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心攻肉格子间》周瑟瑟

2、站错队会死

　　那年我刚毕业，拿着某大学的超级冷门文凭跌跌撞撞找工作。
　　四月，上海的春天已经悄悄来了，具有浓郁土肥圆气息的我换上黑丝和魔术内衣，文件摔一地的时候没有高富帅帮捡起，高跟鞋坏掉的时候也有没有狂霸酷叼炫总裁送我回家。从招聘会灰头土脸回来的我，连开灯的力气都没有，累得一坐就是一宿。我很疲惫，脑子却异常清醒：怎么办？还没有工作！我会不会饿死！
　　我室友已经被家人早早安排好钱多事少的工作，半夜K歌回来，看到黑暗中的我如中世纪雕塑一般，被吓得不轻。
　　这是我职场之路的第一个错误：如果你不是名校热门专业，请不要专注于大型校招社招。你一定会被秒成渣渣，然后被奔腾而来的千万常青藤、985、211学子们踩在脚下，抠都抠不下来。
　　什么时候最容易进大公司？校招？社招？——错！是公司缺人的时候。在他们饥不择食的时候你弱一点也就混进去了。请关注各大高校bbs，关注几个HR的微薄，几个目标公司老大的微信，以及学长学姐的□□，当他们发出零散招聘信息的时候，第一时间冲过去吧。
　　爱好刷魔都高校bbs的我就在那个晚上捡到了一个漏：一家蛮大牌的新媒体广告策划公司，发了一个不甚规范不甚起眼的招聘启事。里面有道面试题，要求做一个化妆品的策划大纲。我花了一晚上百度，又花一个白天以一顿饭的代价请一个学长修改，在截止前丢了出去。3天后，我收到了面试通知。
　　那天我提前一个小时到达面试地点，在楼下兜了一圈又一圈，背了一遍又一遍面试30问后，进了大楼。我很快发现自己是视野范围内唯一一个穿西装的人，于是在电梯间里，我迅速脱下外套，卷起衬衫袖子，扎起头发，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另类。
　　面试的HR是两个人，一个胖一个瘦。胖子笑呵呵的，瘦子面无表情。我需要判断谁更有话语权，以确定自己应该在对答中倾向哪一个。我决定把话少的瘦子当主面试官。果然结束的时是胖子送我出来。当天晚上我收到实习通知。只是实习，所以来的很容易。电话里的人告诉我薪水不错，前途很好，项目也给力。我很兴奋地答应了。
　　对于我来说已经是救命的稻草，基督的神迹，至少有了一点点希望，希望在魔都这个神奇的地方留下来。我喜欢这里，这里的人流和马路，夜里的灯光和嘈杂，对于那个年纪的我而言还是美好的存在。
　　我完全没有意识到当时自己做了多少个错误的判断。其实那两个人不是HR，瘦子也不是胖子的老大，薪水并没有很高，前途一片混乱，项目不到半年就死了。当然，我也没想到第一天上班，就遇到了火并。当时我正在空无一物的办公桌上等行政送电脑过来。
　　火并场景并不是刀枪相见，血肉横飞。而是胖子笑呵呵说我们得这么做，瘦子面瘫脸说不行。然后周围围着一圈小啰啰，有人意见很明确，有人在打圆场，有人的反对意见也很明确。接着我就看到双方的声音越来越大，胖子和瘦子面红耳赤，然后一个茶杯盖嚯嚯地飞了出来，砸到我的桌子上快速旋转着。这是我第一份工作的第一个办公桌上的第一件办公用品。
　　我捧着杯盖子屁颠屁颠跑过去的时候，发现他们并没有争论几百万的大业务应该先投放欧洲还是日本，他们在讨论一个按钮在页面中的分布位置，应该往上两个像素还是往下两个像素。然后我就中枪了。
　　“你，那个实习生，从一个小白用户的角度来看，应该怎么做？”胖子问我，他还没有记住我的名字。
　　“啊，我我我第一天上班……”我紧张得结巴着，一边腹诽道管我屁事啊，我只是一个送茶杯盖的。
　　“没关系，你说说你的意见。”路人甲道。
　　我想了想说：“我觉得往上放更明显更能被用户发现，但是下放的更美观和其他按钮更和谐。”我真是太机智了，我默默地给自己点了个赞。
　　众人无视我，继续争执按钮的那两个像素。我小心翼翼回办公桌开始捣鼓我的电脑。很明显，文科出身的我并不擅长这个，很快弄得满头灰满身汗。
　　“我来帮你吧。”一个清澈的声音如恰到好处的背景音乐般响起。我回头一看，是个清秀干净的男生，不服帖的短发满头乱翘，在他头顶一晃一晃地招摇。
　　“啊，你好，我叫王小圈，请多关照。”
　　“我叫点点，也是实习生。不要客气。”
　　“那谢谢你啦。”我说。
　　10分钟后，我的电脑、电话被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我猜这个人大概有一点点小洁癖，否则无法理解他为什么把我的电源线都一束一束地扎好还不够，又用胶带纸固定在桌板下方，固定的路线横平竖直，没有斜线。
　　收拾妥当，我开始认真打量这个办公室。这里隆隆统统一大间，最外面是客服，方便他们郁闷的时候开窗抽烟。最里面是设计，他们需要安静不受打扰。中间是策划，方便他们在设计和客服之间窜来窜去。我在中间的中间，对面是昨天面试的两个人，胖子叫大海，瘦子叫小江。其实胖子才是瘦子的主管，但是昨天我没有猜错，因为并不是所有主管都有话语权。
　　由于被告知大海和小江今天要一起赶一个进度，没空理会新人，所以我现在最主要地工作是安静坐着，去洗手间以及中午去一趟食堂。目前我能获得最大信息量的就是吃饭的闲谈，策划组9个人座成两堆儿，小江和大海还不坐在一起。“我要坐到哪里呢？”我犹豫了，两堆人都没有理我。想起白天的凶险的茶杯盖，我决定说胃口不好不吃饭，带了一盒酸奶离开食堂。从现在开始到明天吃饭时间，我还有一天可以考虑要坐到哪里。
　　对了，这个下午都没有人理我。
　　慢慢熬到下午，在我无聊到快要睡着时，胖子大海发来了即时讯息：
　　“昨天我们对你的面试表现有一点争议，但我觉得你对快消类商品的见解很贴合当下，希望你好好努力。今天先熟悉环境，明天会给你安排学习内容。”
　　柯南告诉我们，任何声音、文字、对话、眼神都是信息量。有些人木呆呆的接收不到，所谓的不会看颜色，而有些人接收到了不会分析，所谓的看走眼。
　　我觉得这话透着点奇怪，但也说不出哪里不对，现在手头信息量实在太少，迫切小心试探一下。于是我给直接主管小江发了讯息：“请问我现在要做什么吗？”
　　小江十五分钟后才回复，简洁明了两个字：“不用。”
　　虽然只有两个字，还是给了我丰富而有效的信息反馈。首先，大海是小江的主管，而小江是我的直接主管。作为直接主管的小江今天没有联系我，作为间接主管的大海却主动给我发没什么实际内容的“欢迎简讯”。今天小江今天忙得脚不沾地，而大海却比较闲。两个人做的项目，大海却完全没有帮忙的样子。在这家“做事”还是“做人”导向不明的企业里，只能说明一点：大海没有办法插手小江的工作。不会做，或是不愿做。不会做，说明技 术不行，不愿做，说明关系不行。
　　我又翻出聊天记录看了下大海发给我的“欢迎简讯”，本着对大海智商的信任，我坚信凡是接收到的信息必然有其存在的意义。我发现，那条简讯的关键词：“争议”、“但”、“我”。翻译下潜台词就是：“小江不喜欢你，是我留下的你。”
　　一个主管要对一个实习生实行拉拢策略？我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信息。
　　除非主管处于某种弱势，他迫切需要支持的力量，哪怕只是一个聊胜于无充话费送的新手。
　　或许上午那个按钮，并不只是按钮的问题。今天被我蒙混过关了，明天还是逃不掉选择。如果我不在两者之间做出明确的判断，我将得不到任何人的支持，如孤魂野鬼一般没有投靠，等实习期后闪人。第二天该怎么办，我已经做出了决定。
　　大海是老大，但是小江是强者。我喜欢抱强者的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