国应当不会再有其他手段于祭都施展。”
      魔族张狂,魔国张狂;魔族嗜武,魔国嗜武;魔族风俗,武斗便不加阴谋,魔国风俗,将过招,不谋国,只在沙场。
      此番名单,便是魔国之间的小小计较了,将领观礼,若有摩擦,咱们沙场见!
      魔国并非不谙阴谋,然魔族张狂,懒用心机,魔翳龙溟这俩异数之前的布置此次竟有落空之嫌,然而他俩却并不在意,总有下次用得上的地方。
      布置嘛,总是以备不时之需的。
      是以魔翳心情不错,竟然在谈论公事之时开了个不大不小的夜叉幽煞领八国将领的玩笑。
      龙溟不置可否地一笑:“呵……”
      说罢,他举目看向御书房外的赤色天空。
      夜叉王都依然赤色连绵,就连皇宫也似在赤焰炙烤中一般,幸而祈雨之法的施展就在近期,众魔皆有了些许期盼,日子也就不那么难过了。
      再加上似是为了迎接君主回都,夜叉各地竟陆陆续续有了几场小雨,雨势不大,但征兆极好,夜叉对君主祈雨又多了几份信心。
      想到此处,龙溟将目光又落在了那份名单。
      魔翳以谋臣之心以为这是夜叉的一个契机,然而龙溟却有不同的看法,这是八国之间的妥协,魔族大旱,不能再拖,与其行阴谲之事,倒不如……痛痛快快来一场,夜叉此次祈雨,是契机,是转机,也有可能是将魔族拖入大战的关键。
      他笑了笑,朱笔御批,批示臣子招待各路使臣。
      快了,待八国齐聚,便可施展术法,而这术法——说不定还能永绝后患。
      龙溟的心情似乎很好,并没有发现依旧被置于袖内的珠花微弱地发出些许光芒,如明珠于暗室。
      不知是什么原因,珠花似乎特别适宜凌波魂魄的休养,在此时,竟已回复了七八成魂力。
      若魔翳见到珠花微光,当能一眼认出,这是魂魄已经凝聚成形,魂力回复的征兆之一。
      但回复的同时也带来了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后果,比如说此时的凌波,已经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眠:她的意识清晰,能感知周遭,甚至五感敏锐得不像自己,却无法控制自己的魂魄,情绪波动之下魂力外显是常事,更严重的是就算有人要摔珠花她都无法用回复的魂魄术力来保住栖身之地。
      比如此时,她就是感知到了龙溟的喜悦,珠花竟不知不觉发出了微小的光芒,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或许是魔界旱灾得解龙溟心愿得偿的一丝欣慰,却绝非喜悦。
      见龙溟处事越多,她就越发觉得自己认识的龙溟不过是一鳞半爪,知交二字,如今看上去,像个笑话。
      龙溟或许知她甚深,但她对龙溟,所知不过是为国家奔走的魔族之王,他的任侠豪迈,永远在国家之后,他的心胸城府智谋——不,其实应该说,他的手段,她见得越多便越觉得自己天真。
      纵然一时知己,到底不过是殊途相交。
      只是,她现在的情况,到底算不算殊途同归呢?她觉得有些有趣,依龙溟的性格,或许自己会一直栖身在他的身边,见他终老,而这个过程中,不过这么短短时日,她却已对龙溟有了全然不同的认识。
      或许多多少少受他的影响,又或许魂魄本就容易受到影响,凌波的心性起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她察知之后,不过一笑置之,道途之上,这或许是她的机缘。
      情之一字,不知所起,不知缘由,即使现今的龙溟与她所想相差甚远,她依然记挂他的安危和心愿,但若有一日,能离开珠花,能返还人界,她必将再上蜀山请罪,龙溟……大概便会是她记忆中深深镌刻的一抹紫,虽不会忘怀却……
      一生一世四字,于他们二者,横亘的不仅是道魔之差以及蜀山之事,还有截然不同的处事风格,凌波叩问己心,是否觉得龙溟太过狠辣绝情?答案令她有些释然又有些苦涩,她终究不过是个道者,对于魔王行事与心性,也只有三字可述,道不同。
      不过几日,龙幽便带着各国使臣一同到达祭都。依魔界风俗,为示郑重,龙溟着大长老魔翳领一众臣子亲往城外迎接。
      此次使臣多为武将,遣魔翳为接引,一则魔翳为大长老,这重身份足以昭示夜叉的重视,二则魔翳武名不显,引领他们前来的是武将幽煞将军,接引的是大长老,一武一文,总比两个武将交接好得多。
      几国武将互相交换了个眼神。若非必要,他们是不太想和魔翳打交道的,文武之间,总有点那么心照不宣的芥蒂,即使是并非同族同国。
      至于龙幽——他对大长老的感情,实在是不用赘述,如果不是这种场合,早就摆出臭脸绝不合作了。
      龙幽心底着实不甚开心,但让龙溟出外迎接,怎么想都不合适,而臣子中,魔翳的身份的确是最合适的,但不知为何,龙幽就是觉得,龙溟此举大有针对自己同魔翳不和一事的意思。
      好在龙幽最近在边关打混了一阵,和各国将领之间也没少玩虚与委蛇的一套来调剂心情,大概是因为隐隐约约得知龙溟为了夜叉受伤甚重,明知魔翳阻止也是为了龙溟,但每回被拒之门外,他就觉得魔翳看自己的目光又多了几分只有自己能看出的嘲讽,于是怒而不见,自请去边关镇守了,省得留在祭都就忍不住每天都去探望,不说不愿意再见那张脸吧,就这样被拒太多次,看在大臣眼里魔界诸国眼里也不是个事,于是龙幽只好按下探望兄长的心思,借口不乐意再见魔翳怒离祭都,权当为兄长分忧了。
      兄长好转已经亲临朝堂的消息一传来,龙幽几乎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差点便用越行之术直返祭都了,但心思一转,做了另一个决定,自请留在边关,接待来使。
      在龙幽信函送到的那一刻,龙溟置于案首的兄弟螺嗡嗡有声。
      听不分明,大概应该是龙幽的嘱咐,龙溟愣了愣,将兄弟螺置于耳边,听到隐约不清的声音:“……哥……等………给……那……家伙……看看…………能干……士别……刮目……”
      龙溟笑了笑,大概晓得了龙幽的心思,便对着兄弟螺说:“嗯,知道了,好好干,给那家伙看看你多能干。”
      龙溟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愉悦,袖中的凌波因为位置的原因,将兄弟俩的对话听在耳内,不由想起了凌音,她不禁于心内沉沉叹息了一声。
      既然说了要让魔翳刮目相看,龙幽就强压下心内的厌恶,横竖便当表演给老哥看呗!
      龙溟虽未亲至,但在城门设了查探的简易术法,一抹意识流转于城门,一眼便见龙幽与魔翳之间虽称不上相谈甚欢,倒也是难得的没有相见两厌。说句实话,龙溟也不知道为什么龙幽就是觉得魔翳一直在特别针对他,明明大长老的表情语气是与生俱来,对谁都是这般,就算心情特别好,说出来的话流露出的表情落在别人眼里和平时的嘲讽也是一般无二的,但龙幽就是觉得魔翳特别针对他,而魔翳似乎也乐得让龙幽这般认为,或许这是另类的相处之道?
      好在他们都晓得轻重,龙溟便也听之任之了。
      直到他取回神农鼎,决意以夜叉秘术祈雨,才插手解决二者不和的问题,眼下夜叉情势,若他……夜叉的未来必须依靠的,就是阿幽和大长老了,毕竟此次祈雨以精元为引,到底不甚稳妥。
      夜叉祈雨之法特殊,精元为引,修为为辅,再以神农鼎引出地界浩瀚元力,牵引后土之力重塑地脉。
      神农鼎神力浩瀚,而龙溟的血脉正宜以魔力引导后土之力,但重塑地脉是何等困难之事,说不准到时只能填入一条性命。
      那时,夜叉便只能交托阿幽了。
      龙溟思及此处,又想到这等术法改变地脉,说不准连各界联通之处都会受到影响,若能封闭神魔之井的通道,地脉重塑之后,夜叉虽再无退入人界之途,却亦无后顾之忧,魔界诸国也会将注意力放在可通冥界的修罗,而不是夜叉。
      冥界地府,将成唯一的对外通道。
      不过这法术地脉改变完全生效应在一年后,若他能在祈雨中留得性命,大概能亲眼见神魔之井中人界与魔界的通道关闭。
      他心念一动,说不准原本安排的障眼法,倒会成真实,呵!

      各国使臣被引领前往偏殿赴接风宴。
      因是宴席,礼节上相对便轻松一些,各国使臣与龙溟见礼过后,便在侍从的引领下就坐。
      陪同的大臣坐在下首。
      宴席上,多半便是些客套。这些武将,多是沙场征战,客套了几句便也找不出话题了,总不能说那天战场斩杀多少怎么赢的战事如何如何如何吧!
      好在似乎早预料到了这种场景,夜叉准备了几场表演。
      夜叉善战,却也能歌能舞。
      觥筹交错,歌舞升平,几国使臣言笑晏晏。
      宴席过后三日,使臣们便受邀前往九黎祠外观祈雨大典。
      速度之快,令所有使臣都有些咋舌。
      他们本以为夜叉此次祈雨广发邀请,必定是想要借机与诸国寻个好处。攸关利益,各自都携了能言善辩的副使,却没想到,夜叉竟然如此干脆利落地就在三天后祈雨。
      时间紧迫,其他魔族又无有龙家的越行之术这等穿行术法,只能将讯息传回,提醒各国君主,情况与所料完全不同,必须多做准备。

      九黎祠外,建起了一座法坛。
      法坛上是一面水镜,映照出魔界地脉走向。肉眼可见,有一截地脉开裂,形如圆月,正好截断了魔族水源,而地脉厚重,水源大部分流向地脉断裂处,蓄在圆月池中,只有小部分汇入魔界川流——魔族水源源于何方已不可考,但自古源源不断,传言来自一座悬空城中的一个泉眼,泉眼透过地脉走向川流。
      如今看水镜之中,那圆月池内却只有浅浅一层水,一众魔族皆感棘手。
      看这场景,非千万年不能填满这圆月池,夜叉究竟有何手段能来解这场魔族罕见的干旱?
      想到之前夜叉来使信心十足地表示,祈雨之后,旱灾将彻底缓解,诸国使臣都感到极其疑惑,若说祈雨,祈雨填满那座圆月池?——开什么玩笑,这等深渊,下个十年八年把魔界其他地方都淹了都最多给那池塘加厚一层罢了。
      把地脉填补了?没有听说夜叉有移山填海之能啊!
      九黎祠法坛后正对的神魔之井路口发出幽幽的光芒,有些炫目,几个使臣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记下了神魔之井的大概方向和估算的距离。
      龙溟整肃衣冠,大步踏上法坛,王袍随他动作微微鼓荡,划出几道利落的弧线。
      凌波的珠花依然置于王袍暗袋,只是命侍从将暗袋缝上了,若他有意外,王袍这等传承之物,当由阿幽继承,其他诸事,自有魔翳。
      夜叉的王袍说来也是自古传承之物,不独是王袍还是祭祀之物,传言夜叉先祖故去之时皆会存留一丝魔力于此,平时与一般衣袍无有区别,而一旦施法用术,便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绝顶魔力牵引,事半功倍。
      此次祈雨,不容有失,他踏上法坛,袖袍无风自动,魔元鼓荡周身。
      不过半晌,耳畔似可闻听魔元成风之声,龙溟左手捻诀,右手骈指成剑,口中呢喃冗长咒语,似是古夜叉之语。
      周身魔元萦绕,饶是已栖身珠花之中的凌波依然倍觉不适,道魔之差,就连魂魄也不太适应如此密集的魔气。
      龙溟咒语甫落,空中显出神农鼎,神农鼎铭刻的上古金文被魔气激出神光映照,如星星烛火燎原,瞬间映照整个空中,魔气神光彼此并不交融,甚至说得上是宿敌,彼此牵制激发潜力。
      这等祈雨之术,简直闻所未闻,众魔屏息凝神,直觉下一刻将有不同寻常的变化。
      龙溟向前一步,右手剑指缓缓平举,肉眼可见红色精血自他指尖输往神农鼎,状如红色丝线。
      龙幽几乎失声。他左手紧紧攥住了自己的右手,生怕自己一个不慎便搅乱祭祀,即便是已经心乱如麻——这是龙家秘不外传的秘术,以精血引出祭祀法袍即王袍之上的祖先遗力。引出浩荡魔力的同时,施法者本身十有八九会精血枯竭而亡,但是只要是兄长,他想,兄长一定能闯出一条血路的。
      轰然一声,大地震颤,树木簌簌,但这震颤实际极其微小,也只有这些魔力绝顶的魔族方才有所感应。
      他们不自觉地看向那面水镜。
      地脉,动了!
      就像是一条龙,缓缓慵懒地挪动着自己的身躯,而随着那缓慢得令魔着急的动作,地脉的裂口,在缓缓地收缩,若要类比,就像是一条巨龙发现了自己微小的创口,漫不经心地施了个小法术看着自己愈合。
      龙溟的脸本就白皙,精血透支之下,白得几近透明,血色正从他身上抽离。
      修复地脉,谈何容易,夜叉到底是心软的族群,就连修复地脉也显得脉脉温情——抽取自身精血引导神农鼎的神力和法袍魔力相互抗衡彼此制约,再行修复之术,力争将魔界的震荡降到最低。
      这逆天术法,本就是搏命之举,但眼下……还不够,龙溟看了一眼水镜中地脉的变化,再次踏前一步,丝线的红色愈发耀眼,而龙溟的脸色愈发苍白,白得几乎透明如玉。
      水灵珠缓缓现出,因为角度的关系,更像是神农鼎吐出了水灵珠。
      这等误导的安排,自是源于魔翳,事实上,祈雨整个过程出现的东西,魔翳对外解释一律是法术产生的幻象,并非实物,至于信与不信,就由他们去了。
      水灵珠发出光芒,神农鼎的神力引导之下,地脉裂开之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上升,因为地脉的回复,水池的紧缩,上升的速度愈发快了。
      整个魔界,飘起了细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三、何用孤高比云月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