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心攻肉格子间》周瑟瑟

51、同谋者的诅咒

　　这本来只是一场普通的总结会议，公司规定所有项目结束后都需要做一个PPT进行总结汇报，做得好的当然是介绍经验，做得差的也需要讲一下教训，避免以后别的项目组重蹈覆辙。
　　主讲人是巴扬，是面向其他所有项目组主管的。由于女王要带小宝宝去例行检查，小江对这种东西又不感兴趣，所以这个会议是我代为出席。
　　巴扬一如既往毫不避讳对手下的保护和支持，对下属大加赞赏，并表示自己没有什么功劳，一切都是手下们的支持。当然，实际上最主要的功劳是他，其他人不过是苦劳而已。不过基于这已经在给他的分红得到了完美体现，所以他这种表述，可以理解为得了便宜还卖乖。
　　就让他卖吧，反正我们也不吃亏什么。
　　但是但他介绍到点点的苦劳时，小美笑着插话了：“您记错了吧，分区这块不是点点做的，是小李做的呢。”巴扬愕然，站在那里。一个下属在这个时候毫不留情的指出上司的错误，况且这也不算错误，我知道这事儿就是点点做的，小李不过是帮个忙随便收拾了一下而已。
　　小美是笑着说着，脸上却带着视死如归的勇气。
　　小李索在角落里，犹犹豫豫没有说是，却也没有否认。
　　这段时间小美非常低调，她对巴扬的好或是不好都如点点丢进水缸里的香烟，果断而冷静地熄灭了。我一度以为她大彻大悟了，深知强扭的瓜不甜了，不不料想这一切都是表象，仅仅是冰山一角，那潜藏在海平面低下深不见底的真相，恍如饱睡初醒后猛兽的笑容，开始展露出它的狰狞。
　　不仅仅只有小美这句话，还有她背后的动作。甚至也不仅仅是小美一个人，还有背后那么多不愿意站出来，却开始行动的人，都纷纷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我以为最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了，我以为我和点点的幸福时代将要来临。我从实习生开始，执着而谨慎，悲壮而疯狂地面对大海的刁难、女王的压榨、巴扬的欺凌、小美的挑拨，面对所有甲方的无端指责，面对所有供应商猪队友一般的存在，我和点点通宵达旦，面对永无止境的加班，面对纷繁复杂的家庭——我以为，这一切，我们都挺过来了，就算有老天，老天也该开眼了吧，这一切都该结束了吧！我却万万没有想到，所有的愤怒和绝望，从这句话起，才是一个开始。
　　从那天开始，点点所有的工作都不顺利了。就像被人下了一个诅咒。

　　他的后台总是爆出莫名其妙的bug，后台数据显示有人为删改的痕迹。他交付给甲方的报告被告知没有按时达到，达到后也是错误百出。他的电脑开始莫名其妙中毒，他在吃饭的时间，后台就能显示一个署名为他的上传记录——当然，上传的一定是错误的操作记录。甚至他放在桌上的文件都会莫名其妙地消失，他翻遍办公桌到处都没有，最后竟然在共用的小型碎纸机里发现。
　　我无法解释这些现象的出现。像一个不怀好意的灵魂贴身附庸，随处存在。如果说交付给甲方的报告因为过了小美的手容易被做手脚的话，那些后台被恶意修改的代码究竟是怎么回事？项目组里面有代码的人只有工程师，而能够接触他电脑的只有前几日帮他更新付费软件的项目组it人员。这个人是何等的神通广大，才能事无巨细地全盘入侵点点的生活？

　　我看到点点终于忍无可忍，在玻璃屋组会上质问全场，“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你们如此憎恨！你们又究竟做了什么出出针对我？”
　　死一般的安静，我甚至能听到饮水机加热的声音。没有人回答，甚至没有人哪怕投来一个善意的目光。每一个人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或是记事本，极力避免着目光的接触。
　　点点死死盯着小美看，小美无处可躲，终于憋出一句：““你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愤怒的点点离席而去。

　　晚上回家的时候，灯暗着，我以为他没回来，开灯才发现眼前一个大活人抱膝蹲坐在沙发上。
　　“不如，我去问问巴扬吧。”点点抬头道，“能够接触到这些东西的人，只有他能调配得动。”
　　“我不觉得是……”
　　“我也不觉得。”点点打断了我。“我跟你一样相信他。但是如果他和这一切无关的话，是谁又有这么大的能量调动这一切？”
　　“阿飞？”我试探道。
　　“不会，他有他自己的分成。我们项目组切出来的一整份分成跟他无关。”
　　“难道是女王？”我听着自己的声音，都透着点儿怀疑。
　　“不会。”点点依然拒绝地很干脆，“女王基本没参与这个项目，没来分红也不多。她整谁都对自己没有好处。”
　　“不会是……”我犹豫着没有把那个名字说出口。
　　“不会。”点点拒绝得斩钉截铁，“他是我最尊敬的前辈，他一个快走的人，绝对不会跟我过不去。何况他跟女王都不是跟我一个组的人。”
　　“我也没说巴扬嘛。”我讪讪道。
　　点点安静了一会，说：“我找巴扬，不是兴师问罪，更不是谈判。我是去寻求帮助的。我知道这个问题肯定出在我们项目组内部，所以，作为项目总监，他是我现在最能求助的人。”
　　我茫然点点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晚上，点点第一次很有诚意得找巴扬吃饭。我避嫌没去，在房间里坐立不安地等消息。

　　这顿饭吃得很快，不到9点，点点就回来了，黑着一张脸，一言不发。我小心翼翼看着他，不敢说话。看着他一根又一根地抽烟，抽到我不得不打开抽油烟机，同时关上卧室的门开空调换气。如果他想说，他一定会告诉我的，我想。所以我就那么远远坐着，装作看书的样子，看着他吞云吐雾。
　　半包烟后他站了起来，去冰箱，拿出我睡不着用来催眠的伏特加，倒了浅浅一层，一口喝下。我听他在厨房里呛得昏天暗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还是没有说话。
　　他拿了半瓶酒，在沙发上一口一口小心得喝。他是喝不惯酒的，平常一般是红酒或是啤酒，这40度额酒是我用来催眠的，性子很烈，两口就醉，也不必担心半夜上厕所。我小心盯着他看，暗暗想着，如果他再喝完这半杯，无论如何我也要跑过去把就瓶子夺下来。
　　他还是喝不习惯，又站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漱口。就在他做下来继续倒酒的时候，我挡住了他的手臂，为了防止他抢酒瓶子，还用另一只手做了格挡的动作。我们都算练过一段时间的花拳绣腿，至少意识能够很到位。
　　他没理我，毛茸茸的脑袋往我怀里一倒，竟然睡过去了。
　　我无奈地把他往沙发上一扔，打了电话约巴扬出来。电话那头的巴扬听上去在一个嘈杂的酒吧里，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说：“正好，你陪我喝酒吧。”又喝酒！你们两个大老爷们儿聊了一顿饭的功夫，回来一个喝闷酒，一个在酒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我赶到的时候，巴扬正在酒吧门口吹风。他一手扶着脑袋一手抓着手机，见我来了抬头笑着跟我挥挥手迎了上来。“你带我我出去走走，我头疼得很。”他说。
　　随后他招手拦了一辆的士，上车高声道：“江边。”
　　师傅问：“哪个江边？”
　　“最近的江边。”
　　师傅嗯了一声，火速我把我们带到南京路附近某处，指着说，那边就是黄浦江了。·
　　巴扬下了车，看眼神是微醉的，看步伐还是在走直线步的。由此判断应该还是清醒的。对面就是那个著名的东方明珠塔了。虽说看着挺近，论距离大概开车也要好一会。我们一边向江边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扯淡。路过一个便利店，巴扬说了句“等我上个厕所”，一会儿出来只见他手里又拿着两罐冰啤酒。他往我手里塞了一罐，低低说道：“走！”
　　初夏的的凌晨1点，望着黄浦江，吹着风，一阵寒意冷冷地浸上身来，让我略微肩周炎的肩膀，和腰肌劳损的腰感到一点点不适。巴扬刚刚喝透了酒，满面红光，却热得不行。我掏出包里备用的围巾，努力掖了掖紧脖子，准备一探虚实。
　　“女王产假之前跟我说了一句话。你猜是什么？”他问。
　　“关于我的？”
　　“关于你们。”
　　“小心我们偷懒？”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点。
　　巴扬说：“他说，让我不要给你们太多的活儿。”
　　“可是分红是按照活儿多少来的呀，不做的多，怎么能赚得多呢？”我傻乎乎地问道。
　　“赚得多了，招人嫉妒。”他淡淡说道。
　　“谁？”我心中一紧。
　　“哈哈哈……”巴扬已经有点醉了，笑得喘不过气来。引得一个路过的巡逻警不住往这里看。
　　我尴尬道，“这又什么好笑的，你不想说不说就是了。”
　　“谁？你怎么就不长长脑子！你全身上下都是心眼，就猜不出来那个人是谁？”
　　“猜不出。”我坚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