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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误入相思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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夤夜迢迢,山河寂寂,无渊殿内一盏孤灯,几前案牍成山,澹台嫣一手托腮,翻看昨日刚呈的千事簿,眉字成川。
一袭红衣,在隐约的火光中,尤显单薄清冷。
一个月内,无渊涧竟有六所行宫被袭,来人不下杀手,似乎意不在毁宫,只要一桩桩出现在千事簿上,教她澹台嫣入眼烦心即可。
倒是少有。
三年前,母亲遇伏身亡,幼女澹台镜未经世事,长女嫣自危难之中接掌无渊涧,本以为会有一场血雨腥风,却不想三年来事事顺遂,不曾有任何门派前来寻衅,武林中鬼魅一般的幽灵门未来骚扰,连那人也未秉雷霆之势斩草除根。
那人……
记不清,那人究竟是一袭白衣,倜傥风流,还是玄墨长衫,双眸如冰,还是……还是一柄长剑,沾着娘的鲜血……
滴答,滴答,滴答。
自然是水漏的声音在寂夜中尤为刺耳,总不会是泪滴,那一场变故,她早已流尽毕生的眼泪。
那一日,她惊恐踉跄得跑进锦时堂,却看见那人持剑和地上躺着垂危的母亲。
“娘,你说过这次回去,我们重新开始。嫣儿再也不出涧了,嫣儿会照顾妹妹,孝顺娘,我们一起去凤凰花,娘你不要生气了……娘!”却再也听不到娘的回答,抱着娘的双手让血腥粘得粘稠,泪如雨下。
差一点,她就能拥有无愁无恨的安稳一生,就差一点……
“宫主,夜深了。”年长的宫人执灯一旁,柔声道。
澹台嫣冰眸舒缓,合上千事簿,恭顺得点点头。
“知道了,屏姨。”
阳春三月,烟视媚行,灯火庙会,繁华熙攘。
澹台镜白衫纶巾,一把折扇摇在手中,喜滋滋得赏春游玩。无渊虽大,却宫规森严,所以澹台镜隔三差五总偷溜出涧,也不多呆,三五日便再溜回去,倒也神不知鬼不觉。
“武当掌门率众入涧,姐姐怕是有的忙了,荷衣,你这次通报有奖,回去教你新曲子。”
“奴婢告诉您,怕是仇家寻仇,让您帮着点宫主,不是让您趁机溜出来玩啊。您就不担心宫主吗?”荷衣懊悔得直跺脚。宫中事多,二宫主都过了及笄,不想还是这样贪玩的性子。
“再跺脚,把荷花缎面的苏绣鞋跺坏了才好。”澹台镜不以为意。
“真像你说的那样,就该担心来人是否有命活着出涧。”说着朝着荷衣的脖子比了杀的手势。江湖盛传,澹台宫主一笑失魂,说的便是澹台嫣谈笑之间取人性命的好手段。
“小心!”荷衣徒然伸手挡开了不知从哪飞来的飞镖,护在澹台镜身前,警觉得环顾四周。
玉颜娇媚,嫁衣如火。方正的擂台上,写着比武招亲四个大字的锦旗在风中烈烈。擂台中心的女子眼中已有泪光,握着断刃的双手微微发抖,不知是气是伤。紫袍男子对视而立,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将手中接下的飞镖随手丢弃。 “小爷只是试试你的功夫,无意娶妾,不想竟这般不堪一击。谁愿娶你,再上来与你比过吧。”
这女子本是镖局出身的小姐,自小英气潇洒,立志要嫁武艺超群的男子,摆擂三天,连挫江湖数名好手,竟被这紫衣男子三招擒住,心中感佩,终于寻得良婿。却不想来人这般折辱,羞极之下,连江湖道义都顾不得,连发数枚飞镖,直取要害,也被人轻易破解,此时竟起了自戕之意。挥手断刃,抹向脖颈,众人惊呼,眼看就要玉殒香消,一个白影飞身上台,夺下女子的断剑。
拦不住,就只能助阵了。
荷衣在飞身上台已来不及,澹台镜与紫衣男子已经过了十招不止。
女儿家的心意怎能被这般糟蹋,澹台镜多修习内功心法,招式上并未得母亲真传,此刻凭着同为女子的正义感逐渐取得上风。紫衣男子占不得便宜,却也不恼,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招一招化解了澹台镜的攻势,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糟了!”若不是两人过招时,宫主使眼色不让她出手,此刻荷衣也不至于干着急。
两人看似澹台镜成攻势,略占上风,那人守势,实则澹台镜是真真切切被那人将引着出招。那人似乎不急于取胜,只是想把两人过招的时间拖长。
澹台镜也有所察觉,不再恋战,回身远离,紫衣男子却反守为攻,欺身前来,一掌击向澹台镜的胸口。
这一掌威力不大,且来势极快,绝无闪躲的可能,澹台镜多想自己真为男儿身,以身硬接了这一掌,并不会受伤,可这一掌瞄上的位置偏偏是胸口……而以掌接掌,以那人来势之迅势必会两掌长久厮磨,如何使得!
澹台镜此刻心里一时后悔假扮了男儿身,让来人出手无所顾忌,一时又懊恼平日不曾用功习武,一时又委屈着若是姐姐在,定不会这般狼狈。
千钧一发,万念辗转,索性紧闭双目,咬牙握拳呆立在原处。
掌风烈烈,呼啸而来,不偏不倚击中胸口。
睁开双眼,一名白衣男子回护在身前,硬接了紫衣男子这一掌。白衣男子身形修长,此刻回过身来看着她,两人只有分毫身距。长眉入鬓,双眸深深,温柔似月临湖畔,风过青山。澹台镜心湖一荡,低下头来,不复言语。由着荷衣拽着,飞身离开擂台。
袍摆飘飘,蓦然回眸,这一眼,只觉得无渊一城风华,都尽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