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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事不过,境已迁。 ...

  •   第二日的新欢阁不是很安宁。
      扇斓带点懒懒的倦意斜坐在别院里摆放的藤椅上,面无表情地略过在场的人,他手中把玩的藤鞭像是随时会被抽出,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的一动不动。
      他面前跪着一名花倌,叫柳落,大约十六龄,进了新欢阁一年有余载。他尽管把头埋低,但脸上的不甘与屈辱肆意散发出来,他看着像只刺猬。

      事情大概在半个时辰前发生。
      柳落在开店后独自坐在后院,小心擦拭自己带在身边的玉佩。那是块上等的红翡翠,几乎每天都要被他擦拭一遍,如今看它依然色泽明丽,非常漂亮。
      “柳落,有客到!”管事在门那边喊他。他转头回应一声:“马上来!”,就立即起身,将玉佩戴回,跑向厅堂迎客。
      可是,当他来到大厅站在今天的客人面前时,他变了样——
      沉着的脸像是蓄势待发的野猫。

      “洪都头,这些都是新欢阁最上等的花倌,请选名吧。”老随从殷勤招呼,幷且大使眼色,要花倌们献出妩媚,实在是让人不舒服。
      柳落像石板一样立在原地,表情是不讨喜的怨。
      扇斓坐在台前,看着这位洪都头逐个挑选心仪的花倌。
      洪都头年纪不大,大概四十以下。他削瘦的左脸有条入肤的伤疤,听说是年轻时动武伤了的。他的身躯非常高大,他站在柳落前就是一面墙,遮挡住了柳落身上的光线。
      他们在对视。
      其他花倌仍在卖弄姿态,但没能吸引这位洪都头目光,反而,他手一摆:“免了。”视线没有转移,他越看柳落的脸越是有快意:“就这位小公子吧。”他笑得热情,但浑身都让人感觉到了寒气。柳落的目光有了摇曳的影。
      扇斓就在旁边看着。
      老随从当然高兴,但看看被选中的柳落呆立不动,他急着抓着柳落的手臂就往洪都头身上拈:快去啊臭小子!
      一个没站稳,柳落不慎往洪都头怀里跌撞了下,正巧能让洪都头伸手就把他搂住。
      柳落在他怀里狠狠颤抖,十指僵硬冰冷,马上是要晕厥过去。
      洪都头把他搂得动惮不得,锐眼像鹰,笑得饱含深意:“我越来越中意你了。”说着引着他的步子,一步步向楼上厢房走去。
      “洪大人且留步。”
      扇斓绕去两人身前,阻挡了去路。
      洪都头用眼神疑问。扇斓马上赔笑:“洪大人,是扇斓一时想起柳落身体大病未愈,实在不方便接客。大人乃新欢阁贵客,扇斓不想坏了大人雅兴。”言下之意,是请他把柳落退回来。
      柳落此时脸色已是苍白,紧紧抿嘴,一言不发。

      洪都头放了柳落,重选了娇媚的若水。
      柳落被扇斓叫去了别院,一行人随即跟上。
      “记得最初时我对你说过的话?”扇斓仍是握着藤鞭,但已经垂下了手,没了继续把玩的兴致。他终于起身离椅,藤鞭一垂,众人屏息。“背一遍。”
      尽管不太情愿,但柳落还是念出了声:“再别从前,另名柳落,入阁随客,十年不可记仇念恨,期至离馆。”
      “你做到了么?”
      “……”
      “答。”随着一记藤鞭落下,柳落背上渐渐渗出红渍。众人静的像是不存在,气氛安静得诡异可怕。
      扇斓吩咐:“把他身上衣物脱下,一件不留。”
      候着的管事虽是不忍,但还是把柳落脱了个□□,胸前的玉佩闪耀着灼灼生辉。瘦弱的身体曝露在寒气中,没了布料垫着,他跪着的膝盖被小石粒搁得生疼,他披头散发的样子甚是可怜。可扇斓不管那些,手握藤鞭,再一次让他回答:“做到了么?”
      小脑袋一开始无动静,但随着越来越安静的时刻蔓延着,他终于崩溃般抱住身体,轻轻摇头。
      他做不到。
      干燥的地面被泪滴沾湿,他忍住哭声,再也不管自己的样子会是多难看。
      又一记藤鞭,这次直接皮开肉绽。
      “我是要你出声,答。”扇斓语调越发沉冷得可怕。
      “不,我没做到,我做不到!他是我的仇人,杀我一家的仇人!我恨他入骨,若是能亲手杀他就算是粉身碎骨我也要去做,大不了同归于尽,我要他血债血偿!如果这辈子杀不了他,我下到黄泉也要等着他!”柳落奋力嘶喊,看不见扇斓手中的鞭子,看不见扇斓站在眼前,看不见扇斓虽然盛怒但暗暗溢出心切的脸。他一直都未能忘记那日的景象,这个姿态和最初是一样的。
      鞭子只好无情落下。
      不知道后来捱了多少记,但直到昏死前他仍死死握住胸前的玉佩……

      于悯衡得知了这事,然后,他打算找扇斓谈谈。
      “……扇大人。”他敲响了门,扇斓在屋内翻着账簿,犹豫了下,还是去开了门。
      “什么事?”他开门就问,说明他怒气还未消下去。于悯衡无措一笑:“我……想跟你说点儿话。”
      几刻犹豫,最后扇斓还是请他入了屋。他立即喜出望外蹬进去,还不忘把门锁上。

      他还是一身的青。每天看到扇斓的青衣和每天一次的感叹成了于悯衡固定的乐趣。但每每看到那胸骨和那腰身时,他在意的那些事就一直牵着他的心思。
      “你……”
      “是!”
      扇斓坐在他对面奇怪看他,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妄想连篇了,自觉刷地红了脸。虽然是打着谈话的目的来的,但这个时候看着扇斓,他什么都说不出。
      这是何等的窘迫。
      扇斓脸色怪异,看着他,仔细看着。忽然,窗外有奇怪的声音,扇斓猛地转头,竖起耳朵细听——
      原来只是隔壁的孩子玩小石头,有些石块大了点,便砸出了闷响罢了。他才安心下来,就看到于悯衡的一张笑得快要开了花的脸,不留他面子,笑得咯咯咯的。他不知道自己是做了什么好笑的事,但听他笑着说道;“我发现你真的很像猫。”
      “……猫?”
      “是啊,猫不是警觉性很高的嘛,你不仅习性像,连形态都像。”于悯衡还没笑完,突然又加了一句:“看着就可爱。”
      可爱……
      他该高兴么?
      “你到底要说什么?”
      且听于悯衡冷静下来后说:“我想知道,今日你为何会对一名小倌动怒,那孩子怪可怜的。”
      “怎么,想过来说情?”
      “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扇斓走去帐桌,边有心无意地翻了翻厚厚的一叠簿子,他站在那里,光线绕在他身上,他更瘦了,但很挺拔。于悯衡出神,望得他情动。

      新欢阁里面的孩子不是遭难就是被遗弃,他们有的心甘情愿留在新欢阁,也有的宁死不屈,但最终都会留下。让他们留在新欢阁十年,会让他们对仇恨的执着抹消一点,若是十年后他们能够离开仍然不忘雪恨,扇斓无话可说也无能为力做什么。但至少他们被新欢阁禁锢的十个岁月,他们能够安全地活去十个岁月,他们会知道这十个年的难能可贵,而这十年的禁锢,就是对他的报恩。他说他的欢倌们都了不起,因为没有多少人能够像他们那样忍受得住任人遭躏的耻辱。只不过,柳落那孩子还不够坚强。
      所以说,这新欢阁的意义,于悯衡理该是最清楚的。

      明天就是除夕了。

      “公子,陛下说不需携太多行装,您别再收了吧。”
      陌楚臻一件件装起来的行装被梅梨不知不觉拿了出来。陌楚臻没发觉,埋头把“装不尽”的东西装了又装:“没事没事,扇斓喜欢这些东西的。”他把自己亲自刻画的木画放进了几幅,还有他一直跟梅梨学习绣的那些双面绣,还有一些梅梨都不知道是什么的玩物,他全部塞进了行囊中。
      其实扇斓只是因为是他送的,所以才会喜欢而已。
      “好了!”他满意地拍了拍被塞得胀鼓鼓的包裹,他好像都能看到扇斓感动到落泪的样子了。嘻嘻嘻,他坐在凳子上看着包裹,笑得好欢,梅梨不忍心去打搅他。

      东篱殿安静得像死城。
      萧应雨仍然躺在床上,偶尔转眼看看窗外,但大多数时候,他只是在发呆。一开始奴才们还很担心地问了他需不需要喝点甜汤,或是出去走走,他都面无表情,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到最后,奴才们都识相地不再出声了。
      裴谨今天本着冷静的心来看他了。

      裴谨站在床边俯视他,但他眼神呆滞看床顶,眼中看不见他。
      两人很有默契,互不出声,裴谨喝自己的茶,翻自己的书;萧应雨有点冷了就扯扯被子,蜷在被窝。
      两人保持了半个时辰的沉默。

      到后来,是萧应雨先打破了沉默。“皇上。”
      声音幽幽传入耳里。裴谨不急不忙,没把视线从书上移开:“何事?”他又翻过一页,似乎书中的内容更能引起他的兴趣。
      “皇上之前问过应雨,今年的贺年礼物想要什么。”
      他想好了,这就给出回答。
      “皇上,应雨想要皇上,一世的情。”别去那三样他永远不能得的东西,他一样也不再追求,作为交换,他只要一样,要这位帝王的情。

      合上的书安静躺在台面,微风徐徐,它又凌乱翻开了几页。

      裴谨已起身走近萧应雨,很认真去看那张冰山容颜,依旧是冷,但依旧是艶,这是那个清莲陌楚臻所没有的傲,但同样,它也没有那朵莲的清。它是浓妆,那莲便是淡抹,总相宜。
      龙腾纹在眼前晃眼,扎得萧应雨眼睛生疼,但他又极为尊崇地伸手去抚那龙纹,眼里仅是动荡厉害的波澜。
      这不仅是今年要的礼物,还是每一年每一天每一时,他都要。
      这是天子,是不可一世傲气蓬勃的龙。
      “你就如此自信向朕索要?”裴谨俯身,魄气压着一枝傲梅,笑得阴冷,真诚。
      “应雨认为,皇上给得出。”
      很好。
      他说得对,他给得出,他也不吝给出。他手指在他唇上摩擦:“朕允了。”
      两唇相贴,温如清雨,润了一片干燥。
      奴才安静离开,将门带上,留屋内一片情欢。
      两体已相贴,但萧应雨仍觉不安似得,一对骨瘦臂膀攀上龙的脊背,润唇送上越发甜蜜的甘露,双腿更是大胆缠上龙躯,紧紧锁住去离,贪婪地向身上的龙予取予求。取他的心,求他的欢。
      “唔,皇上……啊!”他急促喘息,身体开始不安份扭动,引得燥火上身烧旺。

      我要你,一世爱我。
      梅在释放娇艶,龙在按捺急躁。
      要引龙赞赏,梅便要做到百花里最艶最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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