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大明商贾》喜糖123

4、章四

　　那东首坐下正是玉领青袍的浙江举子吴时来。安希尧只觉双腿一软，心中暗自叫苦，他在闹市里耍弄江阴打行，满嘴胡说八道，称自己祖传镇江府仵作。娼、尤、皂、脚、仵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下等营生，对于世代书香的巨室之家，无异于欺宗灭祖之罪，堂上的老父亲要是知道了，非得将他扒皮揎草，制成人皮坐垫不可。

　　安老爷见自家儿子顶着一张苦瓜脸，挂在门框上摇摇欲坠，就气不打一处来。无奈有客在堂不好发作，便带了脸色说道：“佛生，怎可这般失礼，还不快快见过悟斋先生。”

　　这话虽与安希尧说，但老先生毕竟称了自己的名号，吴时来还是连忙起身向安老爷行礼，“老大人折煞在下了，直呼时来就好。”大明士大夫阶层尤重礼仪，名讳称呼更是马虎不得，安老爷虽已辞庙堂，但恩荣犹在，吴时来只是个待进举子，他称吴时来表字都已是客气，更别提以名号相称。但至嘉靖年间，人心浮躁，抗礼之风横行，门生子弟都敢与先生名号互称，乃至元翁严阁老都称自己儿子名号东楼，大明上下称谓一片乌烟瘴气。在此吴时来能严守规制，可见是位律己谦谨之人。

　　“晚生安希尧，见过悟斋先生。”安希尧冲他行一长揖大礼，吴时来走近虚扶一把，只听他又暗声道：“先生，上天有好生之德，我那鲁莽事可莫要说与家严。”

　　吴时来看着他那张比苦瓜还苦的脸，哑然失笑，“大公子无需多礼。”

　　安老爷见二人面色异常，又不好明说，就瞪了眼正走到自己身边的儿子。安希尧见那眼神，就仿若老父亲吹胡子瞪眼骂道：别以为今日之事就此作罢，老夫一会再收拾你！他赶紧低头夹腿做鹌鹑状。

　　“老夫有桩心事，现下想来只有惟修可解。”安老爷捋着精心修剪的长须，笑眯眯地说道。

　　吴时来微微欠身，“老大人有何事但说无妨，时来听着就是。”

　　“豚儿今岁齿龄一十有五，却顽劣不服管教，老夫算是知道一般的师傅管束不得他。”安老爷瞥一眼身边的儿子，叹气道，“养不教父之过，老夫唯盼惟修你能教导一二，莫要叫他堕入歧途。”他深深地了解自己的孩子，非是安希尧真的离经叛道，而是随着年岁的增长，那些个道学老夫子已不能带给他新鲜的知识和值得探究的世界。现下，唯有吴时来这般胆识过人，又严谨端正的青年才俊方可雕琢他。

　　“老大人严重了。大公子端方贵重，聪颖过人，乃龙凤之才，时来一届山野村夫，怎受得如此重任。”吴时来话中虽有恭维之词，却也存真实之感，安希尧这个半大孩子着实不同，若是教导无方恐是异类，他是不敢硬接这个烫手山芋。

　　“惟修差已！你七岁能诗文乃神童之姿，县试、府试又均占魁首，去岁浙江乡试更是五经魁，是我大明储才，又怎会受不得？”吴时来正要回话，安老爷摆摆手继续道，“老夫知你谦谨的很，你且多住几日看看豚儿资质，到时再做决定，老夫绝不强人所难。”安老爷虽是客气说辞，却句句隐藏着对儿子的极度自信，他坚信吴时来不日就会收安希尧为徒。

　　话说到这个份上，吴时来也不会再推辞了，便施礼道：“那在下就叨扰老大人了。”

　　二人一番讨价还价算是把事情定下了，续水喝茶开始谈些风雅之事。一旁里，安希尧可风雅不起来，此时他胸中万马奔腾，头顶黑烟滚滚。非是吴时来的突然出现，而是老父亲的黑手下得太准太狠！若他在后几日装疯卖傻，叫吴时来失望，那就要背上资质驽钝，丢了祖上脸面的罪名，不被爹打死也得被爹骂死，然后一辈子翻身不得！若是认真求教于吴时来……一想到这位脾气又臭又硬，肠子不会拐弯的举子，要当自己的授业师傅，那感觉也是生不如死啊！

　　安希尧双目含泪，小绵羊似的望着安老爷，心道：“爹，您可是我亲爹啊，不带这样给亲儿子下套的。”

　　安老爷面色深沉专心品茶，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老夫是你亲爹，你有几根花花肠子，你爹我焉能不知！”

　　太师窗外修竹古草，阶墀朗朗；太师窗内酸甜苦辣，各怀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