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心攻肉格子间》周瑟瑟

18、突如其来的辞职

　　后来大boss光头过来的时候，看到女王说，今儿行政以为我在北京呢，没排我的座位，我就加张椅子坐这里吧。其实小江走了，这边正好多一副餐具。光头就这么坐下来，左边女王右边大海，春风满面。
　　他举杯对着女王道“左膀”，又对着大海道“右臂”，然后说，“两位辛苦。去年靠的是你们精诚合作，我跟阿飞都看在眼里，先干为敬！”
　　艾玛，精诚合作，我明白这两位为什么笑得合不拢嘴了。真是太好笑了。
　　然后光头一个个敬酒，跟新郎倌儿似的，女王介绍娘家人一般一个一个介绍过来。
　　“这是王小圈儿，也是F大的，跟您校友。她是我这儿最有能力的手下。”我觉得这句话真受用。然后她就开始介绍点点：“这是我这儿最聪明的手下。”哎哟，感情这是国产模特大赛颁奖，冠军小姐，最受欢迎小姐，最佳形象小姐，风尚小姐一大溜。
　　但是路过沐川的时候，女王略过了，就像略过一坨空气。光头原来准备伸出手的，肌肉刚刚牵动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周婷快速咽了一口饭，站起来。
　　光头亲热上前握手道：“小周啊，我找你半天，原来你在这儿，怎么不来找我 ？”
　　什么情况？我看到女王的神色也略惊讶。
　　周婷嘿嘿一笑，随便应着。
　　“周总还好吧？下个月，我约了几个老朋友喝茶，跟他说不许不到啊。”
　　周婷笑着答应着坐下了。
　　这世道果然是公平的，没有好眼色就必须要有个好老爸了。扭头我看到点点在那儿抿着嘴笑。
　　光头坐了几分钟后就被拉走了。然后是抽奖环节，头等奖2万块的金条，大奖是6.6%的加薪卡，然后是五千的海南岛旅游，然后是各种零零碎碎的东西。从最末的小玩偶开始抽起，一直到一等奖，我们桌子一个都没人中。女王给我们去前台抓了一把红包，我收到七八张迟到卡和带薪假卡。一个北京过来出差顺便参加年会的同事，领走了加薪卡，众人愤愤不平。
　　最后的大奖开始了。灯光一下子调暗了，喝得乱乱的同事们终于打足精神，看着大屏幕上工号的闪动。这是做程序的同事写的代码，代码公开，绝无作弊的可能。光头按下按钮：1178
　　1178是谁？
　　各个桌子都在找人。我看到一直安静着的沐川无奈地举起了手。
　　“1178 何沐川”主持mm报上名字，女王看到沐川上台的时候，笑得像是要哭出来了。
　　据说很多公司都会有这条年会抽奖定律：
　　1、实习生、出差过来外地同事总是比较容易获奖
　　2、获大奖后的同事，总是比较容易离职
　　沐川就这么以一种戏剧性的方式，离开了公司。
　　抽奖一结束，很多人早早退场了。还有很多人留了下来。
　　我看着沐川离开的背影，看到角落里大海一脸正经地关了电话。然后拿着酒摇摇晃晃去领导桌敬酒。打电话的时候，没见你摇晃哦，呵呵。
　　最后就是满场发酒疯的时间了。
　　大概真有那么1%的人，是喝酒上头不知好歹，红着脸歪着的。大多数的人，醉的半真半假。大海红着脸，抱着领导呜呜哭，不用过去，我也能猜出他在说些什么。人人都说酒后吐真言，假装喝醉用来表忠心，能把好多肉麻的话说出来，实在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后来听说，那天晚上大海抱着一个气球扎的大白狗表白，而女王对着光头和阿飞秋波不断。
　　当时我收拾收拾东西准备走。一直养神的点点睁眼道：我送你回家吧。
　　我喝了酒的小心脏，又砰砰跳了起来。
　　当时我跟点点的关系，处于恋人未满，十分暧昧。这不能怨我，以我贪财好色的性格，和点点隐藏富二代的属性，我对他绝对是恨不得上下其手手到擒来来者不拒。但是！但是人家是女孩子怎么可以如狼似虎暴露本性呢？女孩子不是要欲拒还迎吗？女孩子不是要欲语还羞吗？我就是在等点点下手。
　　结果等了这么多天，除了当天女王绝杀之夜吃了他一碗粥两个刀切以外，什么豆腐都没有吃到。点点实在是太淡定了，或者说公司里风声太紧，他实在是太小心了。这让面对公司里大大小小虎视眈眈潜在竞争对手的我情何以堪？今夜月黑风高，三分醉七分娇，我决定下手了。
　　酒喝得有点上头，刚刚在里面撑场面，不得不小腰笔挺，一副“莫要小看姐”的模样，现在出门我就晕晕乎乎顺势趴在点点身上了。肩膀好硬，硌得头疼，我还是坚持硌着。
　　“我们走回去吧。”我说。
　　“不打车？有点远呢。”
　　“我晕得很，江边风吹吹走会儿吧，我怕上车不舒服。”
　　“行，我陪你。”
　　江风很大，虽然套着大衣，还是裙摆飘飘。我自我感觉非常良好，一边盘算着怎么来点儿合情合理让他却之不恭的肢体接触。喝成这样还能想着怎么勾搭汉子，我保证当时绝对是真爱。
　　我趁他不注意弄松了20块城隍庙买的项链。
　　只听哗啦一身，点点道：“什么东西掉了。”
　　我装傻：“啥也没有呀。你听到啥了？”
　　点点看了看地，说：“项链。”然后俯身捡了起来给我。
　　“手抖，帮我带上吧。”
　　“现在谁还看你啊，收着吧。”点点说。
　　“我要戴！”喝酒的好处就在于可以恃酒撒娇，如果没有这三分酒，我估计自己先把自己恶心死了。
　　今天我很心机地给脖子都打了隔离和粉底，上了淡淡的香水。我就是要你闻到，嘿嘿。
　　我感觉点点有点心动了，帮我戴完，顺势轻轻吻了我的耳背。小心儿通通跳啊。
　　我娇羞状一笑，可是我的心在怒吼：吻脸啊！吻嘴啊！吻舌啊！我为你特地出门嚼了两颗木糖醇啊！
　　今夜情人节，美色当前，点点不为所动，也不跟我看星星看月亮看黄浦江谈人生说理想。我决定最后一搏。
　　这时，点点说：“我可能要辞职了。”

　　什么情况？
　　“我爸爸想让我回家。他生病了，家里的生意没人接手。我也该想想以后了。”
　　“以后？以后你要做什么？”
　　“小圈你没有想过，公司里怎么没有老人？除了画画的，没有四十多岁，五十多岁的老人，他们都去哪里了？”
　　“因为这个行业很新，几十年前根本没有啊。”
　　“那公司里怎么连三十出头拖家带口的人都没有？或者说公司里30多的同事都没有要孩子？”
　　“那隔壁陈姐姐不是刚生孩子么？”
　　“她是等休产假的，休完就走。”点点道，“你想过如果你将来结婚，有了孩子，这个公司还适合你吗？你能接受天天不在家里吃饭，到家就是九十点见不到家人吗？”
　　我从来没想过。我觉得结婚还很远，现在我缺的只是钱。
　　想在想来，那段时间真是富足而美好。我没有肩周炎脊椎病的身体，不需要抗皱保湿就有年轻鲜嫩的面庞，似乎用完用不完的时间看不尽的未来挑不完的男人，我缺的只是钱而已。
　　可是总有一天，这一切会消散。钱的积累会慢慢增加，花钱的地方也会慢慢增加。手头不会宽裕多少，但是我的时间却会越来越珍贵。公司里很多人一旦生了孩子就会跳槽，或者从此再也不愿意天天加班，被慢慢排斥到养老闲人那一栏里，虽然公司不会因此开人，但是加薪升职的机会却是大大减少，尤其是升职路线，几乎就断送。这些人最后自己也看不下去被边缘化，难逃辞职的命运。
　　点点比我大一年，想的也比我远一点。
　　“这家公司，你最多最多只能做到30岁，之后，你必须想想三十岁之后能安安稳稳平衡家庭与职业的岗位。这里薪水是比较高，但是也没高到投行那样，能让你35岁前赚够一辈子的钱，以后，以后你怎么办呢？”点点说。
　　“我是在想，等我30岁的时候，回顾今天，那个我千恩万谢辛辛苦苦保住的岗位，会不会觉得很可笑？会不会觉得宁可从来没有来过这家公司？会不会觉得当初面试没通过才是幸运？”我说。
　　“怎么会。你要永远感觉这家公司。没有公司，你就见不到我。”点点笑道。江边风很大，夜深了，只觉得冷。“还有，你不想再上海有一套房子，有一个自己的家吗？我想过。现在房价一万多，以我们两个人现在的花钱水平，没个十年八年，首付都攒不起。”
　　点点，你都没有跟我表白过，我也没宠幸过你，你就开始考虑结婚养家了？
　　“所以我想去宁波做事。有钱人赚钱，总比穷人赚钱容易多。”点点道。
　　“不是说你爸爸……”我说。
　　“这也是一个原因啊。我又没骗你。”
　　我看到雪花落下，一片片落入江中。寒风中，我变得越来越清醒。
　　“还要走么？”他问。路过的出租车跳着红灯减速示意。
　　“走。一点点路了。”我说。点点拉过我，用他巨厚的大衣裹住我。
　　“爸爸的公司在宁波，做外贸。这也不是小城市，离得也近，也有同行业公司，我希望你可以考虑下。”点点道，“或者，你来帮我。”
　　要做少奶奶？可是，总觉得来得不是时候。
　　“你让我再想想，总觉得好突然。”
　　一切才刚刚开始呢，就好像一个棋手刚刚开了一个好局，等着大战一场，或是一个平衡木运动员，刚刚一个空翻稳稳上木，我好不容易摸了一手好牌，你让我不要打？
　　游移不定或是看不清场面的时候，我往往只会做一个动作——等待。
　　“你先安排吧。等你那边落脚了，我再来不迟。反正你也不是来找我商量的，你是来通知我的，对不对？”
　　“你要是喜欢上海，等我赚到了房子，再来上海也一样。”点点冻红了脸，道：“但是现在，我不想再为了几千块累死累活做下去了。”
　　那天晚上11点59分，我如往常一样收到了数据库系统发送的每日数据报告短信，短信的最末尾，写着一个小小的“love”。这是点点从小江手里接手数据库的第一天，他更新了发信文件格式。我打开电脑系统发送的每日数据报告邮件，结尾处有一朵小小的玫瑰。从那天起，我每天都会收到一个love一朵玫瑰，生日的时候还会有个happy birthday和蛋糕。
　　现在我还能收到，系统自动发送。小江说代码比人靠谱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不管点点在这个世界的哪个角落，那个love和玫瑰还是会寂寞地日日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