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炉听雪》墨鸢_墨墨

8、 第二夜·湖 2

　　领兵的副将对此不屑一顾，区区风雪怎奈何得了两万大军。于是大军开拔，穿过山谷，进入了冰原地区。大军出发时乃是初秋，进入冰原时已是深冬时节了。对此，大军在出发前还是做了一些准备的，因此寒冷并未给大军造成太大的困扰。他们的运气不错，从进入冰原以来一直都是晴天，没有太大的风雪。这一日，行军到一个大湖边，突然天色昏暗，暴雪骤降。将军下令原地扎营。没想到入夜后，气温猛降，大风骤起。据说激起的湖水冻成了冰柱，而冰柱随后又被大风吹断。一时间一幅末日般的景象出现在沉唐军眼前。据说一夜过后，两万大军仅有一人生还。这个唯一的生还者便是领军的那名副将。他侥幸逃回国内，上报朝廷。此时，约定的两路大军会合之期早已过去。占据苍潼关的小国深知苍潼关的的重要性，怎么舍得轻易放弃。此次沉唐军大军压境，他们集结了周围小国数万大军，做殊死抵抗。三万沉唐大军在没有策应的情况下苦战几日，死伤惨重。不得已只得退回羽殇林。听闻此时，皇帝震怒。然而皇帝也明白此等延误军机之事乃是诛九族的大罪，副将孤身一人逃回也难逃此罪，其所言不像是托词。况且两万人不可能凭空消失。因此，皇帝派使者前去查看。据说，使者驰至那大湖边，见湖边平地拔起无数如山峰般耸立的冰柱。隔着冰柱，可见军士皆已被冻死，尸体或坐或立。冰雪将他们的生命凝固在了死亡前最后一刻……使者回到王宫，如实禀报了皇帝。皇帝虽然不敢相信两万大军一夜之间冻死，却也无可奈何。于是降了那名副将的职。来年再次征发七万大军，苍潼关固然难攻，也不是鼎盛时期沉唐军的对手。没几日，沉唐就再度收复了苍潼关。而两万大军一夜之间冻死的事则湮没于史册中，不了了之。只有于民间口口相传的故事里，还在诉说着关于冰湖和那些枉死的士兵们的故事……
　　老人说，一路上还是能看见路边一些露出冰雪的旧时兵器和盔甲。那些就是那次奔袭的最好证明。”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众人听了这个，颇为感慨。两万大军，就是两万个家庭。一夜之间，就有如此多的人痛失亲友。这件事发生在在繁荣一时的沉唐古国，简直难以想象。
　　“故事里的那个大湖是否就是开采影青石的那个湖？”卫祈恩问道。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那个老人。不过老人说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没人知道那个湖究竟在哪里。反正他并没有在开采影青石的湖边，见过传说中大军遗骸。因为别的原因死在湖边的人，倒是不少。”
　　“后来呢？”袁陌澜问。
　　“后来，我们终于来到了那个大湖。亲眼见到大湖，果然如人们所描述的。一眼望不到尽头，怪不得人们将其称作冰海。湖水非常澄澈透明，倒映着头顶整片天空，如同仙境一般。湖边开采影青石的人很多。对于这个湖，人们都是怀着敬畏之心的。那种石头原本是在湖底，冬季最冷的时节湖水水位降低，露出一部分湖底，人们就在湖底的石头中开采影青石。这里的规矩是，不能进入湖水中，不能在里面洗澡，也不能取水。”
　　“那里的水碰不得吗？”
　　“倒也不是。我问过，这只是约定俗成，不可以下水，也不能取水来喝或是使用。我自己走到湖边，那水果真是很清的，湖里一点水草浮萍都没有，没有任何活物，就是纯粹的水。我伸手试了试，水很凉。怪不得不准下水，这么冷的水谁会傻到在里面洗澡？反正四周都是雪，随便取来化一点就是水了，犯不着到湖里去取水。人们开采上来的都是整块的大石头，采出来再进行切割和打磨。有点类似开采玉石翡翠。真正的影青石就生在那些石头里面，要小心翼翼地磨出来。年轻的小伙子每天就在湖边采石，一些上了年纪有经验的人则留在营地小心打磨着那些珍贵的石头。人们认为，这些珍贵的馈赠是东方神的恩泽。虽然眼下大部分人们早已缺失了对于东方神的信仰。但是湖边采石的人们都虔诚地膜拜东方神。帐篷里供奉着神龛，早晚都要叩拜。”
　　“他们倒还挺迷信。”袁陌澜往嘴里扔颗个花生说道。
　　“哎，陌澜你还别不信，我还真就遇见了一回。”
　　“遇见什么？遇见天神么？”袁陌澜差点呛到，拍着胸口问道。
　　“那倒没有……”
　　“那你说什么！”袁陌澜一脸鄙视。
　　“虽然没有遇到真的天神，但是据说那种状况就是天神下界。我虽然没有亲眼见到天神，但是有人看到过……”
　　那是一个晴朗无风的午后。尹慕凡正在帐篷里帮老人磨石头。忽然听得帐外一阵嘈杂声。尹慕凡出了帐篷，只见许多人慌慌张张地往帐篷这边跑，边跑还边嚷嚷着什么。从营地到湖边有一个缓坡，在营地望不到湖边的情景，不过看样子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的变故。尹慕凡一把抄起“八荒”走出去。顺手扯过一个慌慌张张的汉子问他出了什么事。那汉子惊慌失措地说道：“起……起风了……”尹慕凡心中怪道，这冰原上刮风还不是常事？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身后的老人也出了帐篷。尹慕凡跟老人一起走到缓坡上向下看去。只见湖边还有不少人正往他们在这边跑。人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连装满影青石原石的篮子掉了也顾不得捡。
　　“他们怎么了？”尹慕凡问道。
　　身边的老人一拍大腿，说：“坏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天神，天神来了……”
　　天神？什么天神？尹慕凡心里纳闷，难不成东方神驾临了？老人却说这天神来了指的是另一回事。老人说眼下没时间解释那么多，救人要紧，他的儿子还没回来呢。尹慕凡一听，连忙往坡下跑去，跑出几步，老人喊住他，气喘吁吁地交给他一大捆绳子。尹慕凡接过来就冲下了缓坡。

　　“当时我站的地方并没有感觉到有风。但是能看到湖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泛起了浓白的雾。当时我以为那是雾……”
　　“实际上呢？那是什么？”
　　“是风……”
　　“是风？”
　　“对，是风。走到近前，我才发现那种似乎有形有质的雾其实是高速旋转的气流，或者说，是风。长这么大，我还第一次看到能看得见的风。稍一接近，那种风所能带来的可怕力量很明显就能感受到。那种白色的风就像一道流动的墙，逐渐拔高，将大湖整个围在里面。这种时候，任何人靠近都会被风的力量绞碎的。我不敢贸然接近风墙。不知道老人的儿子是否逃了出来，如果他被卷入这道风墙，现在恐怕早已尸骨无存了。可我总要试着找找。”
　　尹慕凡把刀当做手杖，拄着它艰难地绕着风墙外围寻找。尹慕凡所执的乃是一柄名为“八荒”的陌刀。陌刀又叫断马剑，是一种骑兵使用的双手刀。因其能于阵中一刀斩断马腿而得名。尹慕凡的这柄“八荒”重达四十斤。因此他此时全靠这柄沉重的刀插进地面的碎石中才能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形，不被卷进风墙里。
　　“那你找到老人的儿子了么？”
　　“万幸的是我后来还真找到他了。他逃出了风墙，但外围的风实在是太大，他不敢轻举妄动。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趴在一片石窝里。我用绳索将他与我绑在一起，拄着八荒一步一步挪回了营地。”
　　“那后来呢？”
　　“回到营地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风渐渐地小了。想不到那么猛烈的风消失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事后我问老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老人说这样的情况他们以前也遇到过。几乎每一个来湖边采石的人都遇到过这种情况。老人说，那风就是天神的法力。传说中，天界的神明中有一位是东方神隳魇的恋人。七天神合力唤醒隳魇失败以后，东方神下落不明。而这位深爱着东方神的天神会时常来到封印她的湖边，寻找她的下落。每当天神下界，湖边便会筑起风墙，隔绝人迹。”
　　“真的假的？该不会是人们编出来的吧……”袁陌澜瞪大了眼睛。对于寻常人，那可真算得上百年难得一遇的神迹了！
　　“这个故事的真伪我无法判断。不过那种古怪的风墙我却是亲眼看到。如果说不是神力，我也想不出什么样的力量能造成那种情形。这个故事在那群采石的人中传的有鼻子有眼。据说有人在风渐渐散去的时候见过神的真容。传说中那时湖边站着一个身着雪白狐裘大氅的长发男人。不过也只是惊鸿一瞥，谁知他是不是看走了眼，把岩石和冰雪错当成了人……”
　　“不能吧……”袁陌澜心说。能把岩石和冰雪看成一个大活人，这得多差的眼神呐……
　　“反正我是没有亲眼看见。我在那湖边一共呆了小半月，也就碰上过那么一回。万幸的是没有人在那件事中受伤。后来影青石开采的差不多了，我们就回来了。这不，紧赶慢赶我才赶在了正月里回来。”